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王站长自己,一时半会儿,面对这一题也没什么好想法。
从抽题,到上台,不过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如此的仓促,姜娴到底能不能顺利的把这“谷雨”诠释出来呢?
王站长闭了闭眼,听着外面杂乱的雨声,只觉得好不嘈杂。
尤其姜娴抽到做后一个参加比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最后一人,表现若是不够出彩,不仅会泯然众人,甚至比中间那些参赛人得到的分还要严苛。
除非极出彩,才是压轴,那么得到的分说不定会特别的高。
风险越大,收获越大,当然,跌落的话,也越重。
姜娴能顶住压力和众人的目光么?
王站长心中的担忧当真便如外面的雨,一阵大过一阵,光是站在这儿,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密集而紧促。
同一时间,姜娴下去做赛前准备,整个舞台暂时恢复了昏暗。
观众席上,顾云开也在和顾珩讨论这事。
“哎,弟妹这一回,啧,不简单啊。”
这题目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出的,忒是刁钻,关键居然只给五分钟的时间。
顾云开把时下流行的样板戏套了一遍,好像没有能套用到这个主题的。
那若是朗诵呢?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诗词,且不提朗诵表现过于单薄,这上台可没有现成的稿子啊,便是想要朗诵,极大的可能会在台上卡住或者朗诵篇幅过短,没有什么竞争力。
到底是自家弟妹,顾云开有点担心,这要是弟妹输了,顾珩这个冰块到底会不会哄人啊?
这要是不会,他要不要提前私下里教教他?
顾云开只觉得心累,他觉得他就跟个爸爸一样,谁能想到他自己还没结婚呢?真是想想都一把心酸泪。
顾珩自然不知道自家这个堂兄这么会加戏,已经脑补是他爸了,和顾云开不同,他一直是相信姜娴的,无论姜娴如何,他都不会觉得失望。
哼,谁人有他的胖丫儿那般优秀?
他表情平静的很,仿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彻底无视了顾云开语气之中发忐忑,只觉得他杞人忧天,烦的不行,这一天他的头都要被他吵炸了,就无比后悔跟他坐一块儿。
顾珩只是不着边际的扫了一眼他正前方的座位坐着的那老头的后脑勺,这人,他见过,就住在胖丫儿所住的招待所,还在同一层楼。
他面上不显,嘴上却夸奖起姜娴来:
“姜娴的努力谁都看在眼里,她有灵气,有天赋,我相信她,也支持她,评委老师们自然也能慧眼识珠。”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一次若是没去成华都,只要她愿意,还有下一次机会,她是珍珠,去哪儿都会发光的。”
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姜娴的后盾和依靠,在她飞累的时候,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他特意提了姜娴的名字,前面的吉教授心中一动,感情后面坐的还是姜娴的家眷?
他不由自主的回忆了一下这两人的对话,其实多是另一个人在说,目前这个声音很少出现,不过从两人的说话间,尤其是这个话少的男人,可以看出他和姜娴的亲密熟稔以及饱含的情意。
瞧瞧这话说的,把他酸的都忍不住眯了眼,不过他却觉得有些好笑,能有这般支持女子展现才华的家眷,姜娴好福气呢。
难怪那姑娘随时随地都神采飞扬,眼中有光呢。
不经意间,这个叫姜娴的女子倒是在他的印象中更加鲜活起来,本来就因为姜娴上一场出彩的表现而隐隐期盼的心情更多了三分。
其实,心中紧张不已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暂时今天下午本场比赛的第四名,她正和余惠惠站在一处,一脸紧张的盯着暗沉又空无一人的台上。
她和余惠惠是发小来着,不过后来她随着父母工作的调动搬家了,没想到,居然在今天遇上了。
两人在后台相认后,很快凑到一起,这两天她满耳朵听到的都是余惠惠对姜娴的恨意和怨念。
本来她事不关己,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觉得余惠惠瞅着小时候挺机灵聪明的,现在怎么这么没脑子,在比赛前小题大做,便是想打压竞争对手,那也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不过也有些可惜,他们这个B市来的小团队,还挺厉害的,这要是提前团灭了多好啊。
这会子,她却不那么想了,她满脑子对余惠惠的怨念,余惠惠这个废物,当时怎么就不胡搅蛮缠到底了,她要是能干一点,把姜娴这女人打压了,能轮到姜娴现在跟她争么?
一个省选四个优胜者,她如今就是个第四名,要是姜娴胜了,她岂不是要呕死了?
想到姜娴抽到的那题目,她又略微松了口气,好似一直被紧紧攥住的心脏被留出了一点喘息的空隙来。
没事的,这么奇怪的题目,她目前一点头绪都没有,五分钟内姜娴能想出什么来?
她转了转眼珠,些微有些不放心,便问余惠惠:
“惠惠,这两天你们王站有没有给你们猜题啊?这种二十四节气的题目,有接触过么?”
问的时候,口气满不在乎。
余惠惠并未察觉什么,她已经被满满的嫉妒充斥的心口疼,当下没好气道:
“怎么可能。”王站长压的题,不是关于景点的,就是关于风景的,甚至还寻了一些好听的红歌,让她们提前准备起来。
结果,她一点没用上,早知道王站押题准,她提前背了。
至此,第四名彻底松了口气,也有兴致跟余惠惠说话了,她故作担忧:
“这样啊,哎,这题目到底是难了些啊,你昨天不是跟我说,这个姜娴是农村的,估计也没什么见识,可惜了。”
闻言,余惠惠唇边带着快意和恶意并存的冷笑:
“呵呵,可不是么,不过,能来省城长见识,她就知足吧。”
心中却陡然想到,余惠惠若是失利了,估计王站也不会把她放心上了,离了省城,大家便各自家去了,谁还记得她有没有给她道歉这事儿啊。
哼,想让她道歉?自不量力。
两人各怀鬼胎的打着如意算盘,好像已经看到康庄大道在朝着她们招手了。
五分钟,很快,时间不等人,到了点,甭管你是胸有丘壑还是脑袋空空,都得上台,最终,是在台上出彩还是出丑,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五分钟,也很慢,这其中等待的煎熬,心中的忐忑,都让许多心系姜娴的人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幕布缓缓的拉开了,姜娴如约站在了会场中央。
比赛者,没有更换衣服的时间,也没有可供更换的衣服,上台之后,无论做什么,全程清唱、清诵,更没有伴奏可言。
这一切,考验的都是真功夫,真本事。
姜娴站在台上,随着周遭舞台的灯光亮起,光线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她抬起脸,虚无之中,貌似有什么在发生改变。
这种改变很微妙,但依然有人发现了。
顾珩眉峰微微一挑,借着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胖丫儿周身气场变了,他心弦一动,这般,这一场比赛,自家胖丫儿该是胸有成竹了。
吉教授也有感觉,他本就对姜娴印象深刻,姜娴一出来,他就有种感觉,无声之中,这姑娘似乎已经沉浸到了角色之中?他眼眸发亮,带着期待,许是这一场,还是个压轴也说不定。
姜娴今天,上身穿的是白毛衣,下身是一条红色格子的中长裙,头发是高束的马尾。
周遭舞台灯光照耀之下,姜娴的动作便起来了。
手抬起,脸微斜,嘴里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声缓缓流淌,如叮咚的细泉,婉婉高歌,又如一片一片接二连三长成的嫩芽,一朵一朵绽开的春花,带着细雨朦胧的春情,滋养着大地……
空茫的,干净纯净的嗓音,柔美的,好似带着魔力的舞步,汇聚成一体,在整个会场之中慢慢悠悠的荡漾开来,不知不觉的就把所有人都拉入了那一腔春色之中。
台上的女子,舞动的不快,却如同一朵绽放的牡丹花,以她为中点,晕染开了丝丝缕缕的生机,无尽的蔓延在了这里。
那摇摆着的柔夷,旋转飞扬的身姿,简直让人看痴了,如梦如幻,裙摆飞扬,一浪高过一浪,又似层层叠叠的花瓣,散发着缱绻的春意。
顾珩的眼中闪过火热,眼尾处甚至闪过一丝不容忽视的猩红。他紧紧咬着牙关,紧紧的束缚着那些逐渐弥散,弃他而去的理智,他感觉自己全身没有一处不是酥麻到了极致,酥麻到了他整个人都没了知觉,心不受控制的颤抖、紧缩,好似被人紧紧捏着,而他心甘情愿被桎梏、愿沉沦。
美,纵使他并不懂舞曲,但也能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美,这般妖美的花妖,他只想生生世世把她藏入自己的心房,生生世世纠缠在一处,至死不休。
这是顾珩,旁边的顾云开何尝没有看呆。
他和这会场中大部分人一般,处于一种痴迷又惊奇万分的状态。
大约无人想象得到,突然之间会出现这样一场超凡脱俗的舞蹈。
以舞喻题,竟然是贴切无比么?
他们平日里何曾见过这些,不是戏曲,没有红歌,更不是激情澎湃的朗诵或者口号,只是轻柔的,却又蕴含着无限生机又带着梦幻的舞蹈。
把所有人都带到了一种身临其境的神奇的体验之中。
脑中在浑浑噩噩的徜徉在这一片美好之后,只有两个字留下:神秘。
而吉教授等评委更是看的两眼放光。
吉教授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同僚和老伙计们,不出所料,都看到了赞赏、惊讶和狂喜之色。
比起普通人感觉到的那种虚无缥缈的“神秘感”,吉教授的评价更加的具体。
这是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神秘的东方之美。
面前的舞台中央,那不是姜娴,那就是谷雨,就是这个节气化成了人,站在了众人面前。
舞姿蹁跹,缥缈,似快似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似在下一刻又变得悠闲自乐起来。
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吉教授他也没见过这般的舞姿,他相信,他熟悉的几个老伙计也没有见过。
但,没见过没事,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一种神秘美,这就是……华国之美啊。
惊艳四座。
吉教授双眼冒着炽热的精光,等待着这个姑娘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突然间,姜娴似吟似唱了起来:
江北游人春未回,
江南春色傍人来。
茶经谷雨依稀绿,
花接清明次第开。
场上斗鸡金作距,
槛前妆鉴玉为台。
六朝风物今何在,
莫负流年酒百杯。
曲调悠悠婉转,宛若穿越千百年的岁月,把谷雨的生机铺陈在了众人面前。
王站长惊叹过后,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窗外,傍晚,雨渐停了,未彻底西沉的太阳露了出来,照耀在湿润的空气之中,七彩霞光挂在窗前,映衬的这本身带着枯寂冷漠的冬天却是摇身一变,好一场春色生机。
竟然是意外的和场中之景相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