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见容辞几个收起脸上的吃惊,但是目光还是注意着那边,便招收叫来这里的片区负责人,让他介绍那些小工的工作和待遇。
片区负责人也是个机灵的,见大家看的是萧遥,就道:
“那小子前几天是干扎铁的,干了两天被晒得快休克了,就托人介绍来我们这里做小工。虽然看起来瘦点,但很肯吃苦,还感冒乏力呢,也坚持上工,而且很肯上进,休息时找我们砌墙的工人学砌墙,说是以后打算砌墙。我们觉得他肯吃苦又特上进,所以回头打算给他额外奖励。”
萧遥此时浑身湿透,提水泥提得眼冒金星,因此浑浑噩噩,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有几道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她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地,她就认出走过来的正是应该呆在京城的容辞。
他还是那张英俊的脸,薄唇紧紧地抿着,眼角带着一抹飞红,只是一眼,她就看出他眸子里深沉的疼痛与怜惜。
夏侯和封乔、梅若兮满心的难以置信,脚步飘飘,下意识就跟在了容辞身后。
容辞走近了萧遥,觉得她即使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也还是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平素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时也变得茫然黯淡。
封乔看着这样的萧遥,感受到了这一生第一次难言的震撼,他上前一步,道:“你——”
容辞收回了自己灼热的目光,扬声道:“这工地的小工格外勤奋啊,真该让记者来采访一下他们,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螺丝钉。”他的声音盖过了封乔的声音,也打断了封乔的话。
封乔回神,想起萧遥是个记者,此时没准在暗访,忙压下心里头所有的震撼和要说的话,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地道:“是啊。”
介绍萧遥进来的工友听了,见萧遥没说话,连忙上前,朗声说道:
“是啊,他真的很勤奋上进,就是身体很不好,书也读得不多。之前几天是扛混凝土配料的,感冒了还坚持扛了好几天,一包60斤,可把他这身体给折腾坏了。工友闻到他身上全是药酒味,看不过眼,就介绍他去扎铁。”
容辞看了一眼萧遥,声音异常低沉地“嗯”了一声。
他身后的巡察组成员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种几天之内换了好几份工作的人,分明就是干什么都干不好,哪里值得鼓励啊。
不过顶头上司容辞刚才已经肯定过这个人了,他们自然不好唱反调的。
梅若兮怔怔地盯着萧遥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平时也写人物专访,不知这位小工方便接受我的采访吗?”
萧遥无奈,连忙摇头:“不用了。”
现在承包商看她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这些人再对她优待,她马上就得跑路了。
容辞几人听到萧遥连声音都变了,更相信她是在暗访,又听她拒绝,便知道她怕人生疑,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到别的地方视察了。
萧遥在他们走后,越想越觉得不妥,想到微型摄像头已经放好了,回去就能收到录制的视频,便在下班之后赶紧溜了。
一路倒公车回到下榻的酒店,萧遥第一时间就是洗澡,重新洗刷一顿之后,发现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发红了,显然被晒伤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拿出药膏搽了,便坐在电脑前,接收视频。
这些天,她在不同人的安全帽上放了微型摄像头,拍到的东西十分丰富。
施工方的正式员工在打基础时,趁着四周没有其他人注意,往里头直扔大石头——萧遥这些天了解过,扔大石头,能减少混凝土的用量,看似减少得不多,但是这么多工程,各处减一些,也是一大笔收入。
其他诸如钢筋绑扎过稀、框架柱和梁交接的加密箍减量、梁底的保护层垫少放,等等,几乎常见建筑工地偷工减料的操作,这里都有,而且集其大全,所有操作全部齐活了。
将素材保存好,又拷贝一份随身保护好,萧遥关了电脑,累得不想吃饭,因此喝了一瓶酸奶,就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萧遥拿过两个手机,见常用的有一长串未接来电,来到这里才拿出来用的手机则有工友打来的几个电话。
她看了看,容辞打了十多个电话过来,封乔也打了八个,此外还有很多信息,问她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安全。
萧遥看了一下来电和发信息的时间,见是昨晚八点多的,距离现在已经超过12个小时了,生怕他们以为自己失踪了,忙回信息:【不好意思,昨晚回去很早睡了,现在才醒。】
信息发出去后,想起发文字对方也不能确定回复的就是她,于是又发了一句语音。
随后,看工友发来的信息。
工友在问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上工,又说承包商的管理层要给她发奖励,让她赶紧回去领奖。
萧遥并不相信领奖这个说法,她觉得,承包商和施工方估计已经起疑了,所以要引她回去。
因此,她简短地回了一条信息:“家里有急事,这几天没空上工。”
回了信息,萧遥去换衣服,又给自己化妆。
她穿回原主那些高档的衣服,化了精致的妆容,戴上首饰,一身行头无一不揭示着美丽成功女性的形象,完全不会让人想起那个羸弱的小工。
萧遥照了照镜子,决定还是戴上口罩。
她太出名了,一走出去就会被认认出来,找她拍照倒没什么,就怕被承包商和施工方联想到,那个小工就是她!
萧遥收拾了东西退房,马上离开青竹县,坐车直奔S市,入住当地的豪华酒店。
办理了入住之后,萧遥拿出手机查看消息,见一个多钟的时间里,容辞和封乔又发了很多条信息过来,问她在哪里,说请她吃饭。
萧遥回复了自己现在的地址,又去看另一个手机。
这个手机来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信息的内容是赤裸裸的威胁:“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想调查什么,识相的最好闭嘴,不然我随时要你的命!”
果然被识穿了。
萧遥笑了笑,幸好早点离开。
当时,工友说她待过好几个地方,她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怀疑的。
幸好该拿到的资料她已经拿到,被识穿也没什么。
而且,承包商和施工方最多知道有人查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是她。
萧遥将手机卡拿出来,直接扔进厕所里,开水冲走。
这天起,那个羸弱的小工就不再存在。
萧遥坐回电脑前编辑报道时,不由得为自己介绍的工友担心。
施工方和承包商会为难他们吗?
她觉得愧疚,因此手指翻飞,打字打得飞快。
一切工程都在进行中,她一定要尽快报道出来,揭露一切真相,让所有还在施工的工程还有挽救的机会。
而且这么一来,帮过她的工友,被为难的机会就会少很多,因为那时施工方和承包商都自顾不暇呢。
萧遥正埋头认真打字时,急促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回神,保存好文档之后,起身去接电话。
前台小姐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萧小姐你好,前台这里有您的访客,姓容,请问您方便见他吗?”
萧遥这才想起,自己忙于工作,忘了容辞了,当下道:“可以,让他上来吧。”
容辞上来,第一时间就是打量萧遥的脸蛋,见她化了妆看不出什么,就连脸色都被很好的遮掩了,就问:“没事吧?药酒搽了吗?”
萧遥听着他磁性的嗓音,忽然想起,那日她打眼看去,看到容辞眸中的疼痛和怜惜,心中老大不自在,忙摇摇头:“没什么。今天不用搽药酒。”
容辞看着她的脸蛋,眸中闪过一抹遗憾和急迫,半晌才说道:“你也太胡闹了,居然敢混进工地。你知道,这承包商是谁吗?”
就算萧遥需要搽药酒,他一个男人,也不方便帮她搽。
这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他迫切希望自己有能帮萧遥搽药酒的身份。
萧遥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不管是谁,我要查,肯定会查的。”
如果因为害怕对方报复而不报道,那她就不是个真正的记者。
容辞早知道她会这样说,便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啊你……”之后却不说了。
萧遥听出他声音里的无奈,笑了笑:“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
容辞问:“有没有收到威胁的信息或者电话?”
萧遥点了点头:“接收到威胁的短信,当时忘了处理手机卡,收到之后才冲进厕所里了。”说到这里问容辞,“他们能查到我的所在地吗?”
容辞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可以。”说着一边看时间一边问:“你是什么时候收到威胁的短信的?”
萧遥道:“约莫中午十二点多。”一边说一边看时间,见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忙起身,“那我收拾东西走人了。”
她原本是打算在这里整理好马上发出去,尽量争取时间早点完成的。
现在安全受到威胁,只得延迟那么一天半天了。
容辞点头,道:“你赶紧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出发。”
萧遥有点吃惊地问:“你也和我一起走吗?会不会有危险?而且我们一起走,目标会不会太大了?”
“你先把查到的内容发给我。”容辞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台小型的笔记本电脑,又道:
“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躲,不是离开这座城市。当时在工地里,我对你特别关注,对方已经注意到了,你和我一起走根本不可能。”
那些人一定能猜到萧遥和他走在一起,毕竟她和萧遥前后脚来到这里,所从事的职业又那么敏感,怎么看怎么不对。
说不定,人家已经联系当地政府进行全程限制进出了。
永远不能低估被查到的承包商的能量。
在破产坐牢和拼死一搏之中,这些人基本都会选择拼死一搏。
毕竟在他们手里,几条人命不算什么,拼成功了,又是多年泼天的富贵!
萧遥一边将备份的硬盘给容辞拷贝,一边去收拾东西,所幸她刚住下来没多久,行李箱都没打开,只需要收拾电脑。
她收拾好了,容辞那边还没有复制好。
虽然两人的设备都是顶级的,但是萧遥拍下的素材实在太多了,只是经过粗略剪辑,还是很大,所以传得还是很慢。
容辞将小巧的电脑收起来。
萧遥问:“这样,不会断了传送吗?”
容辞摇了摇头:“不会,专门针对这种情况设计的。而且程序提前设置好,内容传送给成功会发回京城。”说到这里看向萧遥,
“只是这么一来,如果你赶不及回去,将由我们部门发稿了。”
由于发的部门敏感,所以不大可能署萧遥的名字,免得将她绑在他那个部门上——虽然说,这样一来,萧遥以后在很多方面都会受到关注和尊重,可是实在太危险了。
萧遥摆摆手:“这没关系,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就好,是谁报道的并不重要。”
容辞点头,心里却琢磨,或者可以让人写好,直接署萧遥的名字报道,想到这里问萧遥是否介意。
萧遥笑着说道:“不介意啊,这样也行。总之,你们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吧。”
容辞点点头,大手拿过萧遥的行李,示意萧遥跟他走。
萧遥和容辞刚关上房门,就听到房间内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都担心是承包商或者施工方,因此没理,乘电梯到达二楼之后,便出来走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