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惊雁以为真物团会想要争取她, 或者想要除掉她，却没想过他一上来就威胁她。

　　听起来, X71系统和真物团的上层有关，甚至可能就是真物团制造的。

　　尚惊雁确实早就觉得系统很奇怪了。

　　它自称文艺大师系统, 却一上来就想要她创作恋爱题材；

　　X71有时会说一些“系统准则”，可是尚惊雁向它追根溯源时它却自己也说不明白；

　　X71曾经违背过它自己所说的准则，可是却没有任何惩罚；

　　在她的追问下X71也曾努力回忆自己的“出厂经历”, 可却一片空白……

　　尚惊雁先前还玩笑般对X71说过：

　　说不定你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系统, 而是某个被灌输了认知的生命体。

　　而她没说的是, 她觉得它极有可能就是一只脑虫。

　　那时候她就猜，X71与“操作系统”原本就是属于一个立场的东西。它们背后的势力对她不怀好意, 希望她创作恋爱作品。

　　只可惜, X71被她反向洗脑了, 系统被她分割了出来，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但尚惊雁一直无法确定, 做这件事的到底是谁。是脑虫吗？它们的文明里也有如此发达的科技？

　　还是说……是倒戈向脑虫的人类？

　　现在尚惊雁知道了。是真物团！

　　这就叫灯下黑吧, 尚惊雁不由感慨，她刚穿过来时就得知自己是真物团成员, 这个组织的存在感却一直不是很强。

　　哪怕蓝蚂蚁的袭击事件让她怀疑了真物团上层的真实立场，她也没把“系统”和“真物团”两个关键词联系起来。

　　【我……我真的是真物团的产品吗？】X71的声音里带上了茫然，出现些许电子杂音，【我到底……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什么？】

　　从伏那句话说完后, 尚惊雁在识海里一直没和它交流，X71逐渐由震恐变成了细思极恐。

　　它拥有智能, 拥有强大的推理能力，之前只是没去想，乐呵呵做一个电子宠物、雁雁的好助手，可思考一旦开始，尚惊雁能想到的怀疑，它当然也可以推理出来。

　　X71莫名很想问一句话，它以前都是想什么说什么，现在却有一点不敢问。

　　它想问，如果这是真的，雁雁你会讨厌我吗？

　　X71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情，这种感觉它之前也有过，就好像核心被装进了酸性溶液里，但此刻比那更强烈。

　　【你没必要因为这个难过。】尚惊雁的心声忽然响起。

　　X71一卡，原来这个叫难过？

　　生命体被酸性溶液腐蚀，会……受到伤痛。受伤，就会心痛难过。

　　它也会吗？

　　尚惊雁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衣料摩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X71的存在是她唯一永远不会告诉外界的事情，可是现在却被伏明明白白点破了。

　　伏还在暗示，他有办法把系统从尚惊雁的脑海中强行剥离。

　　不过……

　　尚惊雁轻声说：“你说，‘受它所惠’？”

　　——他们自认为，他们拿捏住了她的把柄，她会不得不屈服。

　　王座之上，伏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说出那句话以为会让潘瞬间变脸，可没想到对方反应平平无奇，甚至还反问了他这四个字。

　　来不及思考用意，就听见尚惊雁淡淡地说了下一句，“这就很可笑了。”

　　她还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刚刚一直在确认一件事情，现在知道了——你其实观测不到‘它’吧？否则你现在就能听见它在说，它一直只是个助手，不会分我的功，不要凭空污蔑它清白。”

　　X71：【……】

　　虽然这也对啦，但是雁雁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呀！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酸痛的感觉消失了。

　　“……”伏唇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尚惊雁嘲讽地看着他，伏和真物团觉得她如今的成就都是有系统的帮助才达成的，然而，她走到现在或许借助了上辈子的所见所闻，但根本不是系统的功劳。

　　就算没有了X71，她会伤心愤怒，但不会惶恐不安。

　　伏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尚惊雁不畏惧，不恐慌，他威胁的第一步就失败了！

　　尚惊雁下一句话更是让他瞳孔微缩：“而且我很好奇，你要怎么夺走‘它’呢？是……像这样吗？”

　　她微微伸出手，掌心慢慢聚拢出一个扁扁的、黑色的“毛线团”——正是她先前从识海里拆分出来的系统！

　　这里本就是精神空间，让它彰显出来轻而易举。

　　上首的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显然尚惊雁的举动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这么想要的话，拿走好了。”

　　尚惊雁之前一直不知道拿系统怎么办，它和她净化过的黑雾很不一样，消又消不掉，更不能随便扔了。不然它污染了别人，那乐子就大了。

　　现在正好，就把这份大礼送给伏吧！

　　伏听到她垃圾分类一样舒心的语气：“……”

　　黑球被压制在尚惊雁识海中时，是一个扁平近乎2D的模样。可在这短短几秒里，它却飞速膨胀、增长。

　　眨眼之间，就成了一大团浓郁的黑雾！

　　伏彻底坐不住了，直接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你这是想直接翻脸吗？甚至都听不我说几句？你都还不知道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尚惊雁不咸不淡：“你瞧你说的，我不是已经让你说了很多句了吗？原来你也知道应该用好处来说服我啊。”

　　伏被噎了个半死，努力组织起语言：“……人类的躯体只是累赘！唯有精神才能永生。”

　　能看出，这些话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不应该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匆促说出，谁料尚惊雁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让他的逼格大大打了折扣。

　　“每一只脑虫都拥有无限的生命，你难道不羡慕吗？只要核心不被破坏，它们就能在死后轮回重生。”

　　“种族之别根本不重要，我们是人类里精神力最高的存在，只要跟着我，你就也能得到永生——”

　　尚惊雁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居然是还是个狂教徒。

　　“我有个好习惯，那就是从不相信陌生人给我许诺的好处，更不用提是个我完全陌生的种族。”

　　她也直接站了起来，“我留着耐心和你对话，只是为了告知你我之前的话——我要退出真物团。这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尚惊雁再次打了个响指，脚下的红毯无声抖动起来，竟直接让伏屁股下的座椅像电梯一样直直往下坠！

　　“你……！”伏惊怒交加，狼狈地抓住扶手才没有摔下去。

　　他惊愕于她居然能够修改他制造的精神空间！

　　——在对话的过程中，尚惊雁一直没闲着，精神力在浸入这片空间，撬动了出口。

　　她能够感觉到伏的精神力，实话实说，远比现在的她庞大。

　　但伏似乎太自信了，巨山般的精神体只是蛰伏着，根本没有探查她的小动作。

　　尚惊雁把黑球抛了出去，拍了拍手。

　　很好，现在伏和她视线齐平了。

　　黑球仿佛也能感知到环境变化，疯狂增长，蔓延出黑色的触角往四面八方扎根。

　　整个空间都波动起来，伏的王座继续往下沉，这一次轮到尚惊雁居高临下了。

　　她微笑着说：“你想要的送给你了。请你拭目以待，失去它能不能让我失去我的光环？”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她整个人身形融化淡去，变为光芒。

　　伏看起来很想站起来，铁青着脸死死抓住扶手，硬是维持住了最后一点残存的逼格。

　　……

　　尚惊雁在枕头里苏醒，揉了揉太阳穴。

　　她直接闪人的举动是这场对话里最大的打脸，因为那个精神空间里根本没有留给她出口，她是自己硬生生撕开裂缝回到现实的。

　　临走前，她看到对方的脸色也的确很好看。

　　尚惊雁虽然表现得轻而易举、来去自如，但实则现在心跳还没有降下去。

　　月光静谧，撒了一地银霜。

　　伏对脑虫的描述，让她想起了一种生物，灯塔水母。

　　传闻中，灯塔水母能够永生。它会在繁殖之后重新退化为幼虫的状态，然后再次长大，无限轮回。

　　脑虫居然也有这种特性吗？

　　尚惊雁低头就给黛铂勒发了个消息，尽管现在那边也不是工作时间，但黛铂勒还是立刻就回复：【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对此进行研究。】

　　这次对话给她的第二个感觉就是……

　　伏表现出来的这种性格，居然也能当上真物团的首领？

　　尚惊雁嘴角抽了抽，就她的观感来看，这人华而不实，一激就怒，做boss都不够格，一看就是前置炮灰。

　　难怪尚淞当年会大受打击黯然离开真物团。

　　【雁雁……】

　　X71弱弱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尚惊雁用开玩笑的说：【你担心我把你也送走吗？怕什么，我又不是那种会主动“弃养”的没良心主人。】

　　X71帮了她很多，她已经在心里承认了这“主宠情”，以至于可以算得上是半个朋友。

　　X71的声音快乐起来：【那，那我就放心了！】

　　它喜滋滋的，没关注到尚惊雁话里的“主动”两个字。

　　尚惊雁停顿了一下，说：【还有，恭喜你开始寻找自己了。】

　　X71微怔，陷入沉思。

　　尚惊雁留着X71自己去理解消化。

　　——人类哲学里有三大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