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如宋云昭所言这次能让父亲立一功的话,这可真是太好了。
宋云昭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家初到京城,哪里能借到人赶制棉衣,布匹跟棉花棉絮的事情倒还可以出些薄银,但是绣娘真的是无能为力,所以这才想着请娘娘出面,也就只有娘娘能促成此事了。”
卢妃看了宋云昭一眼,心想这话说的怪好听的,虽然知道她没几句实话,但是架不住说的她心情好。
“你说的也对,百姓无辜,遭遇天灾咱们自然要尽力做些事情才是。不过,这件事情本宫可不敢说一定能做好,只能试一试。”
宋云昭面露惊喜,“能得娘娘这句话,便是百姓之福。”
卢妃又看了宋云昭一眼,问道:“你们几个想要出银子买布匹棉絮?”
宋云昭点点头,“臣妾等人也只是想稍尽绵薄之力。”
只指望着她们四个人是不行的,杯水车薪。
宋云昭真正指望的是,她们这些人前头做此事,利用右相的影响力,卢妃与她这个宠妃的名号,京城的贵夫人们肯定会跟风做善事,这些后续跟上来的世家夫人才是最厚实的羊毛。
从众效应宋云昭最是懂,后世这种事情可真是太常见了。
她现在就是利用大家这种心理,看看能不能借势给百姓谋点福利了,她也只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敢说能做多好,尽力而为吧。
卢妃心里嘀咕一声,倒是会玩花样,难怪能迷住皇帝的眼,越想越气,但是一想到这杯羹自己分了最大的好处,又撇开眼睛,不看宋云昭就不生气。
“你才进宫多久,能有什么银子。”卢妃哼了一声,“算本宫一份。”说着看着云裳,“取一千两银子给宋婕妤。”
云裳点头应下进了内殿,很快捧着一张银票出来,恭敬的放在宋婕妤身边的桌上。
宋云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娘娘果然心怀大善,臣妾佩服。”
卢妃不在意的摆摆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等有了消息我让人知会你。”
宋云昭就是看在这一千两银子的面上也不在意卢妃的态度,立刻起身告辞,绝对不多留一秒碍人的眼。
宋云昭走后,卢妃就进了书房,整理一下思绪,这才提笔写信。
事关她父亲能不能重整旗鼓,这可不能轻忽。
卢妃的信很快送出宫抵达右相府,只是右相还未回府,这一场大雪落下来朝里朝外忙的脚不沾地,等他回府已经是深夜了。
听说女儿送来了信,右相转身直接去了书房,书房里火龙烧得正旺,进门之后右相长长舒口气,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靠在火炉上暖了手,没有了僵硬之意,这才拿起信拆开。
右相看着看着神色就凝重起来,今日秦太傅抢先一步施粥救民,确实赢得皇上的赞誉。
右相发现晚了一步,自然不能让秦太傅抢走了风头,难得与左相摒弃前嫌联手,他们就是在商议有粥无衣也不行,但是想要那么多的棉衣,从哪来的银子去做此事?
这可不是小数目,户部哭穷,能拿出来的银子有数,皇上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也不能怪户部,今年南边水灾,救灾也花了不少库银,而且皇上还免了灾区百姓的赋税,等明年国库也不会丰盈,明年也是难熬的一年,结果京城又出了雪灾。
他跟左相心有戚戚,今年年关难过啊。
但是,心在女儿送出消息,后宫嫔妃如果牵头捐银买布,那这件事情他就能好好谋划了。
右相长舒一口气,看到信中女儿说是宋婕妤献计,心情又很复杂。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宋婕妤,偏偏这个计策他不仅不会拒绝,反而还要做大做好。
右相又想起上回的事情也是宋婕妤给递了消息,让他算是勉强能避过舞弊案,罢了,就算是还了宋婕妤这个人情。
右相简单地吃了口热饭,就开始连夜部署此事。
女儿信中写的很简单,但是这件事做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首先要把消息放出去,让各府的夫人们都知道宫里的妃嫔在做什么,这样的话这些人才会跟着做善事,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不甘不愿,总归多少都得出点血。
又立刻让人去统计全城绣娘的人数,然后将官府的律令发下去,征召绣娘做棉衣,做好之后如何发放衣物,如何运输,还要有专门的人去做统筹……
右相的眼睛都要熬红了,手中的笔一刻也不得闲,诺大的书房灯火通明,账房跟幕僚也全都叫起来议事,灯一亮就是一宿……
这一夜,宋云昭也没闲着,皇帝因为雪灾的事情无暇进后宫,她这个时候也不会去打扰他,而是带着韩锦仪几个人连夜将银子如何花用定了个计划,天刚亮没多久的时候,卢妃那边送来了消息,宋云昭就知道右相不会拒绝立功的机会。
卢妃一牵头动静就不一样了,她可是妃位的妃嫔,又是派人又是开库房,这动静大的很快就把庄妃给惊动了。过了庄妃的昭阳宫就是秦溪月的华阳宫,秦溪月那边很快也听到了消息。
宋云昭忙活了一晚上基本没怎么合眼,把几个人商议的计划书让冯云瑾给卢妃送去后,自己倒头就睡,哪里还顾得上秦溪月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陆知雪跟韩锦仪也累了一夜,陆知雪跟宋云昭一样回了颐华宫就补觉,韩锦仪没那样的好运气,还没回到流华宫就遇到了秦溪月。
俩人正好在流华宫前走了个对面。
韩锦仪看了秦婉仪一眼,蹲身行礼,“嫔妾见过秦婉仪。”
秦溪月看着韩锦仪来的方向,笑着说道:“这一大清早的,韩贵嫔这是从哪里来?”
韩锦仪听到这话就回了一句,“嫔妾刚与陆嫔分开,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了婉仪。秦婉仪从这里经过,是要去清言宫吗?”
秦溪月的华阳宫跟韩锦仪的流华宫距离可不远,再说清言宫里住着的都是卢妃那一届落败的宫嫔,平常基本不出门,很少与人往来。
她故意这样说,是因为清言宫就在流华宫东边,秦溪月既然不是来流华宫,肯定也不会去颐华宫拜访陆知雪,那就只能是去清言宫了。
秦溪月面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眼睛却黑黢黢的,她轻声说道:“并不是去清言宫,我只是想要去找冯小媛,没想到冯小媛并不在衍庆宫,正好出来瞧着你从远处来,就想着你与冯小媛相距不远,便过来问问。”
韩锦仪心想秦溪月这样说,分明是打探到了她们的行踪,这事儿正大光明没什么好隐瞒的,早晚都要知道的,于是神色坦荡的开口说道:“秦婉仪来的不巧,冯小媛去了翠微宫,你们路上这是错过了。”
韩锦仪故意这样说,冯云瑾从忘忧宫过去翠微宫,秦溪月从华阳宫而来,一东一西,俩人正好错开,除非是故意卡着点蹲人,不然想要遇上还真不容易。
秦溪月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冯云瑾去见卢妃?
韩锦仪冻得不行,实在是不想在这里杵着挨冻,就笑着说道:“秦婉仪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嫔妾就先告退。”
秦溪月只得点点头,看着韩锦仪进了流华宫。
她看着花楹吩咐道:“让人请了安芳仪去华阳宫说话。”
花楹应下,秦溪月带着人先一步离开,木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清晨格外的清晰。
韩锦仪回了正殿,靠着火炉暖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儿,她如今搬进了正殿,可比之前住的秋阑殿要宽敞大气。
本来她的位份比不上安芳仪,但是皇上赐她住正殿,她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但是从她搬进正殿后,与安芳仪之间的关系就更冷漠了。
本来两人之间往来不多,经此一事,安芳仪身边的人看她们也十分的戒备。
问夏跺跺脚进了殿,说道:“主子,方才安芳仪出了流华宫。”
韩锦仪微垂着头,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问夏,“这种天气怎么忽然出去了?”
“奴婢瞧着一个小宫女进了飞霜殿,有点眼生,不太记得是哪宫的宫人。”问夏回道。
韩锦仪眼神一凝,“让人看着了吗?”
“奴婢遣了小宫女远远的跟上去”问夏说道,自打她们跟安芳仪的人有了龃龉,两边的人就不大和睦,所以对方的行踪都很关注。
韩锦仪点点头,“我小睡一会儿,有了消息就叫我。”
问夏应了,服侍着主子睡下。
阴沉沉的天空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闷,要是再下雪,对百姓而言可不是好事。
封奕在朝堂上与群臣议救灾一事,然后右相站出来说了棉衣一事,朝堂上的气氛就有些热闹起来。
秦太傅出米粮施粥,右相就来了个捐衣,等到右相说到最后这主意是后宫诸位嫔妃所出之后,瞬间安静下来。
封奕看了右相一眼,虽然右相极力夸赞卢妃牵头主理此事,但是后头又加上了宋云昭几个人,就卢妃那脑子能想到这些?
封奕就觉得肯定是宋云昭琢磨出来的,而且还知道借卢妃的手让右相去实施,这脑子倒是转得快,还挺会审时度势。
皇帝没有在意右相的小心思,宋南祯这次又领了赈灾的差事,云昭这个时候不宜太出风头,父女两个太过扎眼。
但是,云昭愿意为他分忧,这让他心中不由一暖。
等到下了朝,封奕没回御书房直接往忘忧宫去,孟九昌一愣的功夫,张茂全就越过他跟了上去。
徐四喜木着脸,心里呸了一声,狗腿子!
一路急行进了忘忧宫,于嬷嬷等人唬了一跳,香雪就要进寝殿把主子叫起来。
封奕止住她,问道:“怎么这会儿还没起来?”
香雪忙回道:“回皇上的话,昨晚上主子跟冯小媛几个人商议事情一直到天亮才睡下。”
封奕就想起今早右相说的事情,神色一缓,“你们退下吧。”
香雪有些不安的看了寝殿一眼,这才随着于嬷嬷退下。
封奕在外殿脱了外裳,张茂全忙拿了手炉过来,“皇上,您先暖暖手。”
封奕摆摆手,直接抬脚进了寝殿。
寝殿中光线微暗,秋香色的床帐落下来,小几上的香炉里白烟袅袅,淡淡的安神香的气息涌入鼻端。
他放缓脚步慢慢走过去,掀起床帐,随手挂在玉钩上,坐在床沿低头凝视着云昭的睡颜。
白嫩的面庞上浮上一层红晕,双眼紧闭,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上,床头的小几上扔着一本小册子,他随手拿过来,就见上面乱七八糟的写着几行字。
细细一看,竟然是后宫里筹出来的银两数目,以及预计买到的布匹数量,布匹标明的是粗布,因为这样可以买更多的布做衣裳。
后面林林总总还写着织坊,绣坊,绣娘等字眼,字迹写的有些潦草,看到小几上有一道墨迹,他顺着往地上看去,就在角落里发现了落在地上的笔。
这是临睡前,还在想着怎么用有限的银子做更多的事情吧?
封奕捏着册子的手微微一紧,一直到此刻,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太了解云昭,他以为自己很明白她的性子,但是现在却又觉得自己不了解。
她一个婕妤,只要在后宫好好地服侍他,哄得他开心就好,根本不用去管这些事情,也不用费这样的心思谋划救灾事宜。
甚至于为了让右相出手,她连功劳都愿意让给卢妃。
她为什么这样做?
封奕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候,床上的人动了动,胳膊从锦被中伸了出来,一扭头又睡了过去。
封奕伸手将她的胳膊又塞回锦被中,正要给她盖好被子,忽然睡着的人动了一下,然后猛地扭过头来。
俩人的眼睛对在一起。
宋云昭的眼睛带着还未睡醒的朦胧,下意识的问道:“皇上,你怎么在这里?”
封奕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不由一笑,“我来看看你。”
宋云昭觉得自己在做梦,皇帝的眼神好温柔,就像是在看相爱的人一样。
哎,果然只有梦里才有自己想要的。
封奕还以为宋云昭醒了,哪知道自己说完这句,就见她瞬间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封奕这一腔柔情啊,只觉得付诸了流水,一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