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肉的人呢?”林随安问。
众人纷纷摇头,这个时间人多杂乱,谁都没注意。
花一棠缩在门外,扇子遮着大半张脸,只露出半只眼睛战战兢兢瞅着。
突然,血麻袋动了一下,绑口的麻绳啪一声断了,林随安头发根倒竖,倒退两步到了门边,麻袋里的东西抽搐了一下,缓缓滑了出来。
花一棠嗷一声,拦腰环住林随安一把将她抱了出去,就听噗一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滑出麻袋口,掉到了地上。
是刚宰杀的羊羔,瞪着两只眼,肌肉还在抽动。
林随安只觉环在腰间的手臂一松,双脚落地,再看花一棠,吓得瘫坐在地上,面色青白,满头大汗。
虚惊一场。林随安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有点腿软。
账房犹豫着上前,“花家四郎,您来这儿到底是——”
“……闲来无事逛逛。”花一棠手掌撑地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林随安实在看不下去,揪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二人默默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尴尬,顶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灰溜溜往外走,后院被他们一搅和,此时静得落针可闻,隐隐能听到前院的吵嚷声。
“刚刚不是付过钱了吗?怎么又来要钱?”
“我才到,怎么可能收钱?”
“半个时辰前你有个徒弟来了,修了阁楼,还收了三吊钱的尾款!”
林随安和花一棠同时脚步一顿,对视。
林随安:“不能吧。”
花一棠:“不会吧……”
二人同时扭头又向前院走去,后厨众人被这二人搞得莫名其妙,只是花家四郎名声在外,谁也不敢拦,任凭他们去了。
前院,掌柜正和一个老瓦匠吵得面红耳赤,老瓦匠长得忠厚老实,见到花一棠的穿着,忙抱拳道,“见过花家四郎。”
“今日修阁楼的不是你?”花一棠问。
掌柜:“那人说是你新收的学徒,收了我三吊钱呢!”
“我没收过徒弟,”匠人道,“肯定是有人冒充的,要不这样,掌柜您让我上去看看,别出了什么纰漏,砸了我的招牌。”
掌柜:“怎么,还想再收一份钱?”
“不收您的钱,行了吧!”匠人气恼道。
漏水的阁楼就在昨日花一棠和林随安厢房的正上方,说是阁楼,其实只是个屋顶和顶楼厢房的隔热层,最是潮湿闷热,平日里根本没人去,只有一条狭窄的木梯直达,匠人爬上去推了半天门没推开。
花一棠在楼梯下转了两圈,在地上发现了一小截麻线。“好像是麻袋上掉下来的。”又闻了闻,“有股鱼腥味,还是湿的。”
流月楼后厨满地都是鱼鳞,到处都是鱼腥味,这很有可能是凶手搬运麻袋留下来的。
林随安呼出一口气,唤匠人下来,自己攀了上了楼梯,花一棠又跟了上来,被林随安一瞪,还振振有词,“多个人多个照应。”
林随安:“……”
屁照应,这家伙就是胆子小,不敢一人在下面待着。
阁楼的门板高度正常,只是窄了些,林随安搡了一下,没搡开,猛地一掌拍出。
窄门砰一声开了,与此同时,里面还传出“哐当”一声,好似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阁楼里只有一扇窄窄的小窗,窗棂被撞断了,一根绷直的麻绳从门口延伸至窗外,好像是挂着什么东西。
楼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林随安心道不妙,花一棠夺门而入,二人趴在窗口向外看去,只见绳子下挂着一条裹着破碎布片的巨大“腊肉”,剧烈摇晃着,阳光落在上面,清楚照出了腊肉的形状。
是一具血糊糊的无头尸。
林随安胃里剧烈翻腾,花一棠扭头哇一口吐了。
杂乱的脚步声咚咚咚砸着楼梯和地板,一堆不良人争先恐后挤到阁楼门外,为首的不良人用刀逼着木夏的脖子站在门外大吼:
“花家四郎,林随安,你们杀人藏尸罪证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第23章
林随安瘫在府衙牢房的地上, 手腕脚腕锁着冰凉的铁链,身下的稻草潮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 根本无法隔绝地面的寒气,躺在上面冷得骨头疼——不过都无所谓了。
这次的案子和罗氏命案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做个比喻的话, 罗氏的案子是新手村任务,这个案子是副本BOSS战。她没见过案发现场,也没见过尸体,连金手指都没机会发挥,几乎没有任何破案的线索,再叠加个花一棠的BUFF,招来了近百不良人围剿, 就算他们没拿木夏当人质,林随安也逃不出去,退一万步讲,逃出去又能怎样?被全国通缉, 一辈子当过街老鼠吗?
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穿越到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 她当了三次杀人嫌犯,进了两次大牢,这般接二连三的折腾, 也腻了。
事已至此,爱咋咋地吧。
林随安自暴自弃地想。
“你别躺地上, 对身体不好。”隔壁牢房的狱友砰砰砰敲着牢房栏杆。
林随安翻个了个身,无视。
“我把被子送过来。”
林随安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一团棉被从狱栏中间塞了过来,落在了林随安的腿上。
林随安只得又翻了回去,有些无奈瞅着隔壁的花一棠,他脑袋夹在狱栏中间,一只手长长伸过来,费力帮林随安盖被子。
托花家四郎福,他二人住的都是大牢的VIP单间,只不过她这间是毛坯房,花一棠住的是精装屋,地毯、床铺、被褥、桌案、坐席、凭几、靠垫一应俱全,甚至备了围棋、古琴、书卷、熏香,糕点和茶水一看就是芙蓉楼的高端外卖。
“你省点力气应付周太守吧,”林随安道,“估计这次他准备严刑拷打,屈打成招了。”
花一棠总算把被子盖到了林随安身上,冷声道,“他不敢。”
对花家四郎当然不敢,但对她下手可就太敢了。
林随安晃动了一下手腕,铁链哐哐作响,起码有几十斤重,显然她的战斗力给周太守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牢中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牢房过道墙上挂着的油灯,巡逻狱卒路过,灯火摇曳,映得花一棠眉眼深邃,眸光诡明。
“疼吗?”他问。
“还行。”林随安无所谓道,这点重量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花一棠沉默良久,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随安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花一棠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遮下淡淡的阴影,映得他唇白如纸。
“其实,”他轻声道,“有件事——”
“林随安,出来!”突如其来的吼声打断了花一棠。
门外站着两名魁梧的官差,皂衣黑靴,腰佩横刀,头戴黄色抹额,神色凌厉,命狱卒打开牢门,“林随安,有人要问你话!”
花一棠腾一下跳起身:“为何不问我?!”
“花家四郎稍候,自然会问到你。”
林随安慢悠悠起身,拖着长长的锁链走出牢房,花一棠整个人扑在了狱栏上,一把攥住了林随安的袖子。
“你不是说他不敢吗?”林随安笑了笑,“没事。”
说实话林随安颇有些压力山大,不是因为即将要面对的审问,而是因为花一棠的可怜巴巴的目光,让她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好像他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去府衙大堂的路林随安记得,但这一次却带她去了后衙,绕了好几个弯,和五队巡逻衙吏擦肩而过,终点是府衙花厅。
林随安心道不妙,显然周太守是打算秘审,定有大坑等着她。
两名官差压着林随安的肩膀正要踢腿弯,林随安先发制人干脆利落跪下,屁股坐在后脚跟上,道,“想问什么赶紧的,这链子太沉,我累得慌。”
堂上静了片刻,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你就是林随安?”
嗯?这声音不对!太好听了,和周太守的破锣嗓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随安抬头,发现厅堂主位上坐的竟然不是周太守,而是一个颇为年轻的男子,身穿绿色官袍,系玉带,着黑靴,头戴黑色幞头,剑眉星目,口方鼻直,端正得仿佛从武侠小说插画里走出的古典帅哥。
周太守坐在右侧位,弓着腰,塌着肩,神色萎靡。
喔嚯!
林随安顿时来了精神:新角色、颜值高、坐主位、气质正,能帮她洗脱嫌疑的希望之星出现了!
“大哥你哪位啊?”林随安问。
果然,她这个欠揍的语气立即激怒了周太守:“不得无礼,此乃大理寺司直凌芝颜凌大人!”
虽然林随安不知道大理寺司直是什么官职,但大理寺她可熟啊,在影视小说漫画等文艺作品里都是名侦探辈出的传奇部门。
林随安心里有谱了,定了定神,正色道:“凌司直想问什么?”
凌芝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林随安,自林随安进门以来,他一直在默默观察,她虽然手脚都拖着沉重的铁链,但行走间身姿笔直,颇为轻松,定有功夫在身,下跪时隐有不驯感,尤其是她的眼神,没有半分胆怯和犹疑,反倒有种坦然和轻松。
此人心智坚毅,是个硬骨头。
凌芝颜:“你今日为何去流月楼?”
林随安:“查案。”
“查什么案?”
“严鹤被杀一案。”
“为何自己查?”
“因为官府诬陷我是杀人凶手,我信不过官府。”林随安道,“凌司直可以去调案宗,看看某些官员是如何无中生有、诬陷无辜的,定能让您大开眼界。”
周太守大怒:“一派胡言——”
“周太守,是我在问案。”凌芝颜凉凉道出一句。
周太守立时噤声,悄无声息坐了回去。
“案宗我看了,所谓的证人证词错漏百出,的确不足以定罪,”凌芝颜瞥了眼周太守,周太守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你不信官府也情有可原。”
林随安:哎呦,这帅哥有点意思啊。
“只是我有些奇怪,你如何知道尸体藏在流月楼?”凌芝颜问这句话的时候,口气很温和,就仿佛闲话家常,目光却异常锐利。
林随安皱眉:“流月楼的尸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