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
花一棠把凌大帅哥带坏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越来越纯熟了。
花一棠伸了个懒腰,“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去会会真正的桃花杀人魔了。”
*
小剧场
靳若蹲在凳子上,噼里啪啦扒拉着小算盘,算着算着,人就emo了。
越算,净门越富,越算,自己越穷。
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成为唐国史上最富有门派的最穷的门主。
“唉,实在不行,再从姓花的身上薅点羊毛吧……”
第225章
十月初一, 是高存出狱的日子。
五年前,高存因为入室盗窃罪,被判了五年苦刑, 原本盗窃罪是不需要判这么久的,但那一年特别倒霉, 益都城出了桃花杀人魔的案子, 又来了许多江湖盗匪浑水摸鱼,官府为了维持民生稳定,所有罪行严审严判,当时的捕头吴正清日夜不停擒贼,几乎将大狱都塞满了。
五年弹指一挥间,走出牢狱大门时,高存恍若隔世。
狱卒给了高存一个包袱, 里面装的是刑满释放的标准三件套,一套换洗衣物,五十枚铜钱,一份路引(身份证明), 拍了拍高存的肩膀,“老高你这几年在狱里表现不错,说明你本性不坏。出狱之后, 好好做人,莫要再回来了。”
高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狱卒露出满意的表情,关上了大门。
高存深深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寻了个僻静的角落, 换上新衣,整理仪容, 出衙城,过玉虹桥,走进了锦里夜市。
戌时已过,天色昏暗,市署的不良人登高点灯,一盏又一盏,高存在大狱里待的太久了,骤然陷入这般刺眼的光亮之中,甚是不自在,只能尽量挑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走。
锦里夜市中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路边的小摊小贩铆足了劲儿地吆喝。
果子糖、白糕、肉糜粥、梅煎,气味腻得人恶心。波斯的红酉香,大食国的银酒壶、高丽的十年参片、扶桑的水木器,价格贵的离谱,高存身上的五十文钱甚至不够买一把篦子。水磨镜、粗瓷盏、脂粉膏,丝罗扇,全是女人用的破玩意儿。
乱哄哄的海棠花开得满街都是,白花花的书生像一群没头没脑的蠢羊,吵吵嚷嚷的涌过去,高存嫌弃避开,浓妆艳抹的娘们戴着风骚的头花招摇过市。高存低着头,耷拉着眼皮,目光盯着一团又一团的罗裙擦身而过,舌头舔了舔嘴角。
“前面的大兄弟,小心!让让,让让!啊呀!”货郎挑着热气腾腾担子冲过来,高存被撞了个趔趄,货郎连连道歉,从笼屉里掏出一块白糖糕塞给了高存,急匆匆走了。高存咬了一口,甜的想吐,随手扔在了路边。
锦里夜市比以前更吵更烦,高存加快脚步,赶在长玄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出了城门。过了清远桥,又往北走七里,终于看到了废弃的农庄。熟悉的破门板,熟悉的老槐树,连乌鸦的叫声都没变——高存砸吧了两下嘴巴——还是那个味儿。
径直走到后院的祠堂,高存踢开门板,扒拉掉破烂的账幔,半截佛像无声无息躺在供桌上,像一具干瘪的尸体。
高存捧起佛像擦了擦,手指在佛像底部抠出一块木楔,露出一个黑|洞,食指和中指并拢探|进去,夹出来一个东西。
是一根漆黑的铁簪子,顶端嵌着一朵黑乎乎的铁桃花,因为时间太久了,五个花瓣上早已锈迹斑斑。
高存望着桃花簪,痴痴地笑了,口中喃喃,“那些人说我命中没有桃花,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放屁,我偏偏要让这朵桃花开在所有女人的身上,一朵、两朵、十朵、二十朵……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你将桃花簪藏在了这里,还真是出人意料。”
突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在高存身后响起,高存一个激灵回头,瞳孔缩成了针尖。
茫茫夜色中,出现了一名少年,雪衣如花,俊丽似妖,悠哉悠哉摇着扇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鬼还是狐狸精?!
高存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铁簪刺痛了手掌,猝然回过神来,这少年有影子,有脚,是个人。
高存:“你是什么人?!”
少年眉眼弯弯,“高存,年四十六,家住西四坊曲廉街三百零四号,平日里主要靠在码头当力夫为生,父亲是个酒鬼,早死,母亲不详,因家境贫苦,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不思进取,年过四十仍未娶亲,五年前因偷盗罪被抓入狱,判苦刑五年,街坊邻居闻之,无不惋惜,称:是个老实人。”
高存冷汗下来了。
少年:“可惜,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老实人,就是名震益都的桃花杀人魔!”
高存怒喝一声,举起铁簪朝着少年冲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破空而至,高存只听咔哒一声,被死死扼住了咽喉,双脚离开了地面。
掐住他脖颈的,竟是一个黑衣黑发的小娘子,眸光凌厉如刀,手指轻轻一错,高存两眼一黑,窒息几乎濒死,突然,脖颈处的禁锢又松开了,高存重重摔在了地上,干呕咳嗽半晌,视觉渐渐恢复。
四周站满了衙吏和不良人,举着火把,把整座祠堂照得灯火通明,领头的正是益都府衙的捕头伍达,朝着少年恭敬施礼,口称“见过花参军。”
高存傻了,“为、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会查到你头上吗?”凌芝颜上前一步,“很简单,因为皮西。”
高存双眼暴突,渐渐布满了蛛网样的血丝。
凌芝颜:“屠延枭首之后,桃花魔便销声匿迹,众人皆认为屠延是真正的桃花魔,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桃花魔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停手,比如——因为别的罪名被下了狱,无法脱身。”
花一棠:“在狱中,你得知屠延被正法的消息定是又惊又喜吧,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你发现有个叫皮西的小贼对桃花魔甚是崇拜,啊呀呀,若是我的话,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这个皮西洗脑,将桃花魔塑造成一个了不起的英雄,然后,再将桃花魔的杀人地点一点一点透露给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待皮西出去后,可以成为第二个屠延。”
花一棠又叹了口气,“可惜,皮西虽然知道桃花魔杀人现场的位置,却不知道桃花魔杀人的细节,只需稍稍一诈,便露了破绽。”
凌芝颜:“一个不是桃花魔的人为何知道桃花魔杀人的地点呢?只有一个解释,皮西曾和真正的桃花魔接触过。皮西的人际关系并不难查,简单筛选后便能发现,最可疑的人便他在衙狱中见到的罪犯。”
高存攥紧手里的簪子,指缝里渗出血来。
“啊呀,说到这你肯定又要奇怪了,衙狱里有那么多犯人,要如何锁定真正的桃花魔呢?”花一棠摇着扇子,“也很简单,只需筛选出屠延被抓前后入狱的犯人,然后分批释放,再逐一跟踪,若是真正的桃花魔,定会露出破绽。”花一棠灿然一笑,“换句话说,从你出狱的那一刻起,就入了天罗地网,再也逃不掉了。”
高存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高存,你还有何话说?!”凌芝颜怒喝。
高存身形一震,挣扎爬起身,双目赤红怒吼,“你们可知我为何要杀那些女人?!你们不明白!你们不懂!我被女人伤的有多深!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惨,有多恨——”
“咚!”一声,林随安狠狠踹在了高存的脸上,高存鼻骨断了,脸贴着地面,好似濒死的鱼边喘边吐血,因为惊惧全身剧烈发抖。
“我对你啖狗屎的腌臜过去没有任何兴趣,”林随安道,“我只想看你怎么死!”
花一棠冷笑,凌芝颜挥手,“押回大牢!”
*
靳若坐在马车上,美滋滋数着荷包里的金叶子,数一片,擦一擦,数两片,擦两擦,数三片……咳,数了整整三十片,抬头看了看,万分不舍分出来一片递给林随安,“真正的桃花魔终于抓住了,师父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余怒微消的林随安被徒弟一哄,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反手把金叶子扔给靳若,靳若欢呼,“多谢师父,师父大度,师父威武!”
林随安哭笑不得,“净门不是和花氏达成协议,花氏所需消息皆免费,为何这次还要收钱?”
靳若一拍大腿,“师父你可不知道,吴正清那厮当时为了立功,前前后后抓了上百个贼偷入狱,姓花的又要求每个出狱的犯人都要跟踪,一个也不能漏,这等大规模的人海追踪术,当然是另外的价钱!”
林随安愕然,花一棠摇着扇子,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钱自然要花在刀刃上。”
靳若系紧荷包往怀里一塞,抱拳,“多谢惠顾,以后有这种好事,一定要先留给净门啊!”
花一棠“切”了一声,扇子挑起车帘,望着窗外的夜色,溢彩流光在黑瞳中流淌,似银河无边无际。
林随安感觉花一棠有心事,想了想,“只让凌司直一个人回府衙行吗?”
“桃花魔的案子结了,凌六郎肯定兴奋得睡不着,熬夜也要将卷宗整出来,我一个身娇肉贵的纨绔,断断受不得这般苦。”花一棠道,“睡不好,人会丑。”
靳若白眼翻上了天,林随安扶额。
突然,花一棠一敲扇子,“停车。”
马车停在了一座酒寮前。
是个很普通的酒寮,三五张破桌子,柜台上只有七八个酒坛,空了三个,剩下三个连酒名都写,想必是劣质的浊酒。
小二趴在柜台上睡得昏天暗地,口水打湿了账本,账本空荡荡的,生意很凄凉。
整座酒寮里只有一个人,胡子拉碴的,一口一口喝着闷酒,佐酒的小菜见了底。
是吴正礼。
花一棠静静站在酒寮门口,只是看着,不进去。
林随安和靳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道这纨绔想搞什么鬼,非常默契的都没说话。
良久,花一棠展开扇子,溜溜达达摇到了吴正礼对面,坐下,挂上皮笑肉不笑的脸,“吴家主,久违了。”
吴正礼抬眼,“呦,这不是花家四郎吗?怎么有空来与我这个落魄人喝酒啊?”
花一棠:“还有钱喝酒,说明吴家主还不够落魄。”
吴正礼哼哼两声,“见到我这个模样,你一定很开心吧?”
“花某一点也不开心。”花一棠吧嗒吧嗒摇扇子,“连小霜死了,瞿慧死了,连吴正清都死了,你居然还没死,真是苍天无眼。”
吴正礼大笑出声,仰头灌下一杯酒,“我是还没死,可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哈哈哈哈哈哈,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花一棠安静地看着,看着吴正礼笑完了,喝完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站起身,捋了捋袖子,甩出一包金叶子扔到了吴正礼的手边,转身走出酒寮。
林随安和靳若震惊地看着他。
靳若:“姓花的你疯了吗?吴正礼就是个杂碎,你给他钱作甚?!”
林随安:“你……同情这种人?”
这货不会是心软了吧?
花一棠转身走向马车,“是活路还是死路,就看他怎么选了。”
月光顺着花瓣般的衣袂在风中飘舞,冰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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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吴正礼满头大汗狂奔。
他怀里揣着整整一大袋子金叶子,这是天可怜见,天降横财,靠他的本事,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翻本,重获新生!
很快,吴正礼就看到了方圆赌坊的牌子,益都最大的赌坊,他飞黄腾达的起点!
赌坊里人山人海,喊声震天,吴正礼嗅着熟悉的气味,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疯狂、挣扎、贪婪……这才是他的地盘,他的未来,他的命!
荷官迎了上来,笑得露出十八颗牙,“哎呦,吴家主,真是稀客,快快快,里面有请!”
吴正礼捂着怀里的金叶子,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最近可有什么新开的盘口,我今日走运,要压一把大的!”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啊,咱们赌场来了一位新人,那叫一个鸿运当头,凡是在他那下注的,个个赢得盆满钵满。”
“速速带我过去!”
“您这边请——”
吴正礼随着荷官左拐右拐,到了二楼厢房,推门进去,是一张油光光的红木赌桌,一圈赌徒围着,每个赌徒面前都堆着满满当当的金条,又喊又叫,又哭又笑,一看就是赢红了眼。
吴正礼迫不及待挤进去,发现这一桌赌的正是他最擅长的骰子,顿时大喜,将怀里的金叶子掏出来,拍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