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新发现一物名曰澡豆,素来有使人面白如玉,肌肤润泽,比之肥皂不知好多少。”
苏檀从被窝里冒头伸懒腰,笑眯眯道:“可惜咯,有人喜欢肥皂不想要澡豆呢。”
王贲登时震惊起来,怎么拿出好东西来,还有更好的东西!
“苏苏,你就别逗我了,快给我一块吧。”
苏檀从被窝里爬出来,摇头失笑,他就算自己不用,也要给王贲和蒙恬的,这些时日下来,他已经在内心深处觉得他俩是朋友了。
不过现在做的肥皂也可以拿来送人,他让王贲把碟子拿上,等到了就可以分。
坐在马车上,苏檀又有些困。他依偎在少年肩头,懒洋洋地打盹。
等到大将军府门前,王翦、蒙恬、李由已经在门口候着,苏檀笑着下来见礼,王翦连忙将他扶起。
“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是翦当向公子行礼才是。”
王翦每每都要推辞。
扶苏摇头失笑,他温声道:“学生见老师,行礼是天经地义的。”
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点到为止客气一下,这就往府里走去。
“昨日研发中心出了新品肥皂,先拿来给诸位用,等珍品出来后再送来一批。”苏檀昂首挺立,笑得奶里奶气。
王翦眼睛登时一亮,心里美得不行。
自打做了公子扶苏的老师,他享用了诸多没见过的东西,也终于明白为何年纪小小,大王就给他布置这么繁重的课业。
除了卷王李由,其他幼儿都是听听课也就罢了。还有聪慧非常的公子扶苏,以稚子年岁能跟上蒙恬、王贲二人的进度。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自家哪个小儿,能够再提拔上来,和公子扶苏做同学。
王翦在心里扒拉一圈,发现没有。
他惆怅一叹,好在有王贲。
苏檀见他捧着肥皂,眼里甚至还闪现着水光,不由得惊住了,怪不得说古人赤诚忠胆,瞧瞧这么小的事,竟然感动成这样。
那到时候拿出澡豆,还不感动到涕泗横流。
几人落座,就开始上课,苏檀坐了半日,脚都麻了,愤怒道:“去甘泉宫把我的椅子搬过来几把。”
说着他就开始画图,试图还原一下他们以前的课桌。
苏檀画完后,就交给研发中心,打算叫他们做一套桌椅来,正好咸阳学堂里面也要用。
想了想,他又叫人拿学堂的规划图来,他打算把教室中的布局改一改。
就按着现代的学校来,甚至还贴心的分班了,这年岁小的幼儿所用,就按小学里的一、二年级来,都是小桌子小板凳,到了高年级,再用大桌子大板凳。
挨个画一遍,就见王翦立在他身后,满脸茫然道:“这是什么?”
他回眸见是老师,正打算恭谨回答,就见王贲满脸殷勤的上前显摆,说是他见过,还坐过呢,甚至苏苏殿中有一把大椅子,还是他帮他抱上去的。
苏檀:“……这个不必说。”
他也要面子的。
王翦:?
自从认识公子扶苏,他时常觉得自己没有见识,今天亦然。
很快一群寺人就搬着椅子过来了。
王翦努力摆出我什么都懂的表情,但还是对上下都长腿的小几表示不解。
“这?”他迟疑。
见他如此,苏檀笑的眉眼弯弯:“这就是几案加上扶手,人坐在上前稳稳当当的,坐的再久腿也不会麻。”
他坐在自己专属的小椅子上,给他做示范。
时下讲究雅致,但这太师椅已经经过了几千年的历史变迁,属于很成熟的器具,端方坐着时,确实显得人很有礼仪。
箕踞不雅,但这个坐像很是端庄。
王翦试着坐了一下,登时就爱上了,但这要是早就有了,但是秦王没用这个太师椅,他们就要上行下效,不敢来用。
“真好。”他夸了一句。
看向扶苏的眼神满意极了,虽然秦王没有立太子,但给长子扶苏以他二人做老师,在知道秦王大志的情况下,他简直就是隐形的太子。
虽无太子之名,但有太子之实。
苏檀骄矜地抬起下巴,软乎乎道:“以后扶苏有好东西,还会来孝敬老师的。”
自从被政爹算计后,他就非常有危机感,就连嘴巴都变甜很多。
他暗自猜测,以秦王和李斯为首,他们奉行法家,那么在他们一统天下的大志前面,其余一切怕是都不会放在眼里,特别是他政爹,最爱的估摸着是这个天下。
还是不要以自己脆弱的脖颈来碰瓷了。
虽然公子扶苏贵重,但秦始皇他子女众多,一个公子罢了,人家有的是。
苏檀眨眨眼睛,嘴巴特别甜:“老师是扶苏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呢。”
王翦:!
看着稚儿那纯净澄澈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心灵都被净化了。
苏檀故作羞涩的别开脸,不再看刚毅勇武的大将军,这一击就分才不会显得故意。
他一抬眸,就见王贲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满眼都写着我呢我呢。
还不等苏檀想好,就见蒙恬修长的手指直接蒙上王贲的眼睛,把他圈走了,好话在同一个地方重复,那就拢不住人心了。
待两人站定,就见蒙恬英姿勃发,玉树临风,和王贲的张扬恣意格外不同,两人立在一处,动静皆宜,如雅正修竹和炽热火焰。
苏檀多看了两眼,有时候天命所归这事,真的很难讲。秦始皇得到名将就跟玩儿一样。
比如——
下课后,门口立着一个圆滚滚的幼崽,小脸被晒的通红,像是一颗粉红的糯米团子。
然后蒙恬跟他介绍,这是幼弟蒙毅。
苏檀:……
他以为蒙毅和蒙恬是年岁差不多的少年,毕竟后期蒙毅在秦始皇面前也很受赏识,动辄出入合一。
又见历史人物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制的小鱼递过去,笑着夸赞:“毅生的可爱聪慧。”
蒙恬摸摸他的小脑袋,看向身旁来接他的蒙武,有些纳罕。
毕竟长这么大,从未有被接送的经历。
就听蒙武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今日吕不韦丞相之位被罢免,大王念在吕不韦很有功劳的份上,封君河南,食十万户,看这时辰,约摸快要出城了。”
苏檀猛然抬头,封君河南,食十万户他是知道的,但今日在众人面前宣读,和私底下的商议不同,吕不韦的衰败,从嫪毐集团的覆灭开始,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抿着唇,满脸都是唏嘘之色。
“大王的意思是,让您在城门口相送。”蒙武低声道。
苏檀点头:“扶苏知道了。”
他再次为嬴政的不动声色而感到心惊,就算是最后一刻,也要为他再造势。
其心思缜密,果敢狠辣令苏檀心惊。
他上马车后就开始整理衣冠,大家都很沉默,毕竟一代名相的落幕,让人很是唏嘘。
等扶苏到后,就见吕不韦正在和众人告别,众人神色戚戚,显然都共情颇深。
今日丞相被罢免,焉知明日不会轮到他们,狡兔死,走狗烹,谁都怕这个。
“公子扶苏到……”
随着寺人的唱礼声响起,吕不韦猛然回眸,就见属于公子的车架缓缓驶来,他眼角便湿润了。
公子相送,再无回寰余地。
苏檀光是往此处一站,众人的心就定了,说明秦王并无赶尽杀绝之意,是真心放归吕相。
然而吕不韦的离去,在朝堂中激起一片水花,却又被更加猛烈的浪涛给压下去了。
在苏檀眼里,这就是一鲸落万物生。
丞相之位空悬,便要再选个丞相出来,而吕不韦集团随着吕不韦的罢免而势力不存,咸阳城中便需要另外一个势力来填。
他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要知道先前楚系平叛嫪毐时,咸阳城中也没什么感觉,顶多觉得守备严密些,但此番吕不韦的倒塌,就肉眼可见的连身旁寺人都在慌张忙碌。
苏檀在想,先前他听见政爹说丞相一职,要给客卿李斯。
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在他提着琉璃盒中的澡豆去章台宫时,就听见说现任左丞相为隗状、右丞相为王绾。
反正没李斯啥事。
他还以为自己这只小蝴蝶煽动翅膀,让李斯提前走上丞相之位,没想到历史的厚重,果然不可更改。
还有可能,许李斯丞相之位,也不过是一根吊在驴面前的胡萝卜。
看着坐在嬴政跟前,面不改色的李斯,苏檀不由得赞叹,李斯和嬴政政见相同,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
瞧瞧这波澜不惊的模样。
苏檀将琉璃盏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坐了下来。
“公子,这是研制的什么新吃食?”李斯迟疑着问,率先打破寂静。
主要秦王跟他说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和相关势力抗衡,导致李斯错失丞相之位,这般谦虚忏悔之言。
朝堂上嫪毐倒了、吕不韦倒了、楚系式微,但大秦的宗室反而势力大起来,在朝堂上颇有发言权。
以隗状、王绾为丞相,是多方博弈的结果。
这话李斯不想接,正好公子扶苏来,眼瞧着是他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借此机会岔开话题,再表明自己不介意的态度。
苏檀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他一听李斯的丞相之位跑了,心里是痛快的,谁让他俩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