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拒绝。”不等云珠拒绝,康熙便将她的话阻断:“朕相信你能将宫中管好。”
康熙也不是心血来潮地让云珠掌管宫权。自从钮祜禄皇后去了后,佟佳氏接掌宫权,这宫中的纷争便没有断过,就算他后面将荣嫔、惠嫔也提了上来,可这三人更多的是在互相提防,争权夺利,宫中风气被弄得乌烟瘴气的。
宫中妃嫔们都说,等新后入了宫,便也好了,但康熙心中知道,他是没有立新后的打算,宫中的局面将长期维持在这个样子。
乌雅氏他私下里观察了很长一段时日,她看着不声不响、温温柔柔的,内心却极为坚毅,是个很有主见、能扛住事的,这次郭络罗氏的事、春杏的事,更加让康熙坚定了要让云珠掌一部分宫权的想法,掌权者,不仅要威,还得要慈,一味的高高在上,宫人们总有不忿的一日,这紫禁城里的怨气足够多了,不需要更多的怨气,如乌雅氏一般,能体谅下位者想法的人掌管宫权,很是需要。
“谢万岁爷恩典。”见着康熙那不容质疑的模样,云珠知道,这事谕旨,不是商量。她也同样严肃了神色,应了下来。
罢了罢了,只不过就是悠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罢了,不过就是再次从佟佳贵妃口里夺食罢了,不过就是被后宫之人再多议论几句罢了。
云珠苦中作乐地想着。
翌日,乾清宫中传出旨意:“永和宫乌雅贵人,秉性良淑,特命她掌管宫权。”
第91章 出宫
乾清宫的旨意,瞬间便将云珠架到了火堆之上,自钮祜禄皇后去了后,宫中以及逐渐形成了佟佳贵妃、荣嫔、惠嫔三足鼎立之势,在几经争斗之后,三人达成微妙的平衡,康熙骤然让云珠也掌宫权,这便是要从她们手中夺权。
这旨意一出,原本勾心斗角的三个人霎时放下了斗争,握手言欢。
云珠接了旨意后,次日便去了景仁宫。
佟佳贵妃是目前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子,目前宫人们回事都在景仁宫里进行,每日一大早,荣嫔和惠嫔便赶到景仁宫中,和佟佳贵妃同坐在偏殿之中,听着管事宫人们回禀宫务。
当云珠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天尚且灰蒙蒙的,只见宫门口已经满满都是等着回话的管事宫人,见着云珠,纷纷向她行礼问安。
云珠轻声细语的将他们都唤了起来,这才施施然地抬脚往里走去。
景仁宫内,佟佳贵妃和荣惠二嫔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纵使满心的不情愿,表面功夫也得做好,她们仨人挂着如出一辙的笑意,迎着云珠的到来。
云珠随着引路的宫女走到充作议事殿的偏殿,对,就是那个她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偏殿,当时她住在这里,却是要仰佟佳贵妃鼻息的小可怜,现如今再过来,却已经是有子有宠的新晋宠妃,望着熟悉的亭台楼阁,百般滋味涌上云珠心头。
“乌雅妹妹,你来啦?”最和善的荣嫔率先对云珠递出了橄榄枝,云珠笑着和荣嫔寒暄起来:“是呢,多亏了万岁爷的信任,让我来帮着姐姐们管事,我真是诚惶诚恐,生怕哪里做遭了去,日后还得向姐姐们多多学习。”
“乌雅氏,你便在那里坐下吧。”佟佳贵妃冷眼瞧着,见着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便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云珠顺着佟佳贵妃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佟佳贵妃的左右两方上首之处,放着两把黄花梨的圈椅,圈椅上坐着荣嫔和惠嫔,而佟佳贵妃示意云珠坐的位置,却是惠嫔下首的一个绣墩。
就这样吗?云珠从接到康熙的旨意之时开始,便知道佟佳贵妃不会这么轻易接受这件事情,云珠在心中盘算了无数次,佟佳贵妃会用什么方式给她下马威,是找理由让她立规矩呢,还是干脆让她坐冷板凳?种种手段都被云珠想了个遍,没想到,真的到了景仁宫,发现佟佳贵妃的泄愤的做法居然如此一言难尽。
看着眼中暗含得意的佟佳贵妃,云珠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事到如今,佟佳贵妃怎么还是如此天真,康熙让她分管宫权,明显便是对佟佳贵妃有着不满之处了,这种时候,佟佳贵妃不老实下来,反而用这种手段羞辱她,这不掣于是向康熙表达不满。
若是佟佳贵妃真的在正经事上使绊子,云珠不慎着了道,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是康熙,也只会觉得是云珠技不如人罢了,然而,在座椅上动这些小心思,借着这等事情羞辱云珠,难道佟佳贵妃觉得云珠会因为这等事便羞愤欲死,拂袖而去吗?
云珠暗自思索,既然佟佳贵妃如此得意,若她不配合,岂不是辜负了佟佳贵妃的这份好意?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径直往绣墩上坐下,不发一眼。
看着云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佟佳贵妃心情大好,笑着将宫权又重新分配了一下,当然,分给云珠的,自是那些费力不讨好的部分。
这个云珠却也是有着心里准备的,她干脆利索地应了下来,这让以为云珠要推诿的佟佳贵妃错愕不已,她准备好的那番劝告话语也没地儿说去。
云珠沉默地看着几人处理宫务,飞快地吸收、熟悉着。
等到这一日的议事结束,云珠对于该如何处理,心里有了底。
等到回了永和宫,云珠舒了口气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她阖上双眼,回忆着景仁宫里的种种事宜。
“春杏,你说佟佳贵妃还有没后手?”闭目养神的云珠突然问道,打破了永和宫里的安静。
“主子?”没听见春杏的回话,却听见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云珠睁开眼,却见着夏荷守在她的身旁,急的憋红了脸。
“是了,春杏快要出宫,我让她这几天别当值了。”云珠这才想起,她自进宫以来便最为倚重的宫女,在她的求情下,得了康熙的特许,能够出宫了。
对于贴身宫女离开,云珠确实有许多的不习惯,但是对春杏而言,出宫才是她的出路,云珠绝不会拦着身边人奔前程,若是因为自己不习惯而将贴身宫女强留宫中,这种行为未免过于卑劣。
“夏荷,你也是,若是也想出宫奔前程,你便和我说一声,我也会尽量帮你的。”云珠看着夏荷,许下了同样的承诺。
从进宫的第一天开始,春杏和夏荷便一直陪在云珠身旁,从寂寂无名到宠冠六宫,这两个宫女都对云珠忠心耿耿,她不愿意这两人没个好结局。
“主子。”没想到夏荷却跪了下来:“奴婢家中爹娘都没了,家中哥哥娶了嫂子后,日子也不好过,奴婢求您,便让我这辈子都在宫中服侍着您,求您别让我出宫。”
“你先起来。”云珠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夏荷,心里还是这么一份心事,她看着夏荷笑了笑:“你愿意陪着我,自然再好不过,若你以后改了注意,也能随时和我说。”
“谢主子恩典。”夏荷连忙给云珠谢恩。
正当云珠和夏荷说着话的时候,小宫女传话,春杏求见。
云珠愣了一下,犹豫地看向夏荷:“春杏是今日便要出宫了?”
夏荷无声的默认了云珠的猜测。
云珠于是坐直了身子,吩咐着让春杏进来。
只见春杏依然还是往日的模样,噙着温和的笑意,轻巧地走了进来,若不是手上拿着个包袱,和她往日上值没有二样。
“主子。”见到云珠,春杏砰砰砰地连叩了几个头:“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云珠忙让春杏起来:“你我主仆一场,何至于此,我已经和乌雅家打过招呼了,你出宫后便直接去乌雅家,你阿玛和额娘也都在乌雅家里等着了,等你出了宫,你便是自由身,说是让你照顾胤禛,但你我都知道,这只是找个理由罢了,你等过一两个月,没人关注了,你便和你那邻家阿哥定亲走礼吧。”
云珠的一番话,让春杏的笑意变得勉强,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了出来:“主子,您在宫中也要好好的,奴婢在家中每日为您祈福。”
看着春杏这般模样,云珠也伤感起来:“何必做如此姿态,你能出宫是好事。”说完,云珠将桌上的一个小木匣子拿起:“你我相处一场,也是缘分,你成婚我是见不到了,这些东西便是我给你的添妆,日后嫁了人也能多一份底气。”
“谢主子恩典。”春杏将木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满满的放着银元宝,上面还压着几根金簪,春杏眼泪流得更加厉害。
就在春杏的一步三回头中,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永和宫,拿着东西出了紫禁城。
紫禁城外,小欢子早已联系好的马车正在等着,春杏挪上马车,从掀开的帘子中见到远去的紫禁城,在心里默默的和过去告别。
马鞭轻轻敲在马背上,马车慢悠悠地往前,市井之中的热闹之声透过马车入了春杏耳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春杏终于到了乌雅府中。
当家的乌雅威武还在当差,乌雅太太却早就在家中等着了,她接到过宫中女儿的传信,早就将春杏的屋子收拾好了,又将春杏的父母请了过来,因此春杏一进乌雅家的大门,便见到了多年未见过的父母,一时间三人抱头痛哭,这份伤心又勾起了乌雅夫人的思女之心,她也陪着哭了一场。
云珠早已将春杏安排明白,乌雅夫人将云珠的安排说了后,又歉意地说道:“我知道姑娘出了宫总是想回家的,但到底你出宫名义上是我收养的义女,要帮着照顾小阿哥,姑娘还得在我们家里住些时日。”
这事情春杏也知道,她道谢后拿着包袱跟着乌雅家的仆人去了住处。
只见窗明几净,房间不大但很是整洁,侧耳听去,还隐隐能听到孩童的啼哭声。
春杏心里一紧,忙看向仆人,仆人笑着说道:“您这屋子的隔壁便是小阿哥的房间,这个点正是睡醒的时候呢。”
听了仆人的话,春杏忙将手中的包袱放下,便要去见小阿哥。
出了房门,小阿哥的声音越来越大,春杏循声走去,在一间明显更大的房间前停住脚步,将门推开,试探着走入,正好见到了在乳母怀抱中的小阿哥。
这也是春杏在小阿哥送出宫后第一次见到,只见原先只她手臂长的婴儿已经长大了许多,乳母怀中的孩子只穿轻薄的纱衣,防止天热了身上起这痱子,在这纱衣下,是白白胖胖的身子,圆滚滚的很是喜人,原先小小的眉眼也逐渐长开,五官隐隐露出端正的模样。
这便是主子拼命生下来的孩子,这便是永和宫的阿哥。
小阿哥止住了啼哭,循着动静望了过来,望着小阿哥那黑黝黝的双眼,从中似乎还能看见主子的模样,春杏突然泣不成声。
就这样,春杏在乌雅家住了下来,尽心尽力地照料着小阿哥,也不枉她和云珠的一番情分,云珠知道春杏的选择后,内心的担忧确实少了许多。
第92章 异动
夏日酷暑,蝉在树上有气无力地鸣叫着,紫禁城里的琉璃瓦被灼热的日头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空气中的风都是火热的,好似呼吸之间都能燃起火来,这等天气让人格外心烦意乱。
又处理了几个宫女的口角,云珠揉着太阳穴坐下,随手拿起团扇慢慢扇着,团扇带动空气流动,将角落里冰鉴的凉意带了过来。
云珠松快地舒了口气,摇晃着躺椅养起精神来。
正在这时,只见小欢子一溜小跑进了永和宫,他的怀中还鼓鼓囊囊的,好似有着什么东西。
“可是春杏来信了?”云珠骤然抬头,期盼地看着小欢子。
“是呢是呢,春杏姐姐找人送了信进来。”小欢子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摞信件,云珠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胤禛都会说话了呢!”云珠看了几行,欣喜地和小欢子说道:“还说得很流利呢。”
“小阿哥天资聪颖,聪明伶俐,自是不同凡人。”小欢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对这个永和宫阿哥,小欢子也是出自内心的想他更好,只有小阿哥好了,他们这些永和宫宫人才能水涨船高。
云珠喜笑颜开地接着往下看去,只见这一封长长的信里,几乎都是春杏在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胤禛的一言一行,尽管没有亲眼见到,但从春杏的文字中,云珠已经能想象到胤禛是如何从襁褓幼儿到踉跄前行,又是如何从声声啼哭到牙牙学语。
直到信件的最后,春杏才提了一下自己的事情。
“春杏婚事定了日子,要成亲了,好日子就在十月,等天气凉下来,都有空闲的时候,正好操持婚事。”云珠放下信件,欣慰地笑了出来,春杏出宫已经有一些日子了,这些天里虽然她一直住在乌雅家,但成亲该走的三书六聘这些流程也没落下,家中父母一直在操持着,这不,终于过了小定,定下了成婚的日子,春杏迫不及待地向云珠告诉这个好消息了。
云珠也很为春杏高兴,好歹忠心耿耿服侍一场,春杏能有个好前程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更别说春杏在信里还像云珠请命,成婚后还愿意回到胤禛身边,照顾着胤禛长大,这份情让云珠更加感动。
“这太好了,奴才这些日子寻摸到一些好东西,到时候托人送给春杏姐姐。”小欢子听了这个消息,更是别提多开心了。会净身进宫的都是苦命人,小欢子进宫后便无牵无挂的,别看他好像到处都能搭上话,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一同前往永和宫那几个人,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未来,但能看见对他照顾有加的春杏得到一个好归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夏荷和小季子听说此事后,同样欣喜异常,永和宫里一时间气氛都活泼许多,就连云珠都认真思索起来,给春杏添些什么嫁妆合适。
后宫中的日子平静无波,虽说云珠也担了一部分宫务,但前头的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做事都是细致的,在他们执掌后宫的那几年,方方面面都定下了完备的规矩,云珠只需要循着旧例,再按着现如今情况稍作调整,便能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给春杏的添妆商议,甚至一度成了永和宫里最热闹的事情。
就这样,热热闹闹地,伏天过去了,七月流火,日子逐渐转凉,树上的蝉鸣声也悄悄地小了下来,也不知哪一天,云珠一睁开眼,忽然发现,夏日里恼人的蝉鸣声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早几天吹到身上还烫人的风,也瞬间变凉了下来,若不换上妆花缎厚衣服,冷不丁一出门,还很容易被风吹得一激灵。
总之,过了处暑之后,康熙十八年的夏天就这么结束了。
天气转凉之后,就连云珠去景仁宫处理宫中事情都没有那么受罪,大夏天的,从永和宫去往景仁宫,虽说有肩舆可以乘坐,但炎炎烈日足够灼热,每次到了景仁宫,云珠都得大汗淋漓,缓上许久才能凉快下来。
七月正是紫禁城最舒服的时候,叶子微微泛黄,仍在挂在枝头遮挡着阳光,澄净的天空碧蓝如许,万里无云,偶然飘来一朵洁白的云朵,好似在湛蓝的幕布上涂画上各种形状,走在宫道之中,甚至都能有一中心旷神怡之感。
自从天气凉了下来之后,云珠便再也不坐肩舆,她每日都提前从永和宫出发,走到景仁宫里去,享受着紫禁城里难得的好时光。
这一日也一如往昔,一大早,永和宫里挂着的西洋自鸣钟响起,鸟儿从小房子里蹦了出来,欢畅地唱着歌儿,云珠在这悦耳的乐声中掀开被子,开始重复上一天的事情。
洗漱用餐梳头上妆,云珠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地弄完了整个流程。
随即接过泡得俨俨的茶,灌了一口,苦涩地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将云珠苦得一哆嗦,瞬间便打起了精神。
等到走出永和宫宫门时,她又是那个精神焕发的永和宫贵人了。
从早上睁眼开始,每一项事情都是前一日的重复,但纵然时如此熟悉的流程,云珠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不对劲,若让云珠描述,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只觉得心慌不已,就连空气都觉得沉闷得不行,甚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主子小心。”突然小季子猛地跑上前来,将扑到云珠身前的夜猫踹开。
云珠急急后退,被夏荷扶住才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云珠抚着胸口平复着受惊的呼吸,蹙眉看着小季子。
“主子,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宫中这些野猫都乱了套,以前都只在无人的宫殿里待着,到了晚上宫禁后再找些剩菜剩饭,这两天一只只的都疯了一样,满宫里乱跑,就连巡查的大人们都在帮着赶猫,没想到还是有了漏网之鱼,让这猫惊了主子。”小季子也被吓得不轻,他不是被这野猫吓得,他是害怕云珠被野猫伤到,他在宫外讨生活的时候,是见过被野猫抓伤的人的,没几天就突发疾病暴亡了。好在他拦地及时,主子没被那畜生伤到。
“这都是怎么了。”云珠平缓着呼吸,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几日我抱如意儿,它攻击性也特别强,每次抱它它浑身毛都能竖起来,对我躬着身子龇着牙,好半天认出人来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