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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尤其又是涉及到天子承嗣这样的大事,一个不好,户口本跟通讯录都得丢进去,他们怎么敢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当时他们扯出这样一个由头欺骗天子,而天子显然也知道他们是在欺骗自己,只是彼时朝局使然,很多事情无谓过多纠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此后柴同甫眼见天子三两下将朝局料理清楚,暗地里便捏着一把汗,忧心当日之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叫自己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来此面见天子,悬在头顶的那把剑终于落了下来,虽然有惊,但好在多半无险。

  柴同甫毕竟机敏,原地酝酿了一下感情,适时的表露出羞愧不胜的情状,又被天子骂了几句之后,终于以头抢地,放声大哭。

  “老臣糊涂,有负圣恩啊——”

  他锤着胸口嚎啕不已:“先帝临终之前,再三叮嘱,说陛下乃是他钦定的后继之主,虽然年轻,但极有英主之像,令老臣常日则敬恭侍上,遇事必直言相谏,老臣一时糊涂,竟然叫人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等丑事,来日身死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先帝?老臣失悔啊!!!”

  一边扯着先帝的大旗给天子的继位合法性背书,一边顺从天子心意,娴熟的开始舔。

  其余几位统领听到此处,也明白了大半,老泪纵横,配合的啜泣起来:“臣等有负先帝所托啊!”

  柴同甫就在这时候,适时的提出了辞呈:“臣年老昏庸,不堪当事,又犯下这等过失,实在无颜忝居高位,还请陛下开恩,准许臣辞去黑衣卫统领一职。”

  嬴政见他上道,脸色不免稍稍和缓几分,叹息着道:“何至于此?”

  柴同甫语气坚决:“臣庸碌,不敢侍奉圣君。”

  如是来回推拉,反复三次。

  天子尽了挽留之意,臣下表了忠顺之心,柴同甫终于丢掉了手中的烫手山芋,晚上睡觉也能安心合眼了。

  其余几位统领顺势请辞。

  嬴政大手一挥,准了!

  代王看着面前上演的这场顶级拉扯,呆滞无言。

  旁边几个刚告完曹阳刁状的,也呆愣如一群木鸡。

  啊这……

  我们是为什么进宫来着?

  好好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曹阳呢?!

  为什么五个黑衣卫统领都□□没了?!

  代王同天子见面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只是每一次见面,都能叫他印象深刻。

  其心机之深沉,手腕之老辣,处事之果决,还有行一步看百步之远见——

  今天这事……是否也在天子的算计之中?

  他现下所担当的角色,是否就是昔日的皇太后,亦或者冯明达?

  代王嘴唇动了动,好半天过去,才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此事本是曹阳之过,陛下只惩处其人便可,何以……”

  “啊?”嬴政脸上流露出几分诧异,眉头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疑惑道:“不是叔祖父您主动入宫,想叫朕还宗室一个公道的吗?”

  代王:“……”

  代王:( ̄~ ̄;)

  好像……掉坑里去了?

  不太确定,再看看。

第31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30

  代王此次入宫,目的只有一个——为宗室张目,除曹阳而后快!

  没成想进宫倒是进宫了,天子也分外和蔼的接纳了他的奏请,同时辣手无情,当今总共黑衣卫五位统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官夺职——

  但是这么多前提都架不住一件事——曹阳他还活着啊!

  没道理说底下人犯了事,顶头上司个个儿被骂的狗血淋头,不得不主动请辞,但惹出事来的小卒子毫发无伤吧?!

  代王不由得在心里边想:倘若天子觉得发落了几位统领便可就此揭过,却叫那曹阳逃过一劫,我是如何也不能善罢甘休的。

  其余几位被嬴政传唤入宫的人证也做此想。

  他们入宫告发曹阳,已经见罪于他,若不趁此良机将其除去,此后岂不是后患无穷!

  众人正在心下如此盘算,陡然听闻殿外内侍传话:“陛下,黑衣卫校尉曹阳已至,正在殿外等候传召。”

  嬴政眼底蕴含着一场风暴,挥袖道:“让他滚进来!”

  近侍唯唯,不多时,便引了曹阳,快步入得殿来。

  曹阳大抵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此时倒颇乖觉,再不复从前张狂,入殿之后便先扑倒在天子脚下:“陛下,臣冤枉啊!臣对您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嬴政猛地将案上奏疏扫落在地:“你冤枉?朕所听闻的,仿佛却非如此!”

  他点了点一旁侍立着的众人,寒声道:“若是一个人如此言说,或许有作假的可能,但现在这里站着这么多人,每一个都弹劾你肆意枉法,敲诈索贿,岂能有假?!”

  曹阳巧舌如簧,当即分辩道:“彼辈是因家中有人乱法为臣所处置,方才蓄意构想于臣,还请陛下……”

  “够了!”

  嬴政没等他说完,便断然截住,满脸失望道:“朕知道你有才干,否则也不会破格提拔,叫你短短几月便擢升五品,只是朕如何也想不到,你的胆子竟也这么大,居然敢将手伸到宗室身上!”

  曹阳听到此处,已觉不妙,再转目去看一边虎视眈眈、因为他显露颓态而微露快意的几个人证,霎时间面如土色。

  “陛下,陛下!”

  他膝行近前,哀求乞怜:“求您……”

  刘彻在空间里伸出脑袋,捏着嗓子给大美人配音:“求您疼我!”

  嬴政好悬没崩住,生忍下了,衣袖里边捏紧拳头,厉声道:“来人!”

  左右武卫听令而动:“是。”

  曹阳的脸上蔓延出一丝绝望。

  嬴政断然道:“曹阳乱法至此,朕实难容之,着去官夺职,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一语落地,曹阳瞬间失了气力,瘫软在地。

  在场的众人却是精神一振,齐齐出列,声色振奋的拜道:“圣明无过陛下!”

  左右武卫近前,将瘫倒在地上如同一团烂泥似的曹阳提起,拖拽着带离出去。

  而他就在此时回过头来,目光空洞,脸上尤且带着方才哭求时留下的泪痕,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带着刻毒的诅咒,缄默着扫视那群因大功告成而喜形于色的宗室、勋贵和朝官。

  代王目光不经意间触碰到曹阳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个冷战。

  然而左右武卫的动作很快,曹阳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御书房内,方才瞥见的那个眼神仿佛只是一片雪花,很快消弭在暖热的空气之中。

  曹阳被打入死牢,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至于秋后问斩,没有人觉得会出问题。

  他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贱民,既没有家族,也没有朋党。

  他唯一的依仗就是天子——现在天子都厌弃了他,他凭什么翻盘?

  众人喜笑颜开的出了宫,彼此道贺,脚步轻快,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曹阳完了的喜讯传达给宫外的亲朋好友。

  除了代王。

  他上了年纪,脚步不似年轻人那般稳健,动作更是缓慢。

  早在先帝之时,他便得了特旨,准允他乘坐轿辇进出,今上登基之后,自然萧规曹随。

  今日离了御书房,便有内侍抬了轿辇过来,只是不知怎么,代王忽然间想自己走走。

  曹阳被拖走时的那个眼神,仍旧烙印在他心上,历经五朝、年近八旬的代王,心头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忐忑与不安。

  好像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

  代王的预感是对的。

  后世之人翻阅史书,就会发现大秦世祖文皇帝继位之初,便遵从旧制,改年号为元安,只是这年号却只用了一年,第二年便重新改为永宁了。

  这在历代天子之间,是非常少见的。

  因为就在世祖文皇帝登基的那一年,发生了被史书记载为元安之乱的大逆之案,裹挟宗室、勋贵、朝臣,前后牵连数万人之多,朝堂为之一肃。

  而此时生活在元安元年的人并不知晓,引发元安之乱的引子,其实就是曹阳下狱。

  ……

  正是因为不知道曹阳下狱乃是元安之乱的开始,所以此时此刻,长安中为此欢庆的人家着实不少,而诸多曾经被曹阳伸张正义过的平头百姓对此的泪眼与绝望,是他们这类加害者无法感受到的。

  “姓曹的昔时来我家中,何等张狂跋扈,却不曾想他竟也有今日!”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区区一个优伶贱人,一朝得势,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噯,他总共也不知道念过几本书,如何知道天子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真把自己当青天了啊!”

  一片哄笑声。

  曹阳这样的人,因有佞幸起势的缘由在,清流是不屑于与之为伍的。

  而高门大户,更将其视为肉中之刺。

  最后,也只有苏湛派人去接走了曹阳的寡母,又入宫求见天子。

  嬴政知道他是来给曹阳求情的,所以压根没有召见,便打发人去告诉他自己没有时间,无暇见他。

  结果不多时,前去传话的内侍便来回话:“陛下,邢国公说他可以等,等您忙完朝政,再行召见即可。”

  嬴政“唔”了一声:“那就叫他等吧。”

  如是过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时分,嬴政将奏疏批阅完,才想起这一茬来:“邢国公还在外边吗?”

  内侍出去看了一眼,过来回话:“还在。”

  嬴政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何必如此。”

  空间里李元达悠悠道:“因为他是苏湛啊。”

  孤高雅正,即便只见过曹阳一次、还被他冷嘲热讽,但仍旧愿意为曹阳张目的苏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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