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佟国维下意识出声疑问道。
隆科多也一脸莫名的看着滚在自己脚边的二十两银子,不知道自己皇帝表哥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够?”
“你们可真是贪婪的狗男人啊!”
康熙面无表情的又将一旁桌面上的俩银锭子拿在手里,朝着父子俩丢去。
父子俩更懵逼了!万岁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照面就给他们俩赏了“四十两银子”,还骂他们“狗男人”?
岔开着两条小短腿坐在自己阿玛大腿上的弘晞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险些笑出声来。
隆科多低头瞧瞧躺在自己脚边的四个银锭子,电光火石之间回想起来李四儿是个妾,是个他从自己岳父兼任亲娘舅的老男人手里夺来的,妾是可以发卖的。
他立刻心领神会的“扑通”一下跪倒在硬邦邦的地砖上,眼泪说来就来,对着坐在上首圈椅的康熙痛心疾首道:
“皇帝表哥,奴才是不会卖了四儿的,他是奴才的心头肉啊!别说四十两银子了,你就是给奴才四百两、四千两、四万两的银子!奴才都不会把她卖给您的!她是奴才的命啊!”
“噗——”
端起茶盏喝茶的众皇子们齐齐将嘴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弘晞也低着头咳嗽了起来,不慎被喝进嘴里的水给呛住了。
无他,他太子爹是个好奶爸,自己还没喝茶,先端着茶盏喂他喝水了。
第70章 敲登闻鼓
谁能想到万岁爷用“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的法子,将下午在京郊李四儿身上感受到的浓浓羞辱,把李四儿对他施加的羞辱法子, 原封不动的用到了佟国维与隆科多父子俩身上, 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反而还被隆科多这神来一笔的骚操作,再度恶心了一把呢?
与一众皇子们和嫡长孙只是喷茶不同,坐在主位雕花圈椅上的康熙闭了闭眼睛,有种想要喷血的冲动,难以置信自己曾给予厚望的嫡亲表弟, 竟然是个这般色令智昏的蠢货!
若是李四儿是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国色天香大美人就罢了,听到心腹太监梁九功查到的李四儿来历, 他简直对隆科多痴迷李四儿这事儿感到匪夷所思。
一个出身梨园的伶人,身家本就不清白,先是被隆科多的岳父给纳到府邸里做小妾,而后又被隆科多强抢到佟府里娇养。
这种不知与多少男人有染的风骚女人竟然也能被隆科多当成一块宝?还猜测自己也看上李四儿了?呸!康熙简直槽多无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简直是在侮辱他一双龙目瞎了!
弘晞被他阿玛用杏黄色的手帕擦干下巴、嘴角处的水, 强憋着笑意转过头,一脸同情地往他汗玛法那气得通红的俊脸上瞧了一眼,不得不说有这种糟心亲戚还是挺让人痛苦的。
他又瞄向跪在地砖上的隆科多,瞧着隆科多难过的仿佛连呼吸都不顺畅,认定自己的皇帝表哥肯定相中四儿了, 还要把四儿从他身边夺走的失智模样。
弘晞不禁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果然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啊!
隆科多与李四儿不愧是凭着一对“渣男贱女”的恶毒CP在史书上臭名昭著啊!
俩人合该生生世世锁在一起,千万别让他们有机会去祸害别的人了!
康熙用手指按了按右手大拇指上触感温润的玉扳指, 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 眸光锐利的看向跪在地砖上的隆科多。
他用眼神示意梁九功将御前侍卫从试验田上带回来被折断的向日葵花冠,挨个摆放在佟家父子俩前面的地砖上。
佟国维与隆科多抿着唇打量眼前的向日葵花冠,勉强辨认出来了这似乎是一种名贵的观赏植物。
莫不是李四儿那蠢妇下午在京郊因为这黄花与万岁爷起了争执?
没有因为“真爱”而“盲目”和“疯狂”的佟国维刚刚这般想着,上首就传来了万岁爷冷冰冰的声音:
“下午朕带着保清、保成兄弟们与金团到京郊庄子上看庄子上的收成,碰巧遇见李四儿指挥护卫大胆翻过圈着田地的木栅栏,手持利刃,打伤庄子上伺候田地的老农,还祸害了朕不少黄花!更令人气愤的是,待朕让侍卫抓着那些胆大包天的护卫回宫时,刚出了庄子的门不远,就被李四儿带着人给堵了路,李四儿这贱妇更是拿区区四十两银子来强买朕的黄花,还嚣张跋扈地唾骂朕是贪婪的狗男人!”
“呵——佟国维、隆科多,你们父子俩说这李四儿是该被凌迟处死呢,还是留个全尸呢!”
听到这话,佟家父子俩齐齐面容大骇!
佟国维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里快速滑过一抹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李四儿的厌恶,立刻跟着“扑通”一下跪倒在硬邦邦的地砖上,老脸通红的对着坐在上首的康熙拱手羞愧道:
“万岁爷,都是奴才管教无方,才让李四儿那贱妇有眼无珠的冲撞了万岁爷!”
“李四儿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她的下场全凭万岁爷处置!奴才会回府里取来一万两白银来弥补皇庄上受到的损失,并且会负责那些忠诚护田,不幸受伤的老农们全部的医药费用。”
“千错万错都是李四儿一人的过错,还请万岁爷大人有大量,切莫往心里去。这大热天里,若因为李四儿这贱妇犯下来的蠢伤到了万岁爷的龙体,那可就是奴才佟佳一族的过错了啊!孝懿皇后与奴才的大哥、二哥在天有灵,必定会伤心的!奴才的大姐若从索相口中听说了这事儿,肯定也会为万岁爷担忧的。”
“砰!”
佟国维话音落下后,立刻将脑袋给重重磕在了地上,那个脆响声,让人听着都感觉疼。
“阿玛,国舅爷好会说话啊!一下子就把死人、活人全都拉出来帮他站台了,金团不懂,明明是咱们受了气,为什么国舅爷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汗玛法今日是要杀什么了不得的忠臣了一样,还有国舅爷的大姐是谁啊?金团怎么不知道呢?”
众人还没有从佟国舅一气呵成的告罪、甩锅、下跪的举动里回过神来,大厅里就突兀的响起来了长孙殿下奶声奶气对太子爷询问的“悄悄话”。
心中对佟家厌恶的紧的老十四,听到大侄子这“天真烂漫”的“悄悄话”,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爽了,大侄子真是精准的把他心里的吐槽给说出来了啊,就是这“悄悄话”的音量有些大了,瞧满大厅的人都将目光移到了储君父子俩身上。
知子莫若父,胤礽自然知道鬼机灵的胖儿子这是在拆佟国舅的台,实话说,佟国维遗憾于宫里没有一个身上流着佟佳一族鲜血的皇阿哥,觉得自己这个太子挡了他没影子的“外孙子”的通天之路!他也不待见佟国维,明明与自己这个太子爷没有半分关系,每次出现在他跟前还一副“舅公”的姿态,真是让人作呕。
他轻咳两声对着坐在大腿上的好大儿笑着说道:
“金团,不得无礼,国舅爷的大姐乃是你汗玛法的庶出大姨母,是索额图也就是你三太姥爷的嫡福晋佟佳氏。”
“哦——金团知道了,国舅爷原来你大姐是金团的三太姥姥啊,嘻嘻~”
“扑哧——”
老十四实在是憋笑憋不住了,被大侄子魔性的“嘻嘻”俩字瞬间给搞得笑出了声。
老十四笑了,年龄最小的十六阿哥胤禄也跟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十五也在用手捂着嘴巴笑。
这一下子就把刚刚佟国维刻意营造出来的羞愧、千错万错都是李四儿这没脑子的蠢妇坑了他佟家,他佟家好委屈的复杂氛围给彻底搅和没了。
跪在地上的佟国维满是皱纹的松弛脸皮子抽动两下,闭了闭眼睛,整个人麻了。
跪在他身旁的隆科多也麻了。
他一颗心此刻“扑通、扑通”慌张跳的都要钻出他的嘴巴了,更多滋源在七饿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听到四儿竟然因为几朵黄花与皇帝表哥起了争执,他的心情复杂极了。
瞧了瞧地板上花冠周围的一圈黄花有些发蔫了的向日葵,隆科多心里难过极了,抬起头一脸受伤的看着坐在上首圈椅的康熙哽咽道:
“皇帝表哥,就为了几朵花,您就想要了四儿的命吗?您开个价吧,奴才愿意用银子赔付皇帝表哥的黄花,即使是四百两、四千两、四万两白银,只要奴才能拿的出来,可以救四儿的命,奴才纵使是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噗——哈哈哈哈哈。”
弘晞真得不想笑的,但看着隆科多像是唱苦情剧一般的作态,实在是憋不住笑出了声音。
康熙脸色变得更黑了,隆科多的脑子呢?重要的是黄花吗?重要的明明是李四儿欺辱他啊!
佟国维的老脸也阴沉的吓人,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已经废了,种了李四儿的毒病入膏肓了!他现在还没死呢,佟佳一族还没有轮到隆科多当家作主呢!如今隆科多就要为了李四儿一个贱妾“倾家荡产、再所不惜”的,那以后呢?若是李四儿哪天想要当皇后、母仪天下了,隆科多这个蠢货是不是还会想办法举旗造反了!
佟国维越想,眼神变得越幽暗,这次李四儿不死也得死了,甚至他的孙子玉柱他都不想留了,只因为玉柱长得太像李四儿了,万一隆科多再因为玉柱那张脸,未来做出什么破事儿来,那他佟家可真得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隆科多,你知道朕这黄花价值几何,就敢大言不惭的说出来你愿意倾家荡产来赔付?”
隆科多一愣,而后神情有些微微的不以为意,他又低头打量了一眼向日葵的花冠,舔了舔嘴唇对着康熙拱手道:
“皇帝表哥,奴才也曾在洋人手中见过售卖这种黄花的,若是皇帝表哥不愿意的话,奴才就让人再给万岁爷种出几亩上好的黄花花田来。”
“啧!你还真以为皇庄上的黄花是那洋人手里的黄花呐?”
坐在左侧圈椅上的老十四双臂环胸,不屑的嗤笑了一句。
众位皇阿哥们立刻纷纷点头表示应和,这些黄花可是用后世的种子栽种出来的,他们汗阿玛可是一粒瓜子都不舍得吃的,等着留种,明岁接着扩大规模种植呢!
康熙也一脸失望地对着底下的佟家父子俩说道:
“佟国维、隆科多,你们可知道这黄花是经济作物,属于世界五大油料之一,黄花的瓜子熟了能榨油,能做炒货零嘴,黄花的茎秆能做上好的肥料,一个花冠就能结出来成百上千个瓜子,等到明年把黄花栽种下去就是成百上前朵黄花,单单李四儿手下护卫毁掉的黄花,若是按照瓜子数量来算的话,数都数不清了!哼!你们想赔!怕是得统统死一遭,魂归后世买来花种赔给朕了!”
佟国维:“!!!老夫这皇帝外甥究竟在说什么胡话?世上哪有这种鸡生蛋、蛋生鸡无穷无尽的算法?万岁爷为了几朵黄花就想要让他的母族下黄泉,这不至于吧!?”
隆科多:“……果然皇帝表哥今日一定要让四儿死,才会说出来这种搪塞人的鬼话!他怎么不知道什么狗屁黄花这般昂贵呢?还得魂归后世去买花种?呸!皇帝表哥怎么不直接说让他们去长生天上买花种呢!”
看着隆科多一脸无语的模样,弘晞不禁趴在胤礽肩头处,在太子爷耳畔小声地嘀咕道:
“阿玛,爱情会使人盲目、使人疯狂,使人咚咚咚的想要以头撞大墙!”
胤礽闻言不禁哭笑不得的,伸手在胖儿子脸蛋上捏了一把,同样低声回答道:“……你个两岁的小屁孩儿懂个屁的爱情。”
弘晞朝着为“真爱”主动下头、降智的隆科多的方向抬了抬自己肉乎乎的小下巴,太子爷也不禁有些麻了。
连一个快满两岁的小娃娃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陷入“爱情”瞎了眼睛、聋了耳朵的隆科多就是看不明白啊!
一片诡异又微妙的气氛在大厅里蔓延,这时“咚-咚-咚”沉闷悠远的鼓声如水面上蔓延开的一圈圈涟漪般,从午门处一点点传到了乾清宫正殿大厅里。
众人听到这个鼓点声不禁都懵了。
“这——”
自出生以来头一次在宫里隐隐约约听到鼓声的弘晞有些懵逼地看向他阿玛。
胤礽反应过来鼓声意味着什么后,“唰”的一下抱着胖儿子从圈椅上站起来,对着坐在上首圈椅上的康熙开口道:
“汗阿玛,有人敲响了登闻鼓,这是要面见圣上,告御状了!”
太子爷话音刚落,坐在大厅中的皇阿哥们瞬间哗然一片。
弘晞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对登闻鼓可不陌生,毕竟后世的电视剧里只要有人想要告御状了,都得躺下滚个钉板,搞得血糊拉碴、遍体鳞伤的才能敲响登闻鼓,面见皇帝,陈诉冤屈,让天子断案。
自魏晋南北朝开始,这登闻鼓就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属于天子为百姓们开设的一条特殊的可以直面圣上的“绿色通道”。
弘晞印象最深的还是前世从研究明史、清史的祖父母嘴里听说的,洪武爷老朱出身淮右布衣,作为从贫民中走出来的皇帝,老朱对登闻鼓这事儿非常重视,生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老百姓们被贪官奸商给害了,特意派专人负责登闻鼓的事情。
等到老朱的曾孙——大明好圣孙宣德皇帝朱瞻基上台时,已经过了四代人了,底下的官员曾向朱瞻基提议废掉“登闻鼓”,虽然被朱瞻基以太祖爷的名头给驳回了,但从那以后登闻鼓也变得形同虚设。
待老爱一大家子从东北入关称帝后,登闻鼓更是成了一个样子货,朝廷规定了只有牵涉到“军政大事、大贪大恶、奇冤奇惨”①的事情时才可以敲登闻鼓,而且欲敲登闻鼓还得先挨过三十廷杖,毕竟皇帝们整日日理万机的,若谁都能敲响登闻鼓,日日来上诉,哪个皇帝能吃的消啊?
别说弘晞第一次听“登闻鼓”了,一些序齿靠后的皇阿哥们也是第一次听到午门处“登闻鼓”的响声。
虽说敲响登闻鼓付出的代价大,但若是天子审理断案,判定有冤情的话,那犯事儿的人也会倾向于被重判。
康熙皱眉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跑出大厅,没一会儿就神色古怪的走了回来,看了一眼跪在地砖上的佟家父子俩,而后对着坐在上首的康熙俯身禀报道:
“万岁爷,敲响午门登闻鼓的乃是隆科多大人的嫡长子——岳兴阿,他说要状告自己阿玛隆科多宠妾灭妻,国舅爷与国舅夫人助纣为虐,平日里对李四儿以下犯上苛待他额娘赫舍里氏的事情视若无睹,岳兴阿请求当面向万岁爷陈述冤情!”
“什么?”
听到梁九功的话,除了弘晞外,在场众人全都惊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