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做韩莽的嘴快汉子顿时正色:“月竹仙子。”
月竹清手拿着那根没有递出去的签子,轻轻在桌上敲打:“我且问你,你可知伏魔卫中有多少名男子?”
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问,但还是诚实回答:“韩莽不知。”
月竹清:“那你知不知道,伏魔卫中有多少名女子?”
他低头:“韩莽不知。”
月竹清是坐位,他是站位,两人间的气势却是扭转过来的。
“我再问你,你可知伏魔卫中每年战死多少名弟子?其中男女又各是多少?”
韩莽抬了抬眼,神色间分明是茫然。
月竹清忽而起身,不大的声音清晰回荡至周边,又顺着传音符落至山脚每个人耳边。
“我来告诉你,伏魔卫弟子中,男子有三千七百八十人;女子有两千九百三十三人,每年死去的弟子中,男子约为五百;女子约为七百。”
“虽说女子战死的多于男子,每年的女弟子却不减反增,你可知为何?”
她目光逼迫,身周静到落地可闻。
韩莽僵硬作答:“属下……不知。”
“只因妖魔祸世,男子愿舍弃性命,斩妖除魔为百姓而战,女子亦如是。”她再问,“你可敢去弟子冢,将对桑离说出的那番话,原封不动说给那些战死的前辈听?”
此番教诲让韩莽羞愧难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恶人,那些话也只是没有过脑子的口舌之快,却忘记在他的同门里,也是有不少兄弟姐妹的。
他当然不敢把这些话说给同门听;更不敢去弟子冢说给死去的前辈听,这是不敬,是冒犯。
韩莽忽然意识到。
就算他是伏魔卫,他也没有资格去嘲笑他人,更没有资格瞧不起他人的决心,就算是弱小者,仅凭这份心意,就足够获得尊敬。
“属下知错,属下这便去领罚。”
他起身,主动去了惩戒司。
月竹清看向殿下众仙:“我归墟宫虽比不得上重天,但是所谋其利皆为众生。若各位仙家愿入归墟,不论男女,不论资历,在归墟都可获有一席之位。”
这番话让人头攒动的速度快了许多,就连申请伏魔司的女仙都多了不少。
厉宁西抿唇偷笑:“往年不少人都被其他十一宫的抢去了,想来今年不用再担心名额不够。”
月竹清也跟着笑了笑,拿出一根签子动身来到桑离面前:“给。”
签子上印着伏魔司,还有她的名字。
月竹清柔声道:“七日后卯时是大选,切莫误了时间。”
桑离惊喜地接过竹签:“谢谢师姐。”
这根签子很轻,对她来说重量却是不小。
桑离惊喜地来回摆弄,没注意到月竹清趁她不注意,偷偷捏了下她头顶的飞天髻,又迅速收回手,“不必言谢。只是择选不似你想的那般容易,比试前会给每人派发一支流明弹,若有危险点燃即可。”
“好,我记得了。”
“嗯。”月竹清颔首,“虽不知你为何想加入伏魔卫,但是祝你成功。”
第1章 025
桑离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芍药, 结果未走几步,就听湖心亭传来声声争吵。
“你这小婢真是好大的胆子,偷东西偷到我们天阁头上了, 走!现在就找你们姑姑教育你一番。”
“你可别不要脸了!这和你们天阁有几分关系?这是我朋友送的, 你们仗着天阁就能随便的血口喷人吗?!”
一群人都在看热闹,湖心亭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桑离挤开人群, 看到金旻随其他天阁弟子将芍药团团围住, 咄咄逼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熟悉的碧玉玲珑簪。
“让让。”桑离费力地从人群当中挤过去, 站在芍药身前, “怎么了?”
芍药见她过来, 先是惊讶一瞬, 接着委屈道:“这些人非说簪子是偷他们神女的, 可是分明是他们污蔑。”
芍药本是要去观星阁送东西, 结果刚走到这儿就被几人缠住, 他们一口咬定芍药是偷了簪子。
如今簪子在金旻手上, 她又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气得脖子通红, 偏生身份低微, 更没有那个胆量动手,半天只能用贫瘠的词汇为自己艰难辩解。
桑离虽然出面, 芍药也没有直接说簪子是她送的,生怕把她牵扯进来, 影响接下来的择选。
桑离挡在芍药身前,冷眼凝望四人:“簪子是我送给芍药的, 你无凭无据,凭何认为是我们偷来的。”
金旻见是她, 挑了挑眉。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刚好可以一起算了:“这碧玉玲珑簪是去年生辰,龙海天君送给司荼神女的贺礼,不是你们偷的,还能是神女送的不成?”
“自然是……”
没等桑离把话说完,芍药一把揪住她:“胡扯!这是我们君上赏赐给阿离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分明是记恨之前的事情,想趁机报复!”
桑离张开的双唇迟迟没有合上。
糟!
出大事了!
不出所料,此言一出,无论是金旻还是四下围观看戏的归墟弟子,均露出诧异震愕的表情。
成仙者为了修炼,身边道侣众多,一年换八九个都是正常事。
唯独寂珩玉是一股清泉。
三千年前他还挂着“战神”这个威风凛凛的名头时,不乏送上门的男修女修们,偏生他清心寡欲,避而不见。就连无上道尊想让司荼神女下嫁过来,他依旧不领情。
送簪子?给婢女?
“看吧,我就说当今最火的话本主角还得是婢女和仙君。”身后沉迷话本的弟子们窃窃私语起来,“看到没,你那神女和神君的根本不吃香。”
听到有人说她一直以来磕的CP不吃香,女弟子当即哭着跑远了。
“呵。”金旻冷笑,“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把神女和仙君都请来。”
金旻笃定两人撒谎。
龙海天君赠礼时,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根碧玉玲珑簪,分毫不差。
“看看你们仙君愿不愿意承认,这是他送出去的。”
金旻料定寂珩玉不会出面,也料定司荼得知簪子失窃,不会放过二人,到时候把柄在手,还不是任他拿捏。
他的眼神中满是算计。
却在此时,嘈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到了同一个方向。
“是我送的。”
他嗓音低而清冽,仿若极夜中积起的微雪,凉薄飘至众人耳畔。
弟子们不敢直面寂珩玉,齐齐让开一条路,恭顺俯首。
金旻等人震愕。
桑离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长发束在黑玉冠里,一身墨衣,行走间长袖飘摆,愈显得身姿如风。
寂寻面容冷清,双眸在重重人影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桑离。
便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湖心亭飘舞着游鱼飞起时溅落而出的水波,她的眉眼隐藏在潋滟当中,迷蒙不可近。
[桑离]
不用问,内心便先给出了答案。
悸动的,奇妙的,难以抗拒的,无数复杂又陌生的情绪占据了他的一切。
寂寻只是一个分.身
分/身做不到寂珩玉那般自持,于是毫不抗拒地就接受了这颗心脏给他带来的所有情愫。
忍不住,他冲她笑了笑。
温润如水,柔和似风。
这一笑,更让桑离头皮发麻。
寂寻抬指将那簪子勾于指尖,垂眸淡淡一扫,颇为嘲弄:“只是一根随处可见的玲珑簪,你们神女有得,本君便有不得了?”
芍药不知内情,大喜过望:“君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这人三番五次污蔑我和阿离!”
寂寻并未理会芍药的诉苦。
他漫不经心把玩玉簪,问桑离:“你想如何处理。”
看这架势,是把金旻等人交给她了。
桑离没有回答,她总觉得……寂珩玉很奇怪,不是他平常的风格。
他有这么好说话?
还是说缠丝蛊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了。
桑离倾向于后者,但她依旧无法接受,让寂珩玉因为蛊爱上她;那可比杀了她要难受的多。
寂寻的出现让金旻急得不行。
难道真是他弄错了?不应该啊,碧玉玲珑簪是很常见,可簪子里面的残了一整颗流光珠打磨而成的流光粉。流光珠是稀有的深海珠玉,会随着日月流转而产生色泽上的变化。
寂珩玉可能会有流光珠,但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姑娘用的簪子?
更何况,这分明就是司荼那一根!!!
金旻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司荼也跟着出现了。
看到她身影,他大喜过望:“神女,您来的正好,这簪子……”
司荼没有搭理金旻,先是瞥了眼寂珩玉,接着又专注地盯着桑离,目光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