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没有立刻回答。
萧子琛苦笑一声说道:“不瞒洛川兄,我今日方见到滕姑娘,便觉她非我意中人,心中矛盾至极。”
洛川抬起头,只见他满面愁容,似乎苦恼极了,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若说之前,他还不确定萧子琛是给他下情毒的幕后黑手,见到这副作态后,哪还能心存侥幸。
萧子琛从一开始便不喜辛芙,之所以将她从山里接出来,为的也是退婚。
不知为何,萧子琛没并未向萧家说明心意,反而想将责任推在辛芙身上,这般,就算两人退婚,他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还会因辛芙犯错,从而站在道德制高点,将她狠狠踩在脚下。
想到这,洛川心中猛然一沉,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辛芙从未得罪过他,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如此算计?
是为了给江雪衣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还是萧家有什么把柄落在苗娘子手里?
洛川垂下眼眸,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缓缓开口:“你若对滕姑娘无意,大可禀明萧家,想必萧堡主也能理解。”
“你不懂,”萧子琛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冷意,“父亲不会同意的,滕姑娘的娘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绝不会背信弃义。”
洛川并未相信他的说辞,他是萧家堡唯一的少主,萧堡主再如何想报恩,也不会拿两人的婚事开玩笑,否则这便不是报恩而是结仇。
“你以为我没有同父亲提过吗?”萧子琛长叹一口气,苦涩道:“父亲意已决,警告我绝不能辜负滕姑娘。”
“我身为侠士,平得了江湖不平事,却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做主,实在可笑。”
萧子琛仰头喝了半壶酒,目光再次看向洛川,“洛川兄,饭桌上我见你与滕姑娘颇为体贴,你是否——”
话还没说完,洛川便冷冷打断了他,“你喝醉了,我与滕姑娘清清白白,不过是碍于你的情面多照顾几分,你若介意,我自可远离。”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子琛哪敢继续问,意有所指道:“我只是觉得有情人应当在一起。”
“滕姑娘爱慕于你,”洛川没有接话,正色道:“你带江姑娘来接她时,她便托我告诉你,她不喜你同其他女子走太近,子琛兄,滕姑娘虽有些娇纵,却并非心机深沉之人,你若不喜欢她,便同她说清楚,再将心中所想告知萧家与滕姑娘的家人,想必他们都会谅解。”
萧子琛闻言,脸色极为难看,辛芙倾心于他就代表他根本不可能解除婚约,他的谋划失败了。
眼中全是烦躁,“我知道了。”
他迅速站起身,懒得再搭理洛川,“时候不早了,洛川兄,今日便到这罢。”
洛川坐在原地,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手指屈起来,不紧不慢地敲击着石桌,眼底却带着一丝轻快。
虽然萧子琛算计了他,但喜欢辛芙这件事却是他情之所钟,他应当庆幸萧子琛并不想履行这桩婚约,他有的是机会把人抢过来。
翌日,萧子琛一早就带着江雪衣出门查案。
听说这次是某个小门派的继承者被谋杀,门派的掌门求到萧家堡,萧子琛顺势接下了案子。
辛芙一边吃早饭,一边听楼下的人侃大山。
“听说,那杨家少主死的可惨了,下半身被剁成了肉泥,死时连件像样的衣物都没有,颜面全无。”
“是啊,杨家主就这么一个独子,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发誓要把凶手抓出来给儿子陪葬。”
“要我说,这杨少主必是遇到了红粉骷髅,做亏心事遭报应了。”
“这可不敢胡说,也许背地里有其他阴谋也说不准。”
“也不知是哪路人,手段这般狠辣,想到那画面,我连勾栏院都不敢去了。”
“……”
辛芙吃着包子,问洛川:“萧子琛查的就是这个案子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说道:“杨家是萧家堡的附属门派,杨少主三天前惨死于屋中,影响恶劣,不得不求助萧家帮忙。”
第37章 武侠女主(十一)
辛芙闻言, 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那我们也去。”
洛川愣了一下,提醒道:“查案很危险, 而且这桩案子杀人手段过于毒辣, 你——”
“我什么我, ”辛芙瞪他,“我不去的话, 萧子琛肯定又要和那个义妹亲亲我我, 我才不要让他们得逞呢!”
说完还握了握拳头,一副恶人做派, “他敢对不起我,我就要他好看。”
洛川见状,有些哭笑不得, 等她吃过早饭, 便带她去郊外的杨家庄。
“喂,那杨家庄远吗?”坐在马车里,辛芙掀开车帘, 目不转睛看着热闹的街道。
“不远,”洛川说道:“一个时辰就到了。”
不久,马车停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庄子外, 庄门前挂着两只不祥的白灯笼,守门的小厮满面丧气, 听见车轱辘声, 强作精神地迎上来,见到洛川后, 显然是认得的,“洛少侠, 是来寻萧少主的吗?”
“嗯,”洛川把缰绳递给他,转身去看辛芙,小姑娘已经快步从车上跳下来,询问道:“萧子琛在何处?”
那小厮没见过辛芙,眼底露出疑惑之色,不过很快答道:“萧少主在少爷屋里。”
辛芙没再理会他,催促洛川带自己去找人。
洛川带她走进院里,里面到处挂满了白布和灯笼,时不时还有低头啜泣的男男女女,气氛压抑至极。
洛川询问了杨少爷的房间,刚一走近,便见一位挺着滚圆肚皮的中年男子正说着什么,满脸哀色。
“萧贤侄,我儿自小听话懂事,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怎会得罪人?他死得冤枉啊,你一定要查出杀害他的真凶,就算老夫求你了。”
杨老爷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就这么一个独子,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杨掌门放心。”萧子琛从床边站起身,神色郑重道:“在下一定会将事情查明。”
“那就好那就好,”杨老爷长叹一口气,问道:“贤侄,你能否看出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
“屋内没有入侵的痕迹,”不待萧子琛回答,江雪衣便冷声说道:“茶壶、水杯、香烛,皆没有发现异样,屋子四周也都检查过,没有迷烟留下的蛛丝马迹。”
言外之意,就是说凶手无迹可查。
“怎么会?”杨老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我儿遭此毒手,凶手怎会找不到?”
明显不相信江雪衣的说辞。
“江姑娘,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杨掌门,”萧子琛说道:“雪衣的判断没问题。”
杨老爷瞪大眼睛,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整个人憔悴又瘦削,瞧着竟有些疯魔,“贤侄,你这是何意?”
萧子琛皱起眉头,沉声说道:“从杨少爷的尸身上看,他遇害是在三日前的深夜,致死原因是下半身遭受重击,活活疼死,这样严重的伤,不可能不发出惨叫,然而杨少爷不仅没有呼救,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愉悦的笑容,手里更是握着血迹淋漓的匕首,这代表——”
“代表什么?”杨老爷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代表他极有可能是自裁。”萧子琛道。
“不可能!”话音未落,杨老爷就迅速否认,“我儿风华正茂年富力强,不可能自裁!”
“这便是此案最大的冲突,究竟是何原因让杨少爷在屋里无声无息的死去?”
萧子琛查过不少案子,然而眼前这个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心里很清楚杨少爷不可能自杀,但真凶犯案滴水不漏,让他完全没有头绪。
江雪衣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会不会是凶手使用了某些异术?”
“有可能,”萧子琛立刻道:“用赤骨粉看看。”
闻言,江雪衣立刻掀开被褥,再次检查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值夏日,就算屋里放了冰盆,尸体让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她脸色发白,在尸体上撒下一些红褐色粉末,静等片刻后,那尸体却没有任何变化。
“不起作用,”萧子琛将她扶起来,见她面带不适,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对杨老爷说道:“此案蹊跷,劳烦杨掌门将杨少爷近日都和哪些人接触,遇到过哪些事,列一份单子出来。”
“好。”见萧子琛查不出什么,杨老爷只得应下,他急忙转身去办事,正好碰到进来的洛川和辛芙,恹恹招呼道:“洛少侠。”
“杨老爷,”洛川与他在萧家堡有过一面之缘,低声道:“节哀。”
杨老爷闻言不禁哽咽起来,“洛少侠此番前来,可是和萧少主一起查案?”
面对这殷殷询问,洛川淡淡道:“若能帮忙,在下义不容辞。”
“此事多劳你们上心。”杨老爷没有逗留,简短说了几句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辛芙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腐臭味,立刻后退一步,恨不得离那屋子十万八千里,“臭死了。”
洛川走到她身边,说道:“杨少爷的尸体还在屋里,你离远些。”
辛芙回头看他一眼,“你要进去?”
洛川颔首,辛芙立时瞪大双眼,一副他被污染了的模样,“你要是进去,回程就不要同我一辆马车了,当心传染我。”
洛川闻言满眼无奈,“出来后我立刻沐浴。”
“要是被淹入味了呢?”她小声嘀咕着,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洛川:“……”
还没等洛川进去,萧子琛便扶着江雪衣出来了,女子依赖地靠在她怀里,明明武功高强,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辛芙看到顿时气炸了,“你们在干什么?”
萧子琛早就听到了辛芙的声音,不过他并未理会,而是把江雪衣扶到不远处坐下,这才转过身来,面带不悦地盯着辛芙,“你怎么来了?”
辛芙被他看的火大,“你在这,我当然要来了。”
“滕姑娘担心你,”洛川好似没有注意到他和江雪衣过密的动作,温声说道:“一听说你在查案,便想过来帮忙。”
“她能做什么?”萧子琛好不容易和江雪衣独处,自然不想让辛芙搅局,“她连尸体都不敢看,过来之后只会帮倒忙。”
说完,他还警告辛芙,“我和雪衣是在查案,滕姑娘身娇体弱,最好回客栈去。”
如果辛芙会武功,一定会狠狠给他两巴掌,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查案怎么了?”辛芙丝毫没有被他吓到,反而紧紧盯着他和江雪衣,怒道:“查案就可以跟其他女子搂搂抱抱吗?查案就可以一言不发把未婚妻单独丢在客栈里吗?萧子琛,你要是不想同我成亲,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这般遮遮掩掩?还说是江湖少侠,我看就是堆臭鱼烂虾!”
声音里的鄙夷似乎要溢出来,打了萧子琛一个措手不及。
“滕姑娘,我只是见到尸体感到不适,并非你想的那般,”江雪衣面色苍白地从萧子琛怀里直起身体,强忍着难堪解释道:“我与萧大哥清清白白,你不要误会。”
“误会?”辛芙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你不是武功高强,是查过许多案子的雪域女侠吗?怎么看个尸体就看到我未婚夫怀里了?你的武功和名声不会都是假的吧?”
江雪衣手指紧握起来,眼中划过隐隐怒意,她虽然查过不少案子,不过脏活累活一般都是他人去做,她只需要在追凶时出一把力,并不用做太多。
像今日这般的情形,她的确感到不舒服,但并未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可萧子琛一抱着她,她便感觉自己充满了安全感,顺势靠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