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瞧见小宫女做出来的手势,眼中一喜,立刻撒腿往前殿的储君书房内跑,冲进书房里瞧见太子爷与自己的师傅何柱儿,忙俯身道:
“殿下,那让人心神不宁的药粉已经被小宫女混入大李佳格格的熏香内了,想要过不了多久大李佳格格就会梦魇了。”
“行,孤知道了。”
坐在圈椅上的胤礽脸色沉沉的闭眼答了一句。
何柱儿忙给自己徒弟使了个眼色。
小安子也又俯了俯身,离开储君书房回到了太孙的房间内。
穿过改成玩具房的外间,进入内间后瞧见穿着一身杏黄色寝衣的小太孙还没有睡觉,盘着两条小短腿坐在架子床上,他忙上前低声道:
“殿下,太子爷已经下手了,想来等明日您想的事情就有结果了。”
苦苦撑着眼皮早就困得想要掉脑袋的弘晞听到自己贴身太监的话,立刻点了点圆脑袋,小身子一歪就趴在凉丝丝的蚕丝锦被上睡着了。
看着一秒入睡的皇太孙,小安子不由哭笑不得的将奶团子给摆正姿势,然后将蚕丝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小家伙一起一伏的小肚子。
……
亥时一刻,窗外的明月又往西移动了。
大李佳氏的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床尾烛台上的一根蜡烛的火光在玻璃灯罩内上下摇曳。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满头汗珠的大李佳氏用两只素手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单薄寝被,恐惧的梦呓声从她开开合合的红唇中溢了出来。
“大阿哥。”
“弘皙——”
梦魇的大李佳氏低声抽噎两下,语气悲伤极了。
静静坐在内室椅子上的胤礽听到床帐子内的女子声音,心脏不由重重一颤,明白“老祖宗”猜对了,他的这个妾室身上也发生了很神奇的事情。
浅蓝色的床帐子内,大李佳氏的一双细眉都皱在了一起,她又做噩梦了。
从嫡长孙出生后,她就一直梦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娃娃,直到嫡长孙满周岁到乾清宫抓周的那日,白天她在院子里,心气不顺的与小李佳氏起了几句争执后,晚上的梦境内容才变得愈来愈清晰、完整了。
“没错!我才应该是‘长孙殿下’的生母!瓜尔佳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氏这个命中无子的女人不仅霸占了太子爷,她生的儿子还把我的亲儿子的宠爱与机缘都占了!”
“‘长孙殿下’应该是我的弘皙才对,我的弘皙才应该被立为皇太孙,我的大阿哥才是正儿八经的万岁爷长孙,瓜尔佳氏你不配!瓜尔佳氏,你不配啊!”
“砰——”
一声茶盏轻砰桌面的响动后,大李佳氏“唰”的一下子就睁开双眼从噩梦中惊醒了。
她心神不宁、似惊似恐地打量完浅蓝色的床帐子,才不由松了口气,舔了舔红唇,感觉到嘴巴异常的干,不禁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从两只素手按压着身下的褥子坐起来,倚靠在床头处,嗓音喑哑地说道:
“来人,给我端杯白水来。”
一个茶盏隔着床帐子从缝隙中递了过来。
大李佳氏看也没看,直接伸手接过端着茶盏“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够吗?还要喝一杯吗?”
清润悦耳的年轻男声突然隔着床帐子传入大李佳氏的耳朵里,大李佳氏一惊立刻打翻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盏,听出来是太子爷的声音后,她眼中一喜赶忙伸手拨开床帐子。
未等开口就瞧见被床尾烛火照得脸色忽明忽暗的太子爷,正用一种复杂至极的表情瞧着她。
大李佳氏心中不禁升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她就听到,太子爷温声询问道:
“你可是做梦了,刚才孤听到你一直在说梦话,喊‘大阿哥’、‘弘皙’。”
大李佳氏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心脏也是“咯噔”一跳,正准备开口替自己瞄补,就看到太子爷拧着眉头,用修长的手指摸着自己俊俏的下巴,万分不解地询问道:
“你做梦喊老大与金团做什么?”
“喊金团吧,孤还能理解为你是金团的庶母,处于喜爱,梦中瞧见了他,可老大与孤常年不对付,你怎么还能梦到他呢?嗯?大李佳氏你给孤一个解释。”
“不,不是的,太子爷,臣妾,臣妾未曾梦见直郡王与太孙殿下啊。”
听到胤礽这远远跑偏了的话,大李佳氏瞬间就懵了,忙双膝跪在床上对着皇太子急切地反驳道。
“哈哈哈哈,你这般紧张干什么,孤知道你没有梦到老大与金团。”
胤礽抬起右手将大李佳氏被汗水捏湿黏在白皙脖子上的一缕黑发给拨到一旁。
大李佳氏心下一松,感受到太子爷的温情,正准备下床冲着储君撒娇。
还没等她从床上下来,她的耳畔就接连响起来了惊天霹雳声。
“你梦见了我们俩上辈子生的俩儿子,长子未起名,次子起名为‘弘皙’。”
大李佳氏错愕的抬起头:“!!!”
“你梦见孤被两立两废、凄凄惨惨的被万岁爷关在了偏僻破败的咸安宫里,老四登基为敌,改元‘雍正’成为了九龙夺嫡最后的赢家。”
大李佳氏像是被一双铁手给紧紧捏着脖子了般,双眼瞪大,惊恐的看着胤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胤礽紧抿薄唇,满脸失望地瞧着自己这个昔日的宠妾幽幽道:
“大李佳氏,重来一次,你甚至对孤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呵——你宁愿去早日投靠德嫔,都不愿意找机会将你提前知道的东宫倾颓未来告诉孤,想办法让孤避开凄凉的结局。”
“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德嫔那睚眦必报的小心眼性子是个知道感恩的?与虎谋皮,别说想有个光明的未来了,怕是什么时候被老虎一口吞了到死也反应不过来呢!”
“殿,殿下,你,你也……”
大李佳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涂着粉色丹蔻的白皙脚丫动了一下就不慎将茶盏给蹬下了床,茶杯与茶盖分离,落在脚踏上“砰”的一下被摔得四分五裂。
内室也骤然之间变得落针可闻。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水落石出了,东宫出现的叛徒就是大李佳氏无疑了。
胤礽闭了闭眼睛,气愤的甩袖准备转身离开,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大李佳氏见状心慌意乱的,总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般,忙跌跌撞撞的从床上下来,脚掌被锋利的碎瓷片划伤了,她也顾不上,立刻冲到胤礽背后,用两条纤细的手臂牢牢搂住胤礽的劲腰,带着哭腔,泪流满面地地哽咽道:
“殿下,殿下,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不知道原来您也得长生天庇护,梦到上辈子的事情了呀。”
“呜呜,臣妾不是故意背叛您的,实在是不甘心看着瓜尔,太子妃的儿子受尽万千宠爱,可怜臣妾的两个孩儿连降生的机会都没有啊!”
“殿下,臣妾实在是被梦中上辈子的凄凉晚年给吓怕了,所以才会脑袋犯糊涂的。”
“前世臣妾还有弘皙可以依靠,可是今生臣妾连弘皙都没有!臣妾再也不能让臣妾与臣妾的母族重蹈覆辙了!”
“为了这事儿,你就能把瓜尔佳氏与东宫放在火架子上烤了吗?你可知如果瓜尔佳氏临盆时出了意外,那么东宫与孤得陷入什么样可怕的舆论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瓜尔佳氏怀孕了?怎么知道她怀上双胎的?”
胤礽闭了闭眼睛,一脸难堪地低声道。
站在他背后的大李佳氏眼中滑过一抹恨意,继续难过的哭诉道:
“殿下,上个月中旬,臣妾偶然知晓太子妃连着两个月没有换洗,上辈子臣妾好歹也生过俩孩子,到正房那里请安时就留下观察了太子妃的肚子,虽然她掩盖的很好,但还是被臣妾的奶嬷嬷给一眼瞧出来她怀孕了,而且肚子里还不像是只有一个孩子。”
“明明上辈子咱们俩生了俩儿子,明明她未嫁入东宫时,您对臣妾最为宠幸了,臣妾只是气不过啊,臣妾给您保证,臣妾除了将双胎这事儿透露给德嫔外,其余旁的有关殿下与东宫的事情臣妾绝对一个字都没有往外说的。”
“殿下您就原谅臣妾这次吧。”
大李佳氏边哭着边将两只胳膊往胤礽腰上箍,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贴在胤礽身上。
胤礽深吸一口气,用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大李佳氏的双臂给扯开,在晃动的烛火下,冷着一张俊脸,目光犀利看着泪流满面的大李佳氏,一字一句地冷声道:
“大李佳氏,你有两辈子的记忆了,应该明白的,孤此生最恨‘被背叛’!”
“‘弘晞’与‘弘皙’从里到外都不是一个人,瓜尔佳氏母子俩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呵——倘若孤此番原谅了你,那么让瓜尔佳氏与金团今后如何在东宫自处?”
“如果孤原谅了你,是不是以后孤对在背后捅孤刀子的人都得大发善心的放过了?”
“你以为孤是冤大头,还是善心泛滥、拎不清的糊涂烂好人?”
“殿下!”
大李佳氏被吓得眼泪扑簌簌顺着脸颊往下落。
胤礽视线下移瞥见大李佳氏脚下流出的鲜血,心中闷得慌,喉咙也堵得慌。
他深深看了大李佳氏一眼就甩袖离开了。
大李佳氏忙忍着脚底被划伤的剧痛,一脚一个血印的追在胤礽身后,往前追,奈何刚追到门口就被何柱儿给伸胳膊拦住了。
何柱儿低头对着大李佳氏开口道:
“格格还请回房吧,殿下有令待会儿让奴才给格格送来止血的伤药,格格不得离开房门半步。”
听到这近乎要圈禁自己的话,大李佳氏心神巨震,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就重重跌坐在了红木门槛处,脸上尽是凄惶,眼中却满是茫然,恍惚间回想起来前年太孙抓周那日,她彻底回想起来了上辈子的记忆,原本她有个念头是想要告诉太子爷,避开既定的凄凉未来的,可是她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看着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而她只能凄凄惨惨的守着前世的记忆过活……
第96章 乌雅贵人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后, 东宫中的人一觉睡醒就发现毓庆宫的天变了。
几年前备受储君宠爱的大李佳格格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被太子爷给毫不留情地圈禁了。
即使大李佳氏犯的事情没有被公开挑明宣扬出来,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到储君的妻、妾们, 下到洒扫的粗使宫人们都能瞧明白, 主子中只有大李佳氏一个人被储君收拾了, 那太子妃双胎流言的事情,即使大李佳格格不是主谋,但也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辰时三刻,穿着一身雪青色宽松丝绸夏袍的瓜尔佳氏坐在后殿偏厅的黄花梨木圆桌旁,边用着早膳, 边听着心腹嬷嬷钱氏禀报打探出来的消息。
“主子,奴婢只听小安子说, 昨个儿是太孙殿下先吩咐他去想办法调查一下大李佳氏是否晚上说梦话,而后太孙殿下又在傍晚时分去前殿书房里寻太子爷说了会子话,等到夜幕降临后,小安子就遵从太子爷的吩咐让小宫女把一种能让人心神不宁的药粉加入了大李佳氏用的玫瑰熏香中。”
“大半夜的太子爷去了大李佳氏那儿,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似乎是起了争执,闹得不太愉快,最后茶盏碎了,大李佳氏的脚底被碎瓷片给割伤了,太子爷也脸色阴沉、表情愠怒的从那边甩袖离开了。”
听到自己尚且不满三岁的儿子都掺和进这件事情里了, 瓜尔佳氏不禁蹙了蹙眉头, 将端在右手中的青釉小碗放到桌面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低声回道:
“嬷嬷,这事儿不用往下查了, 我相信等到事情水落石出后,殿下肯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是,娘娘,奴婢晓得了。”
钱嬷嬷闻言,心中也不由松了口气,别说自己主子听得云里雾里的,连她这个亲耳听小安子说话的人都听得懵懵懂懂的,完全不能理解大李佳格格怎么会因为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就对自己主子与太孙殿下生出浓浓的嫉妒,更甚至脑袋犯昏的与罪臣之女德嫔乌雅氏搅和到了一起。
想不通啊,想不通,大李佳格格明明有那般好的前程的,只待储君登基后,高低不得把她这个伺候多年的老人给册封成妃位?
嗐,在背后给东宫捅软刀子,真是白瞎了一个光明的前途!
正当一站一坐的主仆二人各有思量时,玻璃窗外晴朗的天空上渐渐飘来了厚重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