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说:“你可是要带它回归墟?”
他这样一问,桑离反倒是懵了。
遇见大眼崽属于意外情况,下界包括修真界都危机重重,她肯定不会把它一个人留在这里,可要是带回归墟……好像也……不太行。
寂珩玉向来公私分明,就算喜欢桑离,却也没到失去头脑的那一步。
“我不会允许你带着这个丑……”喉结翻滚,把脏话咽回去,“镜魔带回归墟。”
桑离挠挠头。
归墟不能回去,那只能回灵族。
“大眼崽,我要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大眼崽就拼命摇头,眼神渗满委屈。
“一个人,不想。要和你,一起。”
态度很明确,它要一直跟着桑离。
桑离苦苦皱着眉头,一锤定音:“好,你和我一起。”
寂珩玉眉目聚拢,未等开口,桑离转头说道:“我想好了。等我回归墟参加完入门礼,就做游行弟子,这样一来,我就不用一直留在归墟,可以跟着大眼崽在外面历练,君上觉得如何?”
归墟的游走弟子类似现代的便衣民警。
他们一年回不到归墟两次,负责的任务便是四处惩恶扬善,或者潜行卧底,危险难度自然也是甲等。
寂珩玉放在膝前的手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
长久一段沉默后,他闭了闭眼,选择妥协:“可以带回归墟。”
桑离又一次愣住:“怎么又……可以了?”
寂珩玉:“只能在渊牢或者月林,那里的气息可以掩藏,其余地界一概不得踏足。”
桑离急了,站起身说:“不是,我当游行弟子可以的。”
“桑离。”寂珩玉睁眼直视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桑离满是懵然:“……啊?”
他脊梁挺直,似乎在极力维持着以往上位者的神姿,然而压低的眼角却又透露出此时的忽忽不乐,和些许不易觉察的无奈与低微——
“我在退让。”
第1章 071
厌惊楼随属下策马疾行千里, 终于在某荒林嗅到一丝残息。
他抬掌作停,闭眼以神识探知。
再深万里,有两个微小光点正在缓行。
少俊道:“就在不远处, 我们是杀过去, 还是……”
厌惊楼摇头:“不要轻举妄动。”
他旧伤未愈,加之为救崔婉凝耗费不少灵力, 尚未恢复, 贸然闯入只会惨败退场。
而且……
除了他们,身边还跟了一只不知是什么的玩意。
厌惊楼决定去探明情况。
他双指浮空画符, 一个白色纸人应咒而生, 厌惊楼渡过一缕脉息, 施之一命, 它晃晃悠悠朝前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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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离和寂珩玉目的地不变, 仍是小重山。
由于无定宗的事情还没落定, 于是寂珩玉先让岐暗中调查, 他则负责桑离这边的事, 如此一来,两不耽误。
小重山较远, 少说要一月的脚程。
这片荒林风景甚好, 寂珩玉兴致萌生,引着桑离慢悠悠逛, 实则是存了私心,想多和她在路上耽搁几日, 感情升温是最好不过的。
就是大眼崽太过碍眼。
寂珩玉便以掩藏为由,硬生生让它变成雀儿大小, 黑乎乎一团地趴在桑离肩头,如此更是亲密, 让男人看着心生闷气。
两人步行了一上午,桑离略累,正欲提出休息,寂珩玉莫名止步。
他的表情变得沉肃而危险,让她心里一个咯噔,疲惫也跟着打消。在这样的荒山野岭里,她想不到会有什么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发现了大眼崽,要抓它回去。
危机感让她尤为紧张,二话不说地抓起大眼崽把它牢牢藏在了自己的衣袖里。
跟着掩在袖口里的手腕还戴着画骨翎,它分外不爽这个抢了主人的丑东西,又见它进了自己的地盘,画骨翎毫不犹豫地用灵力刺了它一下。
大眼崽疼得叽里咕噜一顿喊,挣扎着想要出去。
“别动。”桑离扣紧袖口,小声警告。
它委屈巴巴地往里头缩,任由画骨翎怎么颤打也不敢吱声。
桑离对于袖间的小冲突浑然无知,只是死死盯着一个方向看。
荒林广阔,一眼望不到头。
寂珩玉的神色诡异地浮闪两下,甩出折扇,一击打中那隐于空气中的白色纸人。
做工熟悉,是厌惊楼的手笔。
远在万里外的厌惊楼懒懒撩动睫毛,“寂珩玉,本座与你无意相争,只是你带走了我的人,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我的东西?
说得倒是好听。
寂珩玉轻哂:“你当日盗我归墟石至今未还,如今倒是向我索取了?”他把玩着扇子,顿了下,“桑离是人,不是死物,她长有两腿,想去哪儿自由她做主。”
他说得冠冕堂皇,净挑拣着好听话,将自己与厌惊楼区分开来。
不得不说,桑离确实受用,原本因为“东西”一词而紧皱起来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当日你救我一命,这五百年来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算是还清了你的恩情。”桑离硬着胆子说,“总之我们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
厌惊楼哑然失笑。
他笑中藏刀,刀上又裹着霜寒,听在耳边如狂潇刮过,阴寒可怖的很。
“你杀我婉婉,真以为我会就此放过?”
桑离缄默。
倘若凝月夫人真的死去,厌惊楼却是会将她千刀万剐;可是他如今谨慎的和寂珩玉商谈放人,分明是要活着带她回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凝月夫人苟活着一口气。
他是要用她九尾狐的能力为她续命!!
倒是真心可鉴。
桑离冷笑涟涟,未等开口,耳畔传来寂珩玉极为轻缓的调子,说出的内容却并不似声音听懂。
“蠢货。”
桑离眉间闪过惊讶。
厌惊楼额心也是跟着一跳,“你说什么?”
“蠢货。”他骂,“光涨修为不涨脑子的蠢货。魔界的万年基业落你掌心,属实不幸。”
寂珩玉一下一下晃着玉骨扇,侧脸光暗勾叠,神态平平,唯言语起落间的轻视是真。
厌惊楼近乎克制不住火气。
拽紧缰绳的那只手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脖颈青筋暴起,似要挣破皮肤。
马匹惊起,咴咴嗥啸。
他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寂珩玉继续讽刺:“你偷我那摄魂珠只为给你的情人续命,但是你怎能确定,她就是你要救的那个人?”
厌惊楼厌透了他这高高在上的语气。
千年以来,落婉婉是他凝结在心口上的一块疤,别人挖不得,更见不得,他失去冷静,声音近乎是撕裂而出:“我在摄魂珠上藏有一滴魂血,怎会出错?你若不把桑离给我,我便让你和她都回不了归墟!”
“呵。”
寂珩玉轻飘飘一声冷笑。
“是啊,所以我问你,它在这个人的身体里,那这个人就一定是你要找的?若摄魂珠在一头猪身上,莫不成你也要封这头猪为夫人?”
厌惊楼哑口无言。
一旁沉默的桑离曲紧指骨,瞬间明白寂珩玉话语里的意思。
厌惊楼懒得与寂珩玉争执。
他眼中的癫怒层层散离,只余过分的冷静。厌惊楼一连召出两个傀人,再施展移魂换位之法,两个傀人替换了白纸人原本的位置。
傀人一前一后将之包围,密闭阵跟着展开,仿若牢笼把他们困在这一方天地。
忽然至起的危机惊动大眼崽。
它瞬间冲破袖口,雀儿大小的身形刹间扩大,咆虓间便喷出一团火球。烈火蔓延,腾地烧红了半片密林。
厌惊楼额心狠狠一跳。
他脊骨绷紧,“镜魔。”
透过傀人双眼,厌惊楼不禁笼向她。
桑离一袭粉白裙衫站在飞蹿急火当中,曳曳融融像被吞噬的一株哑草,却遮不住眸中清凛,似凝结在火色下的两滴露珠。
大眼崽死死拥护,疯了般再次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