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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邓琳琅口不知味的捏住那只酒杯,正要往嘴里送,忽然间又停住了。

  她左手虚虚的抚在小腹上。

  有孕的人不宜饮酒。

  李元达却催促她:“喝吧,反正也保不住,还在乎它干什么?”

  邓琳琅本就沉重的心绪更添几分惊恐:“你什么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先前因惊骇而暂且停住的泪意再度萌发,声音颤抖,隐含着几分哀求:“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李元达漠然道:“我又不缺儿子。”

  邓琳琅死死的瞪着他,不说话。

  李元达则问她:“你还想回宫吗?”

  邓琳琅神色迟疑,流露出几分思索之态。

  毕竟,纪允昭并不是她的灭门仇人……

  然而还没等她想完,李元达便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你还真在考虑啊?别做梦了,你想回去我也不要!万一你哪天发起疯来把我闷死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邓琳琅:“……”

  拳头硬了!

  李元达说完这句,反倒正色起来:“邓家蒙难,是皇室亏欠邓家,如今本家既然只留下你一人在世,倒也不必太过不近人情。”

  “我不会允许你再进宫,也不会让皇室子嗣流落在外,你自己选吧,打掉孩子,愿意改嫁就改嫁,想一个人就一个人,活够了的话,想自尽我也不拦着。”

  邓琳琅的手指搓着衣角,犹豫着道:“雍王,还有章六……”

  “噢,他们啊,死定了,”李元达简洁明了道:“还有事吗?”

  邓琳琅屈膝跪了下去:“他们犯下种种过错,都是因为我,如果你真的要杀,就杀我吧,放过他们……”

  李元达道:“这不是一回事。跟你无关。你起来吧,跪也没用。”

  他神情含笑,然而眉宇间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度。

  邓琳琅不由得站起身来,手扶在小腹处,不舍道:“或许是个女儿……”

  李元达反问她:“如果是儿子,你能狠下心来掐死他吗?长痛不如短痛。”

  邓琳琅合上眼,泪珠簌簌流下。

  她说:“我知道了。”

  李元达又一次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去:“喝吧,算是告别酒。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一滴热泪忽然间落到酒杯之中,邓琳琅遮掩般的迅速抬手,一饮而尽。

  她红着眼睛问:“他,不在了吗?”

  李元达含笑颔首,酒足饭饱,站起身来:“那么,就此别过。”

  就在他将要走出去的时候,邓琳琅忽然间叫住了他。

  李元达回过头去看她。

  邓琳琅有些局促的样子,神态不安的问他:“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

  刘彻坏心眼的在空间里边撺掇:“说没有,让她死心!真是的,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把感情看得那么重!”

  在这一瞬间,李元达想了很多。

  想原主这个皇帝,想邓琳琅这个人,想脑海中能够浮现出来的二人之间的过往,还有今天同邓琳琅说的这一席话。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嘲笑他的愚蠢,讥诮他的天真,但也的确无法否定他的真心。

  即便是愚蠢的真心。

  就这样吧。

  李元达背对邓琳琅,随意的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第76章 你的死活真的无关紧要9

  李元达走了,邓琳琅却仍旧怔怔的立在原地。

  他不在了啊……

  从淑妃口中得知所谓的真相之后,她为之郁郁,几日不曾展颜,他曾经放下政务前去探望,却都被她推脱身体不适拒绝,最后也只是隔着帘幕说了几句话,便将他糊弄走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其实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啊!

  邓琳琅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门扉就在此时又一次从外边打开,进来的却不是李元达,而是先前侍奉过他的近侍。

  他并没有催促邓琳琅,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一直等她哭完了,才很有礼貌的道:“邓娘子,请吧,圣上为您安排好了去处,待到此间事了,便遣人送您离开京城。娘子飘零多年,想来也很久不曾去坟前祭奠亲人了吧。”

  邓琳琅默然不语,良久之后,终于道:“有心了,替我谢过圣上吧。”

  近侍含笑应了声。

  ……

  李元达回了宫,便使人往皇后宫中去传旨,废淑妃为庶人,迁居冷宫安置。

  作为一个皇帝,他其实不太在乎后宫那些勾心斗角,但是后妃把手伸到了皇帝身上,这绝对不行!

  淑妃暗搓搓的跑去跟一个极得圣宠的妃子说皇帝是你的灭门仇人——这臭婆娘想干什么?!

  也就是邓琳琅天赋异禀,脑回路异于常人,但凡换个正常的过来,不得分分钟把朕噶了?!

  朕只是将你废为庶人,却没有赐死,已经很宅心仁厚了!

  皇后听闻这旨意,却是愕然,毕竟淑妃能够跻身四妃,显然也是有宠在身,如今一朝被打落深渊……

  沉吟再三之后,皇后亲自往宣室殿去求见。

  李元达召见了她。

  却听皇后柔声道:“臣妾接到旨意之后,可是吓了一跳,却不知淑妃妹妹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圣上如此动怒?若是不知缘由,便降下罪责,一来只怕淑妃妹妹不会心服,二来,也令后宫众多嫔御不安啊。”

  李元达言简意赅道:“淑妃于日前宫中失火一案牵涉甚多。”

  皇后便点到即止,不再深问,倒是又说了一句:“只是后妃被废为庶人,本朝从未有过,并非臣妾想要为罪人求情,只是淑妃诞育皇子,即便自身失礼,总也得顾及皇子的颜面啊……”

  噢,淑妃还有儿子呢!

  怪不得会暗搓搓的掺和进去搞事。

  李元达用如意抵着脸颊,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沉吟之色,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淑妃有罪,不可不加以惩处,至于皇子——那也是朕的子嗣,朕自然不会亏待他的。罢了,先别急着贬斥淑妃,且叫朕好生想想吧。”

  皇后见他心意未定,便不再劝,又说了些宫务之事,这才起身告辞。

  ……

  昔日冷寂庄肃、百官禁往的诏狱,此时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以丞相严冲为首,百官一并到了诏狱门口,录下名姓之后,浩浩荡荡往关押雍王的囚室去了。

  诏狱诏狱,便是指得到皇帝授令才能查办的案子,有幸被关进来的,无一不是高官勋贵,品阶低下的官员,还没资格进来呢!

  有这么一层前提在这儿,诏狱的牢房条件当然要比寻常牢狱好得多,更别说雍王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李元达更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苛待弟弟,对外留下话柄。

  严冲跟柳太傅一前一后来到雍王所在的囚室,瞥了一眼里头的装饰,眉头便不约而同的皱了起来,二话不说便退到外边去,伙同守候在外的官员开始给雍王哭丧。

  雍王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最开始被关进诏狱的时候,他倒也不是不慌,只是见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却始终没有被人问罪,心也就安了,再看诏狱的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自己,想也知道是得了皇兄的吩咐。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会儿叫姓严的跟姓柳的两个老头子领着人在外边那么一哭,雍王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了,再用他经历拥有上书房学历的脑袋瓜那么一想,霎时间冷汗涔涔。

  这是仿效文帝杀舅的故事啊!

  这两个老匹夫,是要以言辞逼他自尽!

  即便他不自尽,怕也成了天下人眼里的笑话与臭虫,此后再无声名可言!

  雍王且惊且怒,心头又有几重难掩的恐惧:“我乃是先帝嫡子,当今胞弟——彼辈尔敢?!”

  没有人理会他。

  牢狱外哭声震天。

  雍王又喊了几声,却仍旧是无人理会,几次反复之后,雍王浑身发冷。

  他觉得自己此刻不是身处牢狱之中,而是正躺在一处冷寂的棺椁之中安眠。

  听吧,不是正有人在棺椁外为他痛哭流涕吗?!

  雍王宛如一头落入陷阱的猎物,在必死的困境之中焦躁又不安的咆哮,他隐隐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又在心里拼命地安抚自己:

  不会的!

  皇兄一定会保护我的!

  我们是亲兄弟啊,母后临终前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这场哭丧一直持续到第三天,雍王也几乎是不合眼的在牢狱里待了整整三天,直熬得眼下青黑,双眸充血,昔日丰神俊朗的翩翩皇子,如今却狰狞如恶鬼。

  到最后,去送饭食的狱卒都不敢跟他搭话,小心翼翼的将餐盒搁下,便逃命似的飞奔离开。

  这个狗奴才,居然敢如此轻视本王!

  雍王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餐盒——他其实并不饿,只是他觉得,一定要有点什么事情做才好。

  不然,真的会被逼疯的!

  已经是傍晚时分,哭丧的官员们早已经散去,可即便如此,雍王耳朵里仿佛也回旋着那饱含着咒怨与讥诮的哭声。

  他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就在此时,却听钥匙碰到锁头的声音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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