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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内里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进来吧!”

  那军汉在邬二郎背后推了一把,他略有些踉跄的进去,抬眼去看,却见帐中悬挂着一副军情图,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魁梧青年抱臂立在一侧,身着长史红色官袍,目光炯炯,英姿勃发。

  邬二郎出身大家,这辈子见过的五品官不知凡几,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底还是先行拱手,客气的称呼了一声:“长史有礼……”

  李世民礼貌问候一句:“邬郎君有礼。”

  然后开门见山道:“你此次快马而来,是有何紧要消息须得告知李峤?”

  邬二郎悚然一惊。

  他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对方却清楚明白的知晓他是谁,为何而来,要来见谁……

  要知道,为了保密起见,即便是对同行的扈从们,他也没有吐露过任何风声啊!

  邬二郎疑心这是对方有意试探,故而便故作茫然,反向试探道:“您何出此言?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李世民冷笑了一下,神色森然:“听着,我乃李峤之兄、德州长史李长生!军情紧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磨牙,我数三个数,把你的来意交代清楚,再敢啰嗦推诿,我立时使人把你押出去点天灯!”

  邬二郎大惊失色。

  对于一个生于富贵温柔乡,习惯了柔声细语的高门贵公子来说,这种行事当真是太粗鲁了。

  而对方所说的几句话,无论是他是李长生,还是李峤是李长生的弟弟,乃至于最后那句让人毛骨悚然的点天灯,哪一条都极大的突破了邬二郎的固定认知。

  他还在为此惊诧,李世民已经杀气腾腾的出声:“三,二……”

  邬二郎一看他这长相,就知道是个言出必行的主儿,周身那股又冷又硬的气度,活脱儿跟李峤是一个模子里引出来的,真要说是兄弟俩,倒也没人能有所怀疑。

  如今这关头,能率军前来襄助的,即便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了。

  邬二郎憋出来一脑门汗,赶忙道:“误,误会了……”

  李世民那道锋利的眉毛往上一挑:“嗯?!”

  邬二郎再不敢废话了,原原本本的将自己的来意告知于他。

  他原以为对于这种皇室秘辛,但凡是身在官场的人,听完之后都该瞠目结舌,起码讶然上一刻钟的,没想到李长生听完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反倒神色自若的问了句:“就这些?”

  邬二郎一时之间,都拿不准他到底是没听明白这里边的弯弯绕绕,还是他真的天生就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了。

  他结结巴巴道:“这,这还不够令人瞠目吗?”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邬二郎有点拿不准刚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觉得对方眼底好像闪过了一抹轻蔑……

  刘彻“嗐”了一声,不屑一顾道:“经历过雄狮的男人怎么可能看得上野狗?这点芝麻大小的八卦已经打动不了我们啦,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

  他说:“你知道一张人皮的重量吗?”

  朱元璋皱眉看了过去。

  刘彻:“知道当皇太子的儿子在老爹的病床前跟他的小老婆偷情有多刺激吗?”

  李世民头顶缓缓打出一个“?”。

  刘彻:“知道有的××有力到能拉动车轮吗?”

  嬴政缓缓拔出了佩剑。

  刘彻还要再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就见李元达正看着他,小声问:“知道有人能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把仇人砍成一片片的吗?”

  刘彻:“……”

  刘彻:“…………”

  挠头.jpg

  李世民假装没有听见空间里彘儿的惨叫声,双手抱胸,目光危险,低头觑着邬二郎:“邬郎君,你没骗我吧,就这些?”

  邬二郎被他看得腿都在发软:“真没骗你,就这些!”

  李世民“哦”了一声,然后换上了一张笑脸:“没吓着吧?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说完,他笑吟吟的拉着邬二郎到一侧座椅上:“说起来,您是李峤的妻兄,我是李峤的哥哥,咱们是正经的亲戚啊,来这边儿坐——哎哟,一手汗啊你。”

  邬二郎满头的“???”,被李世民半推半拉的带到坐席处安坐,为他前倨后恭的态度而错愕的同时,先前的想法又动摇起来。

  这俩人哪儿像了啊。

  李峤就像一头野狼似的,从头冷到脚,不苟言笑,至于这位自称是李峤兄长的李长史……

  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脸皮还怪厚的。

  邬二郎心里边这么思忖着的功夫,手里边就被人塞了个劣质瓷杯,里边裹着同等品质的劣茶,李世民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说:“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然后一声断喝:“来人,击鼓传兵!”

  邬二郎原地抖了一抖,这才木然的回应了一句:“……啊,好。”

  ……

  李峤刚下令点燃烽火的时候,心里边还是十拿九稳的,等了两日仍旧不见援军踪影,便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哪里出了问题?

  他虽然聪明,但到底不能料定事情于千里之外。

  副将刚刚经历了一场城门攻守战,盔甲上血色未消,见他如此神情,反倒劝慰:“既然上了战场,马革裹尸便是常事,将军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便听天命吧!”

  李峤却没有被安慰到。

  出行前筹备的万无一失的事情,怎么出了错漏?

  是消息没有传出去吗?

  不对。

  平城燃起烽火,是他亲眼所见,平城以西皆是国朝掌控区域之内,更加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这么说……

  他思忖着,是陪都那边出了事?

  邬翠翠……

  李峤不由得苦笑,对这个妻子,他还真是不能报以十成十的信任。

  ……

  邬二郎被人客气的请去了偏帐歇息,心却早就飞到了顺州那边,夜里更是辗转反侧。

  如是纠结不安了一整晚,却有德州士卒带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人过来。

  “翠翠?!”

  邬二郎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怎么会在此?陪都那边——”

  邬翠翠作男子装扮,身后跟着数名扈从,见到哥哥之后,也是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去:“你见到李峤了吗?有没有把消息告知于他?!”

  邬二郎为之语滞,黯然摇头:“我赶来此地的时候,已经迟了,倒是阴差阳错的遇见了李长史……”

  又将之后的事情讲与她听。

  邬翠翠听罢,满腹惊疑——李峤何时又有了一个兄长?

  这个李长生,从前在魏王处时,她倒是曾经隐约听过,当日与李天荣和离,魏王妃便劝她,说余盈盈已经被许嫁出去,对方正是这个李长生……

  邬翠翠迷惘了。

  邬二郎却不知妹妹心中这些纠结,急忙追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陪都是否有变?”

  邬翠翠蹙眉,轻声将这段时间以来陪都的变故悉数告知于他。

  邬二郎才刚坐下,听罢腾的又站了起来:“糊涂,李峤不能保全,邬家之后又岂能独善其身?早早晚晚罢了!”

  邬翠翠低头不语。

  邬二郎见状,便又问她:“既然如此,你来这儿做什么?”

  邬翠翠低声道:“我辜负了他的托付,是我对不住他,如果他真的要短折于此,我又怎么能苟活于世?”

  邬二郎心头为之一颤,不无讶异的看着她,久久无语。

  妹妹这个选择,尽量保全了能保全的人,却唯独无法保全她自己。

  长叹一声。

  他伸臂抱住了邬翠翠,又说了一遍:“糊涂啊!”

  ……

  又是一日苦守结束,日暮时分,攻城的叛军疲惫退去。

  李峤也接近精疲力尽了。

  又不是铁打的人,又一直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他怎么可能不累?

  可是身为主将,本就是要对所有将士负责的啊。

  他靠在城楼的墙壁上默默喘息,思索着以当前城中的人手和粮草还能坚守几日,城中还有气力的妇人们则卷着衣袖,默不作声的上前来将堆积成山的尸体拖走。

  另有人从城中汲了水来,冲刷地上大片的血迹和碎肉。

  适值夏日,天气炎热,尸体长久的堆在一处,很快便会腐烂,一个不好,就要引发疫病,而血液溅到地上,更会因炎热而招引蚊虫,甚至会因为过度的粘稠导致士卒滑跌……

  起初这些事情还都是士卒们去做,一日日死伤的人多了,城中妇人便默不作声的接过了这部分工作。

  副将递了一碗热粥过来,李峤接过来喝了一口,干涩的喉咙有些艰难的动了一下,三两口迅速喝完,正准备去巡视城中各处伤损情况,动作却忽的顿住了。

  他耳朵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

  “你有没有听见……”

  副将面露不解。

  李峤却猝然转过身去,目光湛湛:“有马蹄声!”

  副将随之转身去看,却见西方夕阳彻底落下,暮色上涌,远处不得辨物,极目远眺,仍旧一无所获。

  李峤却无心为他解答,手扶城墙,有些兴奋的喃喃自语:“会是谁呢?不会是叛军,他们不会从那个方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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