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红气闷得,不想搭理她,有气无力地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正事儿不上心,你想想你今天这态度,学凤会不会帮你吧?”
徐学琳不以为意道:“怎么会不帮,我可是她妹!”
汤红骂她:“那你当人家是姐了吗?你有为她考虑吗?”心里却拿定主意,这回放手不管,让女儿吃个教训,不然以后越发没轻没重,捅了不该捅的篓子。
王家这边,汤红母女人走后,家里的保姆也照顾着老太太吃完了饭,听着保姆念今天的报纸,爱立跟在叶骁华身后来辞行。
王奶奶拉着她手道:“我还没问你妈妈这些年的情况呢,是一直在汉城这边吗?”
“是的,奶奶,我们一家是48年的时候过来的。我妈在南华医院工作。”
老太太点点头,“我还在那住过几回呢,就是没碰上你妈妈,不然咱们早些时候就见面了。”
沈爱立笑道:“我妈妈后来在供销科任职,不在住院部那边,估计是和您很难遇到。”
老太太又问起了,她和曾家是否还有联系,爱立摇头道:“没有,我干爸先前倒是留了个地址给我,我还记着,您要不要?”
老太太听她还背了下来,这么多年还记得,忍不住叹道:“爱立,你真是有心了,这许久竟然还记得,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等不到和他见面的那一天了,真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你和骁华说一声就成。”
爱立听她这样说,也有些伤感,轻轻点头道:“哎,好,奶奶我记下了。”至少得到八十年代了,那时候干爸都有七十多了,能不能回来都两说。他们这一代人,当初一隔开,就真的是天人两隔。
老太太见她认真地应下来,眼睛笑眯了缝,“真好,兜兜转转,我这把年纪,还能见到你这个小囡囡,你小时候的照片真是可爱,我就想着,这长大了准是一个标致的姑娘,没想到不仅人长得标致,还能干.勇敢又善良,真好!”
叶骁华却忽然觉得,自家小胖子这回能有惊无险,还是奶奶当年种下的善果,不然爱立怕是不会生活在汉城。
他是知道,她亲爸在京市,貌似还是个大官。
又聊了一会,老太太就有些犯困了,叶骁华就带着爱立出来了,爱立这才和他道:“你晚上要不要去我那吃饭,樊铎匀前个到了汉城。”
叶骁华有些意外,知道樊铎匀回来一趟不容易,摇头笑道:“今个就不去了,答应了小骢下午陪他去买玩具。最近老是骗他,生辰倒不好还让他哭鼻子。”
想了想问道:“樊铎匀这次待几天?”
“说是一周。”
叶骁华道:“行,那我抽空过去一趟,我俩还算聊得来。”
爱立笑道:“好,那天让他下厨给咱们做一顿饭,谁让他在申城的时候,做人不厚道,给我俩添堵,到时候我再把钟琪喊上。”
叶骁华笑道:“那行,到时候我带两瓶酒来。”却是真起了心思,这次要把樊铎匀好好灌一灌,出一口恶气!
俩人聊着,就到了院子里来,序瑜正和徐学凤陪着小骢玩,听俩人的对话,知道这说的就是樊铎匀。
一时心里滋味有些复杂。别人那边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到了她小姐妹这里,叶骁华和樊铎匀竟然还能做一块吃饭。
不觉都起了去看好戏的心思,就是最近季家那边的事,有点多,怕是抽不开身来。
等俩人告辞,出了王家,序瑜笑道:“我怎么听叶骁华的意思,他和樊铎匀还有点交情的样子?”
沈爱立道:“是,我们在申城一起吃过几次饭,最后一次还有点小不愉快,但是后来骁华和我说,他们成了朋友。在申城的时候,樊铎匀有次做的不地道,非要跟着我去找叶骁华,我想着,这次让他给我们做个饭,当赔礼。” 序瑜道:“你这思路真是没谁。”她一时都不知道是同情樊铎匀,还是同情叶骁华来。换了话题道:“王家老太太看来很喜欢你,我先前没和你说,怕你紧张,这位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离休前,做到了副省长的位置呢!现在逢年过节的,省里都会有领导来问候。不瞒你说,是我的榜样。”事实上,也是家里从小就给她设立的榜样,所以她才会对王家的事这么清楚。
爱立惊讶道:“她这么和蔼可亲,我一点都没看出来,就觉得人还挺好的。”
“那是人家喜欢你,把你当孙辈,你看今天汤红母女俩进了老太太屋没?”和爱立叹道:“上位者就是这样,愿意和你来往,那自然是和蔼可亲,要是不愿意,那可就是你想攀都攀不上的。难得你和王家这么有缘,以后当半个亲戚,常来走动,也挺好的。”
爱立听得恍惚,觉得这个巷子里的事情,离她的生活很远,想到季泽修也住在这巷子里,问道:“你最近和姓季的那位,还有见面吗?” 序瑜淡淡地道:“有,昨天他还来了我家,元旦可能要订婚吧!”
这一句无疑是一声惊雷,把爱立吓一跳,“这么快?这就定下来了?” 序瑜摇头,“不算快,好几个月了。双方都有意,没必要再拖延下去。”又问道:“你一会回哪?”
沈爱立这才想起来,道:“先回甜水巷子那边,你晚上去我那吃饭吧!我出门之前和樊铎匀说了,今天带你去家里吃。”又将昨晚樊铎匀要去住旅馆的事提了几句。 序瑜道:“他考虑的是对的,但是你既然这么想,也成吧,自己注意点分寸,或者早些把结婚证裁了,后面调岗的事也好提上日程来。”她是看出来,自己这姐妹对叶骁华是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而叶骁华呢,是真得将人看顾在心里的。
今天徐学琳不过稍微说了一两句不合宜的话,他都忍不住跳脚起来。今天也就是顾忌着他弟的生辰,不然怕是当场能把人骂哭。
爱立这边早些和樊铎匀结婚,叶骁华那边怕是能早些死心。以后爱立和王家那边处起来,也自然轻松些,不然估计总会有些瞻前顾后的。
俩人到了甜水巷子,樊铎匀已经提前回来了,正撸着袖子,在院子里洗菜。看得章序瑜都叹气,自家小姐妹可真是好福气,这一个俩个的,怕是都恨不得把心窝掏出来给她看。
第98章
樊铎匀见俩人回来,和序瑜微微点头,就和爱立道:“今天江珩说想见见你,跟着我一起过来了。”
沈爱立左右看了一眼,奇道:“哦,在哪呢?没看到啊?”
“他说去国营饭店加俩个菜,估计一会就能回来,你和章同志先休息下,我这边炒两个素菜就好了。”
沈爱立忙应下,转身给序瑜倒了一杯水,笑道:“我去给他打打下手,序瑜你自己坐会儿,困了就去我房里睡会。” 序瑜挥挥手道:“你去,我刚好想一个人静静,想想事儿,最近我家里闹得很。”等爱立走了,序瑜长长叹了口气,她没说假话,最近家里确实闹得很,为了她和季泽修的事。奶奶想再缓缓,姥姥那边不同意,吵得她头都大,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她们的孙女.外孙女,而是一件筹码。
她们都试图将她打出一副最大的牌面来。
还是爱立这里清静些。
爱立一进厨房,见晚饭都准备得差不多,问樊铎匀道:“你今天回来的像是挺早?”
樊铎匀随口回道:“三点多,今天叶骁华家热闹吗?”
“还好,徐姨家的婶子和堂妹也来了,那堂妹看着有些不好说话的样子,”觑了一眼他的神色,试探着道:“我这有个笑话的续集,你要不要听?”
樊铎匀听她这口气,就猜这笑话怕是和她有关,一边切菜一边道:“当然,洗耳恭听。”
沈爱立就将姜家上次事的后续说了,又道:“今天徐姨的堂妹,像是为姜瑶打抱不平的样子,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心里正想着,樊铎匀不知道会不会介意这种事,让她以后少和王家那边来往?
不妨就听他语气沉缓地道:“傻姑娘,这件事怎么是个笑话?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爱立愣了一下,低头道:“一开始是有一点,也不是砸钱的事,就是彭南之威胁我,让我一家在医院那边难做人的话,我当时还挺气,就跑去找叶骁华了。不过,后面叶骁华他爸也算是给我出了一口气。”
樊铎匀望着她,缓声道:“你当时应该把钱往她脸上砸。你和王家,和叶骁华本来就是正常的来往,没有占他们分厘的便宜,用不着顾忌什么情面,她们威胁你,你也用不着怕。”
想了想,又道:“我平时不在这边,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和江珩说一声。”他这次见江珩,一是感谢前次秦绵绵的事,再者就是想托他后面稍微帮忙看顾下爱立。
沈爱立微微叹气道:“我是不是又让你担心了?我身边总是有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
樊铎匀温声道:“没有,生活就是这样,逆境总是多于顺境。不是你的问题,是别人觉得你碍了道,你越往前走,这样的事总是难免的。”
沈爱立轻轻点头,樊铎匀像是看出她先前的顾虑,和她道:“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认为我会怎么想,我们既然已经在处对象,自然也要负担和参与对方的生活。我唯一可能有的想法是,我希望我能够共担你的喜怒哀乐。”
樊铎匀话音一落,就见爱立苦着脸道:“樊铎匀,怎么办,我觉得我被你感动到了,心里都潮潮的。”
准备过来帮忙的章序瑜听到这里,又轻轻挪了步子回去坐着,给她俩人充分的空间。顺道琢磨自家小姐妹“潮潮的”这个词,是否可以放在现在的语境中?
忽然听到敲门声,序瑜朝厨房里俩人道:“我去开吧!”
等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竟让她觉得有两分面熟,不由思索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江珩见是一位女同志,笑问道:“是沈同志吗?我是樊铎匀的朋友,江珩。” 序瑜摇头道:“江同志好,我是沈爱立的朋友,章序瑜。”顿了一下问道:“你认识陶新民吗?”
江珩一愣,“认识,认识,我们以前是战友。” 序瑜微微一笑,“陶新民是我表哥,我刚看到江同志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在我表哥那边看过你们的照片。”
“章同志的记忆可真好!”
樊铎匀听到动静,出来道:“珩哥,这位章同志是爱立的朋友。”
江珩笑道:“真是巧,章同志的表哥和我转业前是一个部队的。”
后来经樊铎匀介绍,沈爱立和章序瑜才知道,原来江珩以前在部队里待了有些年,后来在边境受了伤,转业到汉城来,任这边的公安局副局长。
江珩笑道:“沈同志不认识我,我倒是对沈同志早有耳闻,我手上经过关于沈同志的两个案子,一个儿童拐卖案,一个黑分子案。”
前一个,沈爱立并不意外,后面一个,不知怎么地,她就忽然想通,为什么秦绵绵最后会攀咬出王元莉来,可能是樊铎匀一早和人打了招呼,问询秦绵绵犯罪事迹的时候,多提了一句王元莉这边。
沈爱立忙举杯和江珩道谢,江珩也没有否认,笑道:“我和铎匀可认识好些年了,以前在部队里,他和郭景泰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小沈同志不用客气。我都听铎匀说了,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局里找我,能帮的我肯定帮。”
事实上,江珩以前是樊铎匀父亲的部下,转业来汉城以后,就和樊多美联系上,所以这回樊铎匀想找人帮忙解决王元莉那边的问题,就想到了他。在申城的时候,就给江珩写了一封信,说了大抵的情况。
等汉城国棉一厂举报秦绵绵放高利贷和剥削.欺诈厂里工人的时候,他就稍微注意了一下其中的细节问题,抽藤摸瓜地带出了王元莉。
晚饭后,俩人站在门口面含笑意地送走了客人,等关了院门,沈爱立就变了脸色,狠狠地瞪了樊铎匀一眼,问他道:“小樊同志,我今天真是白感动了,王元莉这边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见你和我说,原来你说的分享我的喜怒哀乐,就是单纯分享我的,你的事就能对我瞒个一干一净?你说你亏不亏心?”
如果不是江珩今天说漏了嘴,她怕还被蒙在鼓里,想想就有些来气。这人动不动就这样,做什么事都自己闷在心里,他出手给她帮了忙,竟然都能一句不提。
樊铎匀解释道:“这事信上不好说,所以我一直没和你说,”见她还气咻咻的,老实认错道:“确实是我不对,不会有下次。”
沈爱立却不相信,他这话一听就没诚意。上次在申城和蒋帆打架的事是这样,这次又这样,这还是她的事,以后怕是他自己出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难处,都能给她瞒得死死的。
她觉得有必要让他长长记性。
顺手就“咚咚”地在他胸口上狠拍了两下,拍完自己都觉得手震得麻,“小樊同志,你摸摸自己还有没有良心,不要动不动就想瞒着小沈同志,小沈同志是会生气的,希望你以后坦诚做人!”
说着,也不待他开口,又道:“今天晚上你自己反省一下,不要和我说话,我先去洗洗睡了。不要打扰我!”
一直到第一天早上起来,樊铎匀跟她打招呼,沈爱立第一句就是:“反省好没?”
见樊铎匀点头,沈爱立才认真地道:“小樊同志,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为我立一个避风港,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躲在这脆弱.易碎的泡沫里,我希望自己能够有坚硬的外壳.锋利的爪子,足以抵挡外界的风雨。”
又退一步道:“以后我俩真结婚了,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要是提前摔下去了,那我日子还过不过?”特别是后面十年,保不准,他们中间的谁会出事,他现在把这些事瞒的死死的,到时候出事了,自己怕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退一步道:“你觉得,谁还能像你一样这么仔细地为我思虑.谋划?我再拖着一个娃或是俩个娃一婚?母子三人瞅着人家的脸色过日子?”
她越说越不像样,樊铎匀听得头皮都发麻,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爱立,是我不对,我没有做到坦诚,我没有顾虑你的想法,是我狭隘了。”这一次,樊铎匀确然是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自己不应该将她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上,而应该放在盟友的位置。
爱立说得很对,除了他自己,将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俩人说开了,沈爱立就暂时抛下了这事,和樊铎匀一起回家。
沈玉兰见到俩人回来,面上不觉就带了笑意,“我一早就盼着了,今天包了一点粽子,回头你们带一些走。”
沈爱立将她昨天见叶骁华奶奶的事,简单地和妈妈提了几句,最后问道:“妈,我们俩家有什么渊源吗?”王奶奶昨天的意思,和她妈妈很熟的样子,她想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干爸的原因。
沈玉兰压根没想到,叶骁华的奶奶是曾湘秀大姐,坐在椅子上,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望着爱立道:“是你干爸那边的表姑,以前帮了我很多,我这两天得去看看她。”
爱立劝道:“妈,也不急这一两天,王奶奶精神还挺好的。”
沈玉兰又坐了回去,心里一时情绪有些复杂,当年那一段艰苦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一样,意识到樊铎匀今个也在,忙将思绪压了下去。
笑呵呵地和女儿道:“妈妈今天还买了一条桂鱼,做松鼠桂鱼好不好,你不是馋了好久吗?”
沈爱立高兴道:“妈,真好,我上次在申城都没吃到,人家饭店做的是松鼠黄鱼,就是申城老饭店。”
沈玉兰淡淡笑道:“那家还挺出名,以前我在那边读护校的时候,跟几位同学也去尝过。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你小姨来信了,说预备元旦的时候一家来看看我们。”
“真的啊,我还挺想小姨的,那我最近可得好好攒点钱票,到时候好好招呼小伊利。”
沈玉兰笑道:“到时候妈妈给你们做几道江省那边的菜。”
沈爱立想起来上次林亚伦给她的一小包干丝,自己今天还带过来了,忙拿出来给妈妈看,“妈,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玉兰一愣,“这不是我们江省的干丝吗?还是老手工做的呢!这可不容易买到,哪来的啊?”
“就是我们七人小组里,那个纺织工业局的林亚伦给的,他老家也是江省,家里最近给他寄来的,那天我们吃了一点,他说下回还给我带些。”
沈玉兰忙道:“那你下回也得带点东西给人家,”见女儿应下,又接着道:“以前在江省老家,有个邻居姓贺的,他奶奶就会做一手很好的干丝,今天妈妈也做一道给你们尝尝。”
此时包括沈玉兰和沈爱立,都没有想到这一包小小的干丝,牵扯出一段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