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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旬所有的话语都噎在了嘴边,他想要说话,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虎·封喉。
“此人以血源脉力妖言惑众,我暂且封了他的喉舌。”凝禅淡淡开口:“还请诸君接下来看到什么,都不要说出去。”
这两句话前后并没有任何关联。
但所有人在看到凝禅一边维系着抵住彼端无数可怖妖兽的灵息之墙,一边还有余力回头来封住万旬时,心头都多了几分天然的畏惧。
她那句“暂且封了他的喉舌”,在此时此刻,就像是在轻描淡写地说“暂且拔了他的舌头”。
前后连起来,就像是凝禅意有所指,若是他们敢乱说什么,那么下一个被拔舌头的,就是他们。
哪里还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更何况,所有人的心头在此刻都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不走,也什么都不会说。”桑灵兰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惊惧地看着被灵息之墙挡在后面的妖兽们:“如果不仅仅是这一处的妖兽们是被土蝼妖遮掩了妖气,变成了让我们觉得自己可以匹敌的等级,而是整个极雾秘境里的妖兽都已经变成了这样的状态呢?”
“留在这里,我或许还有一丝生的希望。但如若逃走,我也未必能活到有支援前来。”桑灵兰轻声道:“我愿起心魔誓,保证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说出去。”
凝禅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此前桑灵兰已经自保了身份,太琴天象的弟子虽说战力普普,但消息和分析能力最是出众。她的这一番话语正戳中了大家心中隐约感觉到却没有完全说破的想法,众人面色沉沉,闭眼再睁开。
片刻后,满场都响起了立心魔誓的声音。
万旬眼中的绝望之色更浓。
然而那一记封喉不仅封住了他的言语能力,甚至封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如此封住所有人的嘴,毫无疑问,这私仇必须血债血还。
他……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如此向着,万旬看向虞别夜的目光更加愤然,他的咽喉之间发出了无声的嗯啊,显而易见似是有话要说。
凝禅看他片刻,在所有人的心魔誓都立完后,解开了万旬的封喉片刻。
便听万旬大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我背后是……”
他没能说完,凝禅已经重新又把他的话封住了。
还能是谁。
她完全懒得再听一遍那个名字。
此刻,她更关心的事情在于,面前这些妖兽究竟是什么来头,身上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想要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这么近距离的看,是没有用的。
幡灵的眼睛不管用,所以她打算活捉一只,再以灵法侵入它的记忆,亲自看看,在它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它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进入极雾秘境时,她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六合天。
要杀掉这些妖兽,六合天也不是不可以。
但要活捉一只……
凝禅周身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
笼火随着她的气势升高,越来越盛,直至整面灵息之墙上的绯红都从透明变成了一片有如实质的红。
那些浓稠窒息的妖气仿佛被这样冲天的火色烧碎,凝禅站在火色背后,长发被火带起的风吹拂起来,她脸上的火焰面具也终于耐不住如此激烈的灵息,出现了一丝裂缝。
桑灵兰心头的那份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盛,直到凝禅将手按在腰间永暮剑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面具,终于被缭绕的剑气彻底震碎,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
“……一拳师姐!”桑灵兰脱口而出,然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冒犯,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凝禅弯了弯唇角,侧头看她一眼,用一根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在桑灵兰惊喜又带了更多担忧的目光里,向前一步。
她的面前就是灵息之墙。
向前一步,自然便是穿墙而过。
她没入自己燃起的笼火之中,穿过拿到她为身后的人铸起的灵息之墙,长发翻飞,站在了妖气冲天的奇诡妖兽面前。
妖气扑面,血气腥臭。
凝禅皱了皱眉,扣在剑鞘上的拇指轻轻向前推出一寸。
永暮出鞘。
第86章
灵息之墙的火色将凝禅的眼瞳也染成了一片绯红。
如果说墙后的妖气是一片沼泽, 那么越过这面墙时,扑面而来的妖气,已经浓稠到恐怕能让一些低等级的修士当场晕厥。
沼泽之中, 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但到底还有挣扎的余地和力气。
在这里,好似连五感都被剥夺大半, 慢身心都会被汪洋般的绝望浸透,再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念。
空余一片死亡般的可怖寂静。
哪怕不去看,这样的妖气也已经足够昭示,到底有多少条生命陨落在它们的手上。
灵息之墙的存在已经足够激怒这些一路走来都无人能阻拦的妖兽。
如今看到竟然有人如此胆大自信到穿过墙来,于是此前那些积蓄起来的怒意全都化作杀招,铺天盖地向着凝禅而来!
灵息之墙上的笼火悄然暗淡了些许,足够墙后的人们看清眼前的这一幕。
那些形容怪异奇诡的妖兽们身形高矮不一, 却都比站在地上抚剑的女子要庞然太多,它们的身形投下的影子层层叠叠铺在她身上,无数杀招如落雨般密密坠下,站在那儿的凝禅就像是滔天巨浪中的一叶小舟, 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
桑灵兰忍不住上前两步,手贴在了灵息之墙上, 口中喃喃:“师姐——!”
万旬口不能言,见到这一幕,眼中却忍不住升起了浓厚的恶意期待。
如果她死了,他未必不会还有一条生路——
然而他的念头却被剧痛击碎。
血红开始覆盖他的视线,万旬从咽喉中嘶吼出一声破碎的哀鸣, 整个人想要因为剧痛而佝偻下身子, 却因为被定在原地而完全不能动,只能硬生生感受自己眼眶里的生疼。
虞别夜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他的手指里夹着的, 是一枚鲜血淋漓的眼球。
“万兄。”虞别夜的声音铺洒在他的耳边,和以往他对他的称呼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在此刻好似恶魔低语:“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师姐?”
万旬分明已经疼得神志不清,虞别夜的话语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中。
下一刻,虞别夜脸上已经泛起了无尽的嫌弃之色,他随手将那只被自己硬生生抠下来的眼球又塞回了万旬血肉模糊的眼眶里。
“怪恶心的,还是还给你吧。”
他塞得潦草胡乱,与其说是将新鲜的眼球塞了回去,不如说是将一团异物放进了本就狰狞的伤口之中。
“不过一只眼睛,就不必表现得这么疼了吧。”虞别夜拍了拍万旬的肩膀,掌心的灵息打得他几乎要跪下身去。
这一刻,万旬的内心其实是希望自己能跪下去的,蜷缩的身躯会让痛楚感得到抚慰。
但虞别夜轻巧地托住了他下沉的身躯:“被你们捅了十几剑的时候,我可是一声都没有坑。”
万旬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有那么万分之一的侥幸,那么在听到虞别夜的这句话时,他心底蔓延的,只剩下了绝望。
他是来报仇的。
而那个如今没入了无数妖兽之中不知生死的女人……想来或许就是渊山上那位神秘的傀师。
但傀师也能有这么强大的灵息和战力吗?她甚至都没有拿出来傀吧?
万旬意识有些涣散,不是很理解面前发生的一切,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因为那些妖兽铺天盖地的重叠阴影之下,那无数凌厉不留余地的杀招之中,妖气最浓稠之处,有一道血光乍现。
与血光一并出现的,是剑意。
在场的修士里,有数人修剑,此时他们腰侧的剑都随着这漫天的剑意开始不安分地颤动,就像是被唤醒,再激起一腔剑意热血。
所有人都难言愕然地看着灵息之墙的另一端,看着破天的剑意拔地而起,将浓稠的妖气搅碎,将此刻妖紫暗沉的天色划出一道雪亮的剑光!
“好剑!”饶是此刻气氛颇为紧张和沉闷,紫衣男修也没忍住眼中惊叹,拊掌赞道:“真是好剑!这位女修究竟师从何人!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剑法,实乃我生平仅见!有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剑!”
第一道剑光亮起后,下一剑,则是如光源迸射般的许多道剑光!
以凝禅为中心,无数道剑光如光源散射出的光线般,在一刹那将所有围困她的妖兽们的身躯贯穿切碎!
尸块翻飞,血流如注,原本浓稠的妖气一滞,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味。
很难讲这两种气息到底哪一种更让人难以忍受。
血如瀑布般从被切碎的妖兽肢体处倾泻而下,淋落在地上,凝禅早就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纯白的伞,伞面上原本像是落了些红梅,旋即血色逐渐蔓延,红梅晕染开来,逐渐将整个伞面都变成了浓郁的红。
所有人都在惊叹这样的两剑。
只有虞别夜的目光落在她持剑的那只手上。
黑衣红伞,在血海之下静默而立,凝禅手中的剑上也是血,剑光染血,再被她轻轻抖落。
那些血里,有凝禅的血。
因为她方才用出来的剑,名为天鹤诀。
两年多之前,他在那个静默的夜悄然离开时,留了天鹤诀给她。
后来他归来,从未问过天鹤诀剑谱的下落,也没有问过她是否翻开过这本剑谱。
在他心中,给出去了的东西,就全须全尾都彻底属于凝禅,哪怕她是一把火点了,他也乐意等火烧尽后,将落下的余烬收拾干净。
虞别夜从未想过凝禅会真的翻开这本他留下的剑谱,甚至还学了天鹤诀。
所有人知道,天鹤诀,是剑圣之剑。
却鲜少有人知晓,想要以天鹤诀点燃剑意,是需要血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