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买陶罐,这事是最重要了,有好陶罐,才有后面我想要的一切东西。”
要是有瓷罐就好了。
可惜现在秦国就这俩匠人,根本不够使,就算是现学也不够。
但是陶罐也尽够了。
“一定要严格把控质量,陶罐好了,后面的一切才好。”苏檀殷殷叮嘱。
王贲信心满满地点头。
但是离开公子扶苏的视线后,他一转弯,直接去找他妹妹了,自家人了解自家事,他确实不如妹妹聪慧,要她压场子才行。
季姬一听,当即就拒绝。
“区区买陶罐的差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是大将军府的人,带两个兵卒往那一站,谁也不敢糊弄你,何苦我跑一趟,不去。”
王贲顿时着急了。
“这不一样,这是我头一次办差事,怎么也要圆满了,你就去一趟,我看你怎么跟别人交流的,最主要的是讲价,我要用最低的价格,买最好的货,还是你口才好。”
季姬摇头。
他便忍痛摘下腰间荷包,满脸不舍道:“这个月的例银,给你了。”
季姬这才满意点头。
*
苏檀不知两人还有这官司,他出大将军府后,又开始在街上转悠,一边盯着人看,一边盯着铺子看,那双眼睛忙的不得了。
要捞人,还要选个赚钱的铺子。
他走着走着,看到先前卖纸的铺子,就迈步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一个年轻人满脸涨红的立在店内,显然是气的狠了。
却仍旧彬彬有礼的说着:“我不要这两张桐油纸,你多给我算几个大子就成。”
他一身白衣,洗的边角都磨的不成样子。
见人来人,往边上让了让,显然有些羞赧,却还是挺直脊背,认真说出自己的需求。
苏檀多看了他两眼,一旁的店家顿时为难道:“实不相瞒,这桐油纸就是添头,那有拿添头换钱的道理。”
听着两人交谈,他有些懵,便在一旁的纸堆里开始看,挨个摸摸看看,感受一下触感。
他当初选择将纸的做法交给旁人,也有想要看看谁家能做出不一样的来。
光靠着一群人,谈不了发展。
“是鄙人无状了。”
那年轻人惆怅的声音响起,苏檀挑眉:“你可是有什么难处?说来我听听,能帮就帮你了。”
第37章
自从跨入纸坊, 瞧见年轻人后,他就在默默观察着。
对方的礼节是属于贵族礼仪,行动间的仪态是改不掉, 但他又穿着白衣,衣袍被磨毛的痕迹, 确实非常真实。
所以苏檀就在店里磨蹭着, 没有立马上前。
等对方被店家拒绝后, 这才出现说话。
年轻男子闻言神色一怔, 他先是恭谨作揖, 这才低声道:“肃并无难处, 只谋生罢了,辛苦做得这纸, 想换银钱与家父买药吃。”
苏檀闻言,并没有发现纰漏之处, 但他见肃的贵族仪态做不得假。
“敢问兄台贵姓?”他笑眯眯道。
时下讲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只要回答,就是真的。
果然见年轻人面上显出一丝难色, 却还是垂眸恭谨道:“免贵,肃之姓,韩。”
苏檀闻言心里有些失落,韩肃,他没听过。
但时下的姓一般和国土相关,比如韩国王室就姓韩,再结合他身上的贵族礼仪, 他不由得眸色微闪, 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觉得他好像又捡到宝了。
当然, 按着年纪猜算,这大概很可能是宝他爹。
他心里有了计较,就乐呵呵道:“相逢即是有缘,苏苏不才,家中略有几分薄产,为给家中母亲祈福,向来爱管天下不平事,为诸人分忧,你父亲若需要买药看病,不若请你父亲来,苏苏家中有府医,可以为你延医请药。”
韩肃面上带出踌躇之色,若他自己如此,便也罢了,可父亲病的厉害,倒叫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肃,谢苏苏恩情。”
苏檀闻言乐呵呵道:“你叫肃,我叫苏苏,可见是上天指引的缘分。”
两人说着,韩肃便回家请他老父亲去了,而苏檀在纸坊里来回看着收回来的纸,当看到角落堆着的软塌塌的纸,他顿时眼前一亮。
“店家,这纸是谁家送来的?”
多好的草纸,看起来柔软许多。
店家见他拿这个纸,并不以他是小孩就骗他,认真道:“这家的纸做坏了,很软,无法书写,氤氲的厉害,根本不成字形。”
然而苏檀却两眼放光:“劳烦掌柜请他过来,苏苏要买他的造纸方子。”
店家满脸不解,认真跟他解释,说这纸是废的,根本用不了。让他回去跟家中长辈商议,若对方同意,再做考虑也不迟。
“谢谢店家。”苏檀软糯道谢,温柔道:“你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苏苏买回去不是用来书写,而是用来做厕纸,代替厕筹,这样柔软吸水的纸,用来岂不是正好。”
当初他马不停蹄地拿出蔡侯纸的方子,所求不过就是厕纸罢了。
店家这才不说什么,拿出这卷纸边上的信息,看着地址和人名,叫店小二去找人了。
而在此时,韩肃牵着小毛驴,小毛驴上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慢慢地赶了过来。
苏檀看着老者蜡黄的面色,就知道韩肃为什么不惜暴露秘密,也答应他的说辞了。
他当即就做出请的手势,带着两人去了大将军府隔壁的小院子,那是上次范增事件后,他琢磨的院子,这样以来,暴露的没那么快了。
等他进了小院,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就见王贲穿着管家的服饰,立在门口,装的还挺像。
这里面的侍从一水的兵丁,全是高大的壮汉,小毛驴在门口都不肯往里走了。
就连韩肃都迟疑起来,好在此时,府医提着药箱快速地走过来,那浑身的药香味,和花白的胡子,让这个小府邸看起来都牢靠三分。
等众人在正堂坐定,府医二话不说就开始诊脉,一一说出病症,又开出方子,这才笑着道:“令尊这病症不打紧,也就是拖的久了,病入肺腑,慢慢养着也就好了。”
在看病时,苏檀在认真观察着韩肃的父亲,越看越觉得他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他父亲比他还要有贵族礼仪。
这时候王室、贵族、黔首、奴隶之间是有不可逾越的天堑,融不进去就是融不进去。
等府医去抓药熬药,苏檀便漫不经心地跟他们聊天。
说话到中途时,他随口道:“当年楚怀王以十万大军护送韩虮虱回韩国,临到韩国边境,又说不肯回去,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老者正在捋胡子的手一顿。
而韩肃面色不变,端着茶盏的手,却紧张到捏的发白。
苏檀小手托腮,看着老者,笑眯眯道:“不过韩虮虱的儿子韩非在韩国有点惨啊,他多次上书韩王,盼着他能励精图治,把治国政策都塞到韩王嘴里,他还要吐出来。”
他有些惋惜的想,那可是韩非,集法家之长,归本于黄老,要是来秦国,他得高兴坏了。
“你说,作为韩虮虱的儿子,差点就能继承韩王的人的儿子,会不会被杀啊?”
苏檀满脸怜惜的叹气:“此等人才,若是能为秦国效命,最起码也是王之心腹,客卿之尊了!”
老者:……
韩肃:……
他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就说进户门时,看着有些不太对。
苏檀看着两人的表情格外温柔了,和范增的棘手不同,他们俩真的很香,韩虮虱之子韩非,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韩非子。
如果猜的不错,面前的韩肃,应当是韩信的父亲了。
这俩人,他都想要。
苏檀目光灼灼,只差明说到我碗里来,到我碗里来。
“鄙人乃是一乡下老者,不懂王孙公子的是非,叫小兄弟失望了。”老者捋着胡子,慢悠悠回答。
“不说这个,你们安心在客院住下,好好的养病,旁的事,一概不提。”苏檀特别善解人意道。
他心里美滋滋的,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快乐!
就非常快乐!
这样想着,他颠颠地走了,留下的父子俩便开始低声道:“你从何处遇见这个小儿的?”
两人互通有无后,心中稍定,只是对方实在太过聪慧,只言片语间就能猜到两人来历,让人避无可避。
*
苏檀唱着小曲回章台宫了。
见政爹正在和朝臣商议政务,他就立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这时候还在以商议先攻哪国为主,苏檀知道结局,但细枝末节他还真的不太熟悉,就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等嬴政说累了,他就乖巧的捧上茶水,再叫寺人给臣子奉上。
直到众人商议完,陆陆续续地告退,嬴政还在对着沙盘出神,用兵没有那么简单,事先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才行,而且秦国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苏檀看着他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不由得笑起来,原来在历史上运筹帷幄的秦始皇,在年轻时候也是这般踌躇不前。
“笑什么?”嬴政低声问。
他哪敢说实话,只笑着道:“今日出宫碰见了韩非的父亲,韩非在韩国不得重用,他和李斯同在稷下学宫,又同样师从荀子,若是能来秦国就好了。”
那可是法家启蒙级的人物。
“你又去捡人了?”嬴政斜眸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