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感到有些无可奈何，但心里也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垂下眼，书页上的一个个字符像是突然变得失去了吸引力，竟有些看不进去。
为了节省时间和钱，谢泠早上的确没吃早餐，目光不知不觉间，落在了连漪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睡颜上，或许是他的错觉——
连漪总是会注意到他的不堪，用这种几近强势的方式表达她的关心。
谢泠抿了抿嘴，克制着自己不再往下想。
他最终还是拿出了桌洞里的方盒打开，正如连漪所说，约莫掌心大小的蛋糕看起来品相真的很不好。
圆形蛋糕上奶油已经糊成一片，几块草莓果肉滚落在底部，但因为有透明塑料软片包裹，整体还算完整。
谢泠神色微怔，眼神像是走神般空泛落在这个不太漂亮、却散发着奶油甜香的小蛋糕上。
是她，自己做的吗？
谢泠的理智告诉他，如果要拒绝，现在就应该把蛋糕盒装好，即使连漪会闹脾气，会做些不讲道理的事情，但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头。
但这个理智的念头，在看见敞开的蛋糕盒时，哑然失声。
不应该开的头，在打开它的时候，就已经开了。
“……卧槽，谢泠真的吃了连漪给他的东西！”
“救命，我一直以为谢泠和许清瑶是一对的哇。”
“谢草怎么也没能逃过连漪的魔爪啊？哭了。”
周围一圈的学生，看似埋在书堆里聚精会神的刷着题，可眼睛和耳朵，都在对这边高度专注地关注着。
直至看见那道清正身影有了动作，瞬间震惊地瞪大眼，声音压得极低窃窃私语。
更有甚者，不顾随时被老师逮捕的风险，直接掏出手机火速分享一手新鲜八卦。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无味生活里，像是这种涉及到早恋的暧昧话题，以及与校内风云人物有关的情况下，显然很大程度地刺激起大家的好奇心。
与之前还能解释出合理正当原因的同框不同。
这两年来，不是没人对谢泠表白过，有人默默送情书送礼物，也有人大方自信且胆子大地表态示爱，但谢泠从来都是很干脆地拒绝。
虽然谢泠给人的感觉是难以接近的高冷。
但大家对他的实际印象却是很好说话、愿意耐心答疑等等，校内有什么活动，往往找到他帮忙，基本都不会被拒绝。
因此就好像真的成了大家心中的高岭之花，一起看着就好，谁都不会拥有他。
而连漪呢？
成绩差，脾气更差，种种传言留给大家对她的印象，大概就是一条狗从连漪身边路过，都会挨她一脚。
每一个在听到谢泠吃了连漪送他的东西这件事时，无不是震惊到失语。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相当炸裂。
周遭闹哄哄的趋势，隐隐有些愈演愈烈。
谢泠察觉到了，只是没意识到教室里的躁动，皆因他而起。
将最后一口裹着奶油的蛋糕送入口中，他重新扣好蛋糕盒，放回桌洞里，忽然若有所觉地视线一偏。
本应该趴在手臂上睡着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在看着他，眼底有着明明灭灭的阴影轮廓，但在这些阴影背景之中。
他依旧冷静自持的面容，小小的映在了她眼中。
“……你没睡着？”谢泠有一瞬莫名地慌乱。
“拜托，这么吵怎么可能睡得着，反倒是你，我看到了哦。”连漪笑得眯起眼，有点计谋得逞的恶劣意味，像只得意的狐狸。
“谢老师真的很口是心非。”
“既然你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带哦。”
“不需要。”谢泠收回视线，微垂下脸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书页，黑发之下与衣领间的脖颈修长，喉结轻滚的幅度总有些无措的意味。
连漪笑了笑，毫不在乎对方冷淡的态度。
她察觉到谢泠身后侧方不时借着书堆掩饰探来的一道道视线，蹙了一下眉，眼眸微眯着，威胁地看了过去。
这些关注打量的目光迅速收敛。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整个学校才有了因为嘈杂而显得热闹的生气。
连漪这次都懒得找借口让谢泠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了，站起身干脆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理直气壮道：“走，跟我去吃饭。”
谢泠认命般垂下眼，没让连漪等待太久，将桌上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起身跟她走出教室。
两人一离开，整间教室议论声瞬间大了不少。
更有甚者，跨越好几张课桌，围在了垂首写着东西的许清瑶桌前。
“……你们这是？”许清瑶将写着思维导图的笔记合上，尽管同学们未必能看懂，但她还是保持着必要的谨慎。
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个和她有过接触、算是认识的女生，许清瑶眼底满是疑惑。
“清瑶！”
众人满脸好奇与兴奋的表情，可围在这里好一会儿，又谁都没先开口说话，最后是一个短发女生压低了声音，略靠近她，神神秘秘地问道：“连漪是不是和谢泠在一起了？”
“……？”
许清瑶一脸茫然，本就负荷运转的大脑有一瞬间没转过弯来。
她起初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些同学平常听风就是雨，但凡两个异性走近点都能传得似是而非。
许清瑶虽然一直有点气恼谢泠何德何能被连漪看上，但她也知道，连漪更多的只是把这种事，当成是一个刚到手的新鲜玩具。
要是连漪对情情爱爱稍微开点窍，哪还轮得到谢泠。
但直接否认也不好，毕竟连漪还玩着呢，许清瑶想到这，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也不太清楚，最近在复习期末考，所以对其他事情没怎么关注。”
“……噢。”
他们齐齐地噢着，脸上表情却都写满了不信。
“清瑶，你跟谢泠，以前不是走得蛮近的嘛。”有人小声问道：“要小心哦，万一连漪因为这个又为难你怎么办？”
“对诶……不过大家都在一个班上，清瑶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有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那放学以后怎么办？”
有人低声道：“我听说之前高一有个男生，从厕所出来不小心把水甩到她衣服上，放学就被她找人堵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个高贤仁对不对？他哥还是九中蛮有名气的咧，就这被打了也不敢吱声。”
许清瑶被他们几个男女同学围在中间，神情从疑惑到震惊和疑惑交杂。
“那个……你们好像误会得有点大。”她试图解释。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和谢泠说说？”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连漪在一起，难道是被威胁了吗，啊——”
“不是，连漪人很好，你们真的误会了。”许清瑶已经很生气了，捏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用力，蹙眉道：“可以不要这样恶意揣测她吗？”
“嗯……”
你一言我一语的激情讨论，随着她带着愠怒的轻柔嗓音而突然停止。
“哎，我们都懂。”
他们有些同情与理解地看着许清瑶，对于她父母在连漪家打工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
但因为许清瑶成绩优秀，性格平易近人，起初虽然也有些关于她的议论传出，但最后莫名都不了了之，再之后便是不少人都曾见到过，优秀的许同学被连漪高高在上呼来喝去的场景。
于是同情她，对连漪则是愈发感到愤愤。
许清瑶看见他们这个表现，眼神一冷，索性拿着笔记本起身离开，她也算是理解了连漪平时为何毫不在意外界那些曲解的声音与看法。
“其实我要是许清瑶，我也没办法。”有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共情地叹气道。
“嗐。”他们坚信着自己看到的，同情地摇头叹气。
…
…
教室里这一幕上演时，戏剧化的是，连漪在和谢泠往食堂走去的途中，也被人拦住了。
“连漪。”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副隐隐生气的冷脸模样，匆匆快步追上她后，绕到面前站定，声音不小地叫出她的名字。
连漪嘴角的笑意未散，只不过眼中已经浮现些许不耐。
女孩在叫住连漪的同时，目光往她身旁的谢泠飞速地瞥了一眼，旋即毫不退缩地与连漪对视，“我想和你单独说些事情，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和我去那边聊聊？”
“不方便，没看我要去吃饭吗。”连漪心里感到有些好笑，轻啧了声。
这个女生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她不清楚为什么，也没兴趣了解。
但她的态度看，着实让连漪感到新鲜。
谢泠眉头蹙了一下，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女生的态度有些针对连漪的意味，不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还是开了口。
“是赵燕楠同学对吗？不知道你找连漪有什么事。”
他语气疏离地询问，让赵燕楠顶着的那股气势不由自主弱了几分，她没看谢泠，盯着连漪道：“是私事，嗯……我相信连漪同学不会希望你知道的。”
“哈。”
连漪挑了挑眉，感兴趣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那你说说看吧。”
如果不是因为当前心情还算不错，她都懒得给这么多耐心。
“连漪，有些事情你做过，就不要觉得不会被人发现。”赵燕楠抿了抿嘴，不悦地瞪着她，连漪的反应在她眼里，嚣张得刺眼。
“……”
谢泠皱了皱眉，看向连漪，“我先去前面等你？”
看赵燕楠表现得确有其事的样子，他自觉这是连漪的私事，于是主动为她们腾出对话的空间。
连漪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视线一转看向这个叫赵燕楠的女生。
“说说吧，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来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