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狭小、阴暗、潮湿的屋子,单看它的内部,是无法想象这样的屋子会存在于金碧辉煌的皇宫中。
古尔百思不得其解,事情到底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说两位太后的关系不好吗?那天的表现也确实如此。为什么会因为一场火,他们所有人被抓到这里来?
北狄使者团的所有人都被打散,单独关押,古尔这会儿就是想有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空气中隐隐约约浮动着血的铁锈味,刚开始还有惨叫的动静,到现在却只能听到气无力的呻/吟。古尔大概能够猜出,这是用来审讯的地方。但不知道雍朝的人在想什么,除了被关押在这里,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准时的。
门忽然“吱呀”被打开,一束光顺着门缝溜进来,很快却又消失。
走进来的人,古尔认得,正是那天/朝堂之上对他们的朝觐礼不满意的嫡母皇太后。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不是卫凌又是谁?
连年幼的新帝都可以站在她身边,没有足够的信任,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古尔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被骗了!雍朝的两位太后根本不像他收集的消息那样关系不睦。
姜枕溪有意锻炼卫凌,示意他上前去跟古尔对话。卫凌用力点点头,松开姜枕溪的手,端正一张严肃的小脸,说道:“你们的来意,朕已经知晓。看来五年前的那一场战争,并没有让你们学会什么。”
事已至此,古尔也懒得继续装,嗤笑一声:“你们雍朝杀了我们唯一的王子,难道还不许我们报复回来?我们要的也不多,那个杀了我们王子的第五铎,必须以命偿命。”
姜枕溪:“……”
恋爱被甩,外交背锅。第五铎,惨。
卫凌:“但是你真的想报复吗?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正合你的意?”
“……”
古尔慢慢直起身子,盯着卫凌,语气冰冷:“你什么意思?”
“如果让北狄王知道,他之所以只能够拥有一个孩子,是因为他的亲弟弟给他下了药,会怎么样?”卫凌弯了弯嘴角,笑起来居然跟姜枕溪有几分相似:“你难道不想登上那个位置吗?我们可以成为你的盟友,只要你们能够安分一点。”
古尔沉默不语。
卫凌也不着急,随意道:“还没有想好?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当然了,如果三天之后还没有回复,我们就默认合作失败。”
说完,他拉拉姜枕溪的手:“皇后娘娘,我们回去吧?”
卫凌喊姜枕溪“皇后娘娘”喊习惯了,现在有的时候还改不过来。
“嗯。”
姜枕溪牵着卫凌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她回头,对古尔说道:“对了,有一点你说错了。杀死你们王子的不是第五铎……”
“是我。”
古尔瞳孔猛地收缩,抬起头来,却只能见到一片衣角,隐没于门背后。他浑身泄力,倚靠在墙上。
作者有话说:
_(:зゝ∠)_预估失败,好墨迹,居然还没结束。
无奖竞猜:古尔的哥哥叫啥?
第46章 宫斗系统18
◎十八◎
“皇上, 娘娘。”
许蕴遥就在门口守着,见他们出来,行礼。
“问出来参与其中的有哪些人了么?”姜枕溪问。
“嗯。”许蕴遥点头,报出一连串的人名, 而后顿了顿, 又加道:“还有,齐贵太妃的父亲, 齐尚书。”
“齐尚书?”姜枕溪想了想, 才记起来这个人。
如果不是许蕴遥说, 姜枕溪都快把齐尚书忘记了。当初对镇国大将军府动手的人,还有他一份来着。只是有太上皇、上任宰相挡在前面, 齐尚书也就显得不值一提。那时候义正辞严地说第五平昊有通敌叛国嫌疑的齐尚书,如今倒是真的做了通敌叛国之人。
姜枕溪轻嗤,说:“一起处理吧。”
许蕴遥应道:“是。那,齐贵太妃如何处置?”
按照雍朝的律法, 通敌叛国是要连坐家族的, 齐尚书暗暗和古尔达成合作,当然会牵连到齐贵太妃。只是, 齐贵太妃毕竟还是后宫里的妃子, 这就涉及到究竟是前朝的人还是后宫的人来处置她。
“由你负责。我会和陈德妃说的,你尽可带人入宫抓捕。”姜枕溪说。
许蕴遥:“是。”
姜枕溪:“让秦晓轻做好准备。假使古尔不同意合作, 雍朝与北狄也就是时候开战了。”
秦晓轻就是第五平昊正在培养的新将领,比许蕴遥大不了多少, 却是很好的将才。第五平昊在逐渐进行兵权的过渡交接, 秦晓轻和许蕴遥一起, 以后会是卫凌的左膀右臂。
许蕴遥:“是。”
“那我就先回凤仪宫了。卫凌, 你代我转告何娴妃,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她。”
“……皇后娘娘,您认真的吗?母妃会念死我的。”卫凌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姜枕溪,试图唤起她的同情。
然而姜枕溪回以他一个无辜的笑容——就是之前何娴妃在早朝上对她露出来的那种:“母债子偿。”
卫凌:“……”皇后娘娘真的太记仇了。
等姜枕溪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卫凌侧头,弯起眼睛看许蕴遥,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许宰相,你不说出来的话,皇后娘娘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哦?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悄悄告诉你,皇后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太上皇呢。”他回想了下在凤仪宫见到姜枕溪与太上皇的交锋,肯定地点点头。
“……”
许蕴遥低头,望着身边还不到他腰高的小皇帝,不由得苦笑,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看出来了吗?
卫凌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说道:“我还小呢,我才没有看出来,是母妃告诉我的。”何娴妃到底在后宫中浸淫多年,对男女之间的关系还是很敏锐的。不过她看出来也不敢调侃姜枕溪,只能郁闷地抱着卫凌跟陈德妃说这个八卦。
许蕴遥静默半晌,看着卫凌清澈的眼睛,认真说道:“皇上,不是所有事情说出来都会有结果的。”
一开始他知道那个“少年”其实是女子时,不是没有惊喜过。但转瞬就知道了她的身份,皇后,犹如天堑一般,横在他面前。
但后来,她不再是皇后,她成了嫡母皇太后。这时候他更加清楚地明白,身份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她自己才是。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而已。
只是那天的剑光,真的很漂亮。
卫凌到底还只是个九岁不到的孩子,有些似懂非懂,忍不住问道:“可是你不问问,怎么知道不会有结果呢?”
“大概是因为……”
许蕴遥慢慢说道。
“总觉得有一天,她会消失,不会为任何人停下。”
许蕴遥的话像一个预言。
等到所有事尘埃落定,凤仪宫中的嫡母皇太后已不见了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镇国大将军府里的宝马追风。
只留下一张龙飞凤舞的字条——
“出宫玩玩,勿忧。”
卫凌这才恍然间模模糊糊地懂得许蕴遥的话。
.
古尔最后还是答应了合作,卫凌与何娴妃很大方地给予了他不少帮助。古尔上位之后,派人过来与雍朝签订友好协议,相约百年之内不得互相侵犯,两族之间的贸易也因此发展起来。
与此同时,朝堂上再次进行了一波大清洗,一条条罪名被报出来,结局惨烈。因为正好赶上春闱,卫凌、何娴妃也不担心无人可用,导致他们清理得毫不留情。所有看卫凌年幼而生有异心的朝臣浑身上下一紧,心里痛骂自己,怎么就想不开,相信了上头那两位不和的传闻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竟然就那么跑了!?”何娴妃拍着桌子,跟陈德妃抱怨:“什么人啊这是?我都不介意和她分享权力,她给我跑路?”
陈德妃客观中肯地说道:“如果她存心和你争权夺利,恐怕你已经下台了——不,是连接触权力的机会都没有。”要知道,何娴妃现在所拥有的所有政治素养,都是姜枕溪教出来的。
何娴妃:“……”
她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你变了,你变得跟那个女人一样冷酷无情了。”
陈德妃呵呵:“你把宫务甩给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过这样的话?”
何娴妃理直气壮:“好姐妹就要一起分担。”
陈德妃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你这模样……果然是她教出来的。太像了。”
“……”
何娴妃安静片刻,叹了口气:“我其实还,挺感谢她的,只是她啊,连个感激的机会都没给我留下。等凌儿长大了,我也想像她那样,放下担子,出去看看。当年入宫得早,我都没有来得及看看,看看这世界究竟有多美好。”
“介意带我一个么?”陈德妃问。
“那你可得好好把这后宫管好喽。”
陈德妃:“那还不简单?皇后离宫出走,四妃死了个齐贵妃,曹淑妃没了前宰相支持,也就只能苟延残喘,剩下的小妃嫔们更不足为虑。而且,她把暖冬、凉夏留下来帮我了,她教人的手段,你也知晓。说起来,你想好何时为凌儿选妃了么?前两天,我家里还有人过来探我口风。”
“还小着,急什么?她说,凌儿年纪太小,不适合选妃,平白耽误别人家的姑娘。我们吃过的苦头,没必要再让后面的小姑娘们吃。”何娴妃说道。
“也是。”陈德妃叹息:“花朵似的娇嫩姑娘,何苦入这宫门?”
这宫廷,像个择人而噬的怪物。她们能够从这后宫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已经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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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脱离成功。】
姜枕溪回来时,上次她颠倒的夜晚还没有消失。别墅门前的镂空雕花铁艺灯排排亮起,暖黄色的光芒让人对黑暗的恐惧都减弱不少。坐在别墅外的长椅上的女子一身华丽宫装,但她本身却是与华丽截然不同的安然静谧。身处这样不同寻常的地方,她难免露出几分孩童似的的好奇。
第五锦听到一阵脚步声,循声看去,她认出这是帮助她的人。第五锦连忙站起身:“多谢姑娘相助,大恩大德,锦必铭感于心,永世不忘。”
古代人的寿命普遍短一些,以致于早熟得厉害。然而在姜枕溪眼里,十九岁的路月澈还是个小姑娘,十九岁的第五锦同样如此。
姜枕溪抬手,摸摸第五锦的脑袋,在她瞪大眼睛的诧异目光中说道:“无妨,本职所在。归根结底,是我们造成了不便。”
第五锦摇摇头:“姑娘此言差矣。皇……先帝所为,与你们无关。若非有姑娘出手,镇国大将军府想必……”她想到原本自己以及亲人的下场,抿紧唇角:“是锦无能,让姑娘见笑。”
“我把你的躯壳从宫里带出来了,往后你想做什么,尽可以去做。倘若想回宫也无妨,只是那样的话,”姜枕溪“唔”了一声:“有点容易露馅。”
第五锦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也正好想看看宫外的景色。”她盈盈一拜:“无论如何,多谢姑娘。”
临走前,第五锦又踌躇着问道:“那个……”
“嗯?”
第五锦问道:“女子……原来也可以似姑娘那般所为么?还有,还有路才、路月澈。不系于家族,不困于爱情,只为自己,当真可以么?”远赴边关,上马杀敌,将偌大的朝堂玩弄于鼓掌,经营商铺,这些都是第五锦从未想过的事情。
姜枕溪轻轻笑了,她对上这个姑娘带点期待又迷茫的目光,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自己更爱你自己。所以,谁对你不好都没关系,只要你自己对自己好。”
这是第五锦从未听过的说法。她清楚地听见,有枷锁碎裂的声响,在心底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