呵呵,好滑头啊,怎么能那么滑头,竟好似怎么也不会输一样。
然而这荒谬的世界,最荒谬的一点就是,他所冀望的东西,没准还真能实现。
老皇帝虽然老,也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帝。
这天下的男人,没什么两样,情意浓时,千好万好,情意过后,弃如敝屣。
而男人,惯会心疼男人,他不心疼她后,没准就会开始心疼她的“前夫”。
像是话本中的皇帝,不仅将已经成为自己妃子的女主,还给那“可怜”的男人,还赏了一个“状元”。
问就是男人之间的“深明大义”,而在男人的大义间,女人从来都只是个点缀,无足轻重。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哪里懂男人之间豪放的情谊,所以她要说,天下没有这样的美事。
裴三,你碾碎我自尊的时候,是连带肉体与灵魂一起碾碎的,轮到你了,怎么还可以保留一块立于不败之地的精神净土,和一个随时有可能复起的通天之路。
你得和我碎成一样,从身到心,碎的一模一样
你当然可以说我狠毒,说我最毒妇人心。
可是一个不需要尊严的婊子,当然只会做这种事啦,你在鉴的时候,没想到吗?呵呵~
……
袭红蕊惊慌回头,崇文帝的脸色,在夜幕中没有什么表情。
慢悠悠走出来,看了袭红蕊一眼,又看了地上的裴三一眼。
裴三一见,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声泪俱下地抱住他的大腿:“大官人,求您可怜可怜我吧,我是真的爱红蕊的,求您成全我们!”
崇文帝心中怒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又回头看向袭红蕊。
袭红蕊神情无措,语带嗫喏道:“黄老爷……”
崇文帝怒不可遏,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拂袖而去。
深夜,崇文帝靠坐椅背,双目微暝,对着下面抬抬手。
秦行朝上前一步,躬身俯首:“陛下,候官衙斥候汇报,那日,裴三果然跟着卑职,来到了府门外,自回去后,就性情大变,当场驳斥了世子妃给他的指婚,还每日来府外眺望。”
候官衙是独属皇帝的暗卫,密密麻麻分布在朝野之中,用于监视群臣,只要皇帝起疑,就能把一个人查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个消息,崇文帝手背青筋忍不住暴凸了一下,抬起眼睛:“还有什么?”
“还有比较奇怪的一点就是,自那日以来,裴三每辄饮醉,便哀嚎哭泣,对所有人陈诉对红姑娘的痴情,然而奇怪的是,他如此伤心,有时却会不经意哼起小曲。”
“什么小曲?”
“斥候根据那日听到的曲调拼凑起来,应该是市井流行的一出杂戏,名曰《鸾凤误》,卑职已着人将戏谱交给宫中伶人排演,陛下是否要听一下?”
“让他们演来吧。”
宫中的伶人,技艺自是高超,很快就将新戏融会贯通,声情并茂地演起来。
那饰演“张生”的,三跪三求,痛哭流涕,演得真情实意。
“莺娘”原本怒目而视,却在“张生”的哭求声中,越来越悲切。
最后听说“张生”要殉情,顿时哭倒在地,抓起他的手,言辞悲切道:“待奴家上陈天子,纵是为鬼,也要做那一世夫妻!”
“贤妻!”
“张郎啊!”
台上夫妻情真意切,破镜重圆,崇文帝却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贱人!安敢望此!”
伶人正演到高潮处,见他发怒,悚然一惊,立时跪地请罪。
崇文帝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出戏上了。
好一个“鸾凤误”!
好一个“张生”!
他裴三居然敢把自己比作“张生”,让他去做那个冤种天子,来成全他们的神仙眷侣!
哈哈,好!
崇文帝双目阴沉,猛然转头,对着秦行朝冷声问道:“那她呢?”
虽然没点名道姓,但秦行朝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头道:“自陛下走后,红姑娘非常生气,命令下人关闭门扉,不许任何人搭理他。”
崇文帝听到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觉得痛快了些许。
背转身子,在原地踱步起来,某刻倏然回头:“你们怎么想。”
秦行朝垂首不语,德仁却抬起头来,神情阴暗地微笑道:“主子,此子实为目无君父,竟敢明知是陛下,还设此歹计,然若将他轻易治罪,又难出此恶气,还会使世人小觑陛下,倒不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崇文帝来了些兴趣:“哦,怎么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德仁的老脸露出一丝精芒:“他不是喜欢唱戏吗,那咱们就让他好好唱一场!”
……
清晨,府邸的门缓缓打开一条缝,不出意外,一只大手又伸了过来。
袭红蕊这次却不想躲了,怒目圆睁地看着裴三:“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三在外面跪了一夜,看见她,憔悴的脸上,顿时目露惊喜:“红儿,你原谅我了吗?”
袭红蕊从没见过这么听不懂人话的人,一巴掌扇过去,双眼通红道:“不许你叫红儿,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快滚,要不然我报官抓你!”
裴三挨了一巴掌,却意外的没有生气,而是直直地看向袭红蕊。
突然间,又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起来:“我说过,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
袭红蕊被吓得赶紧后退,伸手指着他,气得直哆嗦。
围过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开始对着袭红蕊指指点点,啧啧有声起来。
袭红蕊听着看客窃窃私语的议论,用帕子遮住脸,急的直哭。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好,我答应你们的事。”
这个声音一出,裴三的动作一下停住了。
他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但他又不能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心如擂鼓地抬头,一脸逼真的惊喜道:“大官人,您这话什么意思?”
崇文帝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转头将目光移向袭红蕊。
袭红蕊今日穿了一身不太常见的素衣,头上一丝装饰也无,只闲闲绾了个髻,约束不住的额发洒下来,若风中嫩柳,有些憔悴。
她平时喜欢穿鲜艳的衣服,崇文帝便只当她适合大红大绿,现在才发现,清淡素衣,压不住靡颜丽貌,荆钗布裙,更显容颜之奢,所谓浓淡相宜,活色生香,不外如是。
如此尤物,岂不动人心,而这贼子,居然要和他抢?
崇文帝顿时怒火萦胸,看向裴三的眼神更冷了几分,眯起眼睛道:“我同意将红儿交还给你,让你们破镜重圆,三日后过来娶亲,我亲自给红儿备一份嫁妆。”
听到这,袭红蕊如遭雷击,裴三却兴奋地瞪大眼睛:“大官人,这话可当真?”
崇文帝看着他的腌臜嘴脸,越来越怒,可是还是压抑着心中怒气,牵出一丝微笑:“当然,你如此痴情,我怎好不成全你,回去好好准备吧,我一定给你们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裴三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磕头:“谢大官人!谢大官人!谢大官人!”
崇文帝看他卑贱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盛,原来就是这样的贱人,竟敢暗算他!
压抑着怒气,看向袭红蕊,突然间,他也想试试她的态度。
堂屋里,袭红蕊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崇文帝看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地喝口茶:“我已经决意将你许配给裴三了,你意下如何?”
袭红蕊偏过头来,明媚一笑:“好啊。”
崇文帝握茶的动作一顿。
放下茶盏,挺起胸膛:“你开心吗,又能和爱郎再续前缘了。”
德仁急的直使眼色,袭红蕊却像看不见一样,巧笑倩兮:“那当然了,奴婢这辈子都感念大官人的大恩大德~”
崇文帝心中恼怒,一拍桌子:“那你便嫁去吧!”
袭红蕊站起来,对他盈盈一笑:“那奴婢就嫁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
崇文帝目瞪口呆,气的直拍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德仁却在一旁焦急地劝道:“陛下,奴婢怎么瞧着红姑娘精神头有点不对呢,还是去瞧瞧吧!”
崇文帝也反应过来,对啊,好像是有点不对啊,脑海里一闪,慌忙起身:“对!对!快去使人瞧瞧!”
袭红蕊进屋四处翻找着,算计着时间,等脚步声传来,翻出一把剪刀,抬手就往脖子上戳。
推门进来的一干众,刚好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去夺剪刀:“红姑娘!可不敢啊!”
袭红蕊却声泪俱下地哭喊道:“放开我!我自要去死!不关你们事!”
崇文帝姗姗来迟,拖着圆润的身体,呼哧带喘地伸出手:“这是干什么啊!快放下!”
袭红蕊一见是她,美眸瞬间添了几分怒意,至刚至烈,连崇文帝看着都心惊。
“你既已将我转嫁他人,又何必管我的死活!反正也没说横的竖的,到时候便让他娶个死的去吧!”
崇文帝急的直踮脚:“何至于此,有话好商量嘛!”
袭红蕊却哭得更厉害了:“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一个奴婢,左不过被主子卖来卖去,我也认了,这是我的命!”
“可大官人,你当日信誓旦旦,说不视我为奴婢,我便信了,把你当良人托付终身,可如今你要像其他人一样,把我随便嫁给别人?”
见袭红蕊眸光清华,咄咄逼人,一言一句,掷地有声,崇文帝竟也生出几分汗颜的感觉。
擦了擦额头:“这不还没嫁呢嘛……只是找你商量……况且,你待他原有情,如今他悔过,我想你……”
袭红蕊却直接打断了他,怒目圆睁:“有情?哪个有情!是有情他有我后和别人不清不楚?还是有情他不顾我死活将我赶出门去?抑或是分别时,他来楼上,字字锥心!”
“他不知是不是在那贱蹄子处受了挫折,就想回来攀扯我,明知我对他已经绝情,却在外面扯着嗓子号丧,引左邻右舍对我指指点点,要挟我就范!”
“这样的狼心狗肺之徒,我之前瞎眼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还会翻过去对他有情!”
崇文帝的一颗心豁然开朗。
之前他虽气愤“张生”,可对“莺娘”也未必无怨,如今袭红蕊如珠落玉盘的清脆果断,让他瞬间开怀。
满心欢喜地上前一步,袭红蕊却连连后退,把剪刀比的更近,一双清澈的眸子,俱是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