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抬头,看向容色冶艳,笑容爽朗的白沁君。
从她的穿戴和气度上看,想必就是白怜儿口中,时时欺负她的嫡姐了。
如今见到真人,才知道这位嫡小姐,居然是这么开朗爽利的人。
不过也不奇怪,这世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白怜儿总是一副柔柔弱弱,仿佛受了欺负的样子,别人自然先入为主的觉得,是这位嫡姐在欺负人。
就像在相府,林瑶对原主做的那样,只要哭一哭,林爹就会瞬间拉偏架。
这天下的庶女,好像都喜欢把自己摆在一个小可怜的位置,让全世界都知道她们被欺负了。
可庶女被瞧不起,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就是现在社会,谁又能瞧得起小三的孩子。
享受了出身原罪带来的好处,又不想受一点苛责,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同病相怜的林绾,对这个公府嫡小姐非常有好感,也大大方方地握住她的手。
笑道:“白小姐谬赞了,我不过蒲柳之姿,如何比白小姐英姿勃发,豪气干云。”
白沁君生平最恨别人把她当成女子俗流,闻听此言,顿时更开心了。
拉着林绾的手就大笑道:“娘,我好喜欢世子妃,就让她和我乘同一辆车吧!”
随后看向白怜儿似笑非笑道:“让你和王妃同乘一辆,约莫也顺了你的意。”
白怜儿知她话中羞辱的意思,攥紧了手指,可她确实也有此意。
幸好瑞王妃出来给她解围,搂着她笑呵呵道:“如此甚好,我那儿媳能得白小姐的青眼,也是她的荣幸,你们一路上好好唠唠。”
“我也好久没见怜儿了,正好跟她说一些体己话。”
得到姨母的支持,白怜儿一直煎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所幸就算所有人对她都不好,还有姨母,会给她撑腰。
瑞王妃和白怜儿亲热地一起登上马车,只把林绾落在原地。
察觉到婆母区别对待的林绾,不禁攥紧了手指。
相比于其她婆婆,瑞王妃已经算很好的了,基本不插手儿子的内务事。
只一点,就是她太喜欢白怜儿这个外甥女了,一直没放弃把白怜儿塞给自己儿子的心思。
古代以孝为天,宁澜也没办法反抗,所以才会出现白怜儿一个未出阁姑娘,来已婚表哥府上住着这种事。
瑞王妃就是打着用名节的由头,逼宁澜就范的主意。
以前林绾对宁澜并没有别的期盼,所以对白怜儿也无所谓。
可如今他们已经是心意相通的真夫妻了,再看到白怜儿的存在,当然会心里不舒服。
可她该怎么反抗古代第一重枷:孝道。
难道让她告诉古人,近亲不能结婚?
转头看向白沁君,白沁君见瑞王妃对白怜儿露出的偏爱,也露出不忿的表情。
林绾看向这个性烈如火,脾气暴烈,喜怒皆形于色的公府嫡女,心中一动。
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
白怜儿上车,瑞王妃就看见了她通红的眼角,不禁抚摸着她的眼角,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看着姨母温柔慈爱的表情,白怜儿终于忍不住,扑进她怀里,痛哭起来。
自“跃凤台”那事出来后,瑞王世子被罚禁足,白怜儿也就被家里人接回了国公府。
从那天起,与白怜儿一母同胞的哥哥白信竹,就开始天天同她吵架。
除夕夜,阖家团圆时,这一架愈发不可收拾。
白信竹气急败坏地对着白怜儿咆哮:“你为什么非要嫁给那个瘸腿世子呢!”
白怜儿听着兄长疾言厉色的呵斥,只能趴到母亲怀里痛哭——
“不然我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吗!”
“咱家什么样子,三哥你还不知道吗,要不是靠了姨母的风光,哪能生在这公侯之家。”
“我又没嫡姐的体面,也没有丰厚的嫁妆,如今姨母可怜我,想让我嫁给表哥,亲上加亲,这么好嫁入王府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白信竹气急败坏道:“我也没不让你嫁王府啊,我是说你为什么嫁给瑞王世子!”
“瑞王府不过是个寻常的郡王府,瑞王世子又是一个瘸子,皇位怎么说都轮不到他头上。”
“以前因为试药的事,好歹有在皇上面前的体面,现在还不是说禁足就禁足,可见皇上也没太看重他。”
“如今光王世子侧妃有孕,将来皇位属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干吗想不开,去攀持那个瘸子!”
“听哥的话,去嫁光王世子,你是京中第一才女,又生得这么漂亮,你一进府,肯定能把光王世子所有姬妾全压下去。”
“倘若生下一儿半女,咱们这一脉,从此就完全不一样了!”
闻听此言,白怜儿爬起来,怒目看向自己的哥哥:“三哥,你说的哪里话!光王世子已经有了八房姬妾,你让你妹妹我嫁去做第九房吗!”
白信竹听她的话,十分嫌弃地嗤笑一声:“你嫁给瑞王世子就不是当妾了吗,都是当妾,有什么区别,在这假清高。”
“我告诉你,我可见过瑞王世子的正妃,那模样,那气度,啧啧,说实话,你一根手指头比不上。”
“你苦心经营你那京城第一才女名头,又有什么用,哪个男人不看脸。”
“和光王世子的八房姬妾比,你还能争一下,和瑞王世子妃比,呵呵,人家一个顶你十个。”
“你就这样的命,可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了。”
一旁搂着白怜儿的白母,原本没想说什么,听到这番话,终于忍不住叱骂起来:“你这兔崽子,说什么呢!”
白信竹看到母亲的怒色,终于停住了话头。
忘了,他娘也是妾了……
可要不是因为他娘是妾……他又怎么会比嫡兄们差那么多!
白信竹停在原地,忿忿不平,白怜儿则被戳中痛脚,瞬间泪崩。
她哭得全没了昔日那副柔柔弱弱的做派,指着亲哥怒骂起来——
“我自去别府当妾,也是挣的我自己的出路,管你不着!”
“你要是真厉害,就去考个状元回来,让我和娘亲跟着沾光!”
“学问学问你不成,经济经济你不成,管妹妹的私房事你倒是成了!”
“也就你妹妹我是个女儿身,但凡我是个男人,凭我的学问,我自去考个状元回来!”
“你别管我经营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有什么用,我至少搞出了些名头,你干成了什么!”
“这天下哪个哥哥像你这样,只敢在母亲妹妹那使厉害!”
白信竹目瞪口呆,万没想到只会娇滴滴对花流泪,对鸟悲歌的妹妹,居然会这么呛他。
被戳中痛脚的他,不由恼怒起来。
“你在闺阁中写几篇伤春悲秋,迎风流泪的诗,被一些纨绔子弟捧一捧,就觉得能看不起你哥哥了是吗!”
“你以为我不想考状元吗,可千军万马,那么多人,就只出这一个状元,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别的兄弟全靠恩荫入仕,升官发财去了,只我还在这考那劳什子状元!”
“但凡我投身到嫡母怀中,哪用受这般罪啊!”
这一下不只白怜儿,白母都跳起来了。
白怜儿胸膛剧烈起伏着,将案子上的茶盏摔在地上,对着白信竹哭骂道——
“那你滚!你滚!你找你的嫡母嫡姐妹去摇尾巴吧!我和娘攀不上你了!”
“我倒要看看你的好母亲、好姐姐、好妹妹,会不会赏你一根骨头!”
“你这个废物点心!”
白信竹胸膛剧烈起伏着,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乖巧懂事的妹妹,其实在心里有这么瞧不上他!
不由冷笑道:“好好好!那我就看你攀的上个什么高枝吧!”
白信竹怒气冲冲的走后,白怜儿一下子趴进母亲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娘!娘!娘!”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不心疼,白母搂着她,一声声哄着:“好啦,好啦,你哥什么犟驴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的。”
白怜儿却一点没缓过气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哪里当不得真,可见他平时就这么想的,现在说出来而已!”
“我是他亲妹妹,他却和别人一样,往我心窝子里戳!”
“世上哪有他这样当哥哥的!呜呜呜!”
白母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是搂着她,一下一下拍她脊背。
等看她情绪稳定下来,才小心翼翼道:“你哥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要我说,也不全是错。”
“要是能嫁给光王世子,确实比瑞王世子强一些,别的不说,要是他真的中了大运,那你以后可就大不一样了。”
白怜儿抬起头,双眼泛红道:“娘,怎么你也有这种想法……”
被女儿这么看,白母也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讪讪道:“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吗……”
白怜儿努力擦干眼泪,从母亲身上起来,抽噎道:“娘,哥那个三两脑子这么想也就罢了,你不能这么想啊!”
“陛下没有孩子,大家便都觉得他可能会过继个侄子。”
“可若光王世子生了一个儿子,皇上要过继这个小儿子呢?”
“陛下如今的身体也还好着呢,他不着急立储的!”
白母瞬间瞪大了眼睛,这倒是她从没想到的角度……
见母亲反应过来了,白怜儿就擦擦眼睛,尽力平复呼吸道:“皇上这么久都没说立储的事,就是他哪个侄子都不想要的意思。”
“不想要侄子,那自然会想在宗世里,抱养一个幼子。”
“皇上只想要个孩子,是哪个宗室的,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