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们家除了他都在国外呢,当时他们家也想让他去国外,可他说什么也要留在国内,这不运动的时候就先把他给改造了。”
王红梅话里的惋惜只是针对他不听家人的劝告,倒没有对他遭遇有多少同情。
那么些个房子,不知道剥削了多少劳动阶级的人民。
王红梅把那苹果吃完,站起来要去消消食,顺便拎着胡建国的耳朵把他带了回家。
孩子们等她一走便问徐露:“妈,我们是要换老师了吗?”
“得等到过年吧。”徐露也不确定。
不过这孟远山来学校当代课老师的事,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主任基本上每天都会收到举报信,有村里人写的,也有学生家长寄来的,都不知道这是闹哪出,怎么就让一个臭老九来当老师?
赵主任和周惠军把这事全压了下来,反正孟远山现在还没去学校当代课老师,只是放出了这么一个风声。
徐露对这些都不怎么关心,她数着日子盼着陆清凌什么时候回来。
就连徐桐私下都和徐百川说,“还以为姐不在乎姐夫呢。”
徐百川咧着嘴傻笑:“姐夫人挺好的,对咱们也不错。”
都是将心比心吧。
不过很快陆清凌就回来了,他先把常用的衣服放到家里,去医院看了徐露一下,又匆匆忙忙的去部队上报到。
徐露见他平安归来,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脸上的神情就明媚了许多,连李飞燕在一旁偷笑都没怎么在乎。
小别胜新婚,这天徐露早早的下了班,回去之后见陆清凌已经在厨房做饭,她赶紧跑过去,“你累不累?”
陆清凌见孩子们没回来,反身抱住徐露,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不累。”
那气息吹的徐露耳朵痒痒的,她往旁边缩了一下,反手推陆清凌,“不累就好,你快去洗澡,我来做饭。”
陆清凌意有所指的看了几眼徐露,只看的徐露脸有些发烫,“你想什么呢?”
陆清凌吹了声口哨,“媳妇儿,我没想什么,是你在想什么吧。”
两个人贫了会儿嘴,等陆清凌洗完澡出来,就和徐露说起上次举报孟远山的事情。
他也是刚从王旅长那里听说。
这举报人的里面不仅有上面那些人,还有他们一块在牛棚劳动改造的人。
在牛棚劳动改造的也有好几个人,有的是彻头彻尾的资本主义,有的是知识青年,也有在部队当过官的,成分之复杂堪比一个小型社会。
牛棚夏天蚊虫特别多,又很炎热,冬天则四处漏风,冻得人瑟瑟发抖,只说这外部环境,就让很多人都忍受不了。
要是能离开,大家自然恨不得立刻抓住机会。
孟远山能脱去臭老九这个帽子,去学校当老师,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徐露比较担心问他:“那该怎么办?”
陆清凌摇摇头:“你别担心,这孟远山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至于赵主任和周惠军,她们两个提前放出风声,也是有这样的考量。
外面海风呼啸着而来,让徐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还是和病人打交道简单。
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家属院来探亲的人便多了起来,码头上每天都人来人往,热闹的气氛一下就出来了。
这天胡奶奶正和王红梅商量着要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件衣裳,就听外面警务员来报,说有家里人来探亲。
胡奶奶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纳闷是谁,他们老家都没什么人了,谁会这时候来探亲?
应该是认错了,可别是间谍想浑水摸鱼!
等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胡奶奶心内更狐疑。
还是那女人先开口:“奶奶,我是小果呀,您不认识我了?”
“小果?”胡奶奶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和印象中那个竖着双马尾总是爱笑的女孩却怎么也对不上。
胡小果点点头,“奶奶,就是我。”
说完就往院子里看,拉着那小姑娘就要往家里走,边走边问:“奶奶,胜利哥没在吗?”
胡奶奶一把拉住胡小果,“你这孩子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过来了,是来看我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目光却盯着胡小果身边那个孩子看。
小姑娘被这么一盯,有些紧张的藏在胡小果的身后,只露出一双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
胡小果却一把将这个女孩推到胡奶奶跟前,催这个小女孩:“快叫奶奶!这就是你亲奶奶!”
两个人事先肯定是排练好的,胡小果这么一说,那小姑娘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喊出了奶奶两个字。
胡奶奶险些没站住,扶住门框才稍微稳了稳心神。
见警卫员还在一旁等着,赶紧说:“谢谢这位同志了,这的确是我们家的亲戚。”
等警卫员走了,胡奶奶才问:“你和那谁结婚了?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王红梅在屋里听到动静,见胡奶奶一直没过来,便挺着大肚子出了门,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亲奶奶,有些狐疑的看过去。
胡小果正好也看过来,眼睛先在王红梅的肚子上转了一圈,亲热的走过去叫了一声:“这就是妹妹吧。”
胡奶奶脑袋懵懵的,但还强自镇定的对胡小果说:“叫什么妹妹,你该叫嫂子的。”
胡小果却不接这话,把小姑娘往前一推,“叫二妈。”
“二妈。”那小姑娘脆生生的叫了出来,王红梅的眉头越皱越紧,并没有答应。
胡奶奶见门外面的张嫂子已经探出头来,知道不好在门外多待,赶紧对王红梅说:“这是胜利的妹子,不知道怎么过来了,先让人进屋吧。”
王红梅轻轻的颔了颔首,却特地落后两步纠正那小姑娘说:“你不能叫我二妈,你得叫我大伯娘。”
那小姑娘有几分害怕,拉着胡小果的衣服不敢说话。
胡小果眼睛一直四下乱瞟,先是盯着院子里放的东西看了会儿,进了屋子之后又先四下打量了一圈,捧着肚子说:“这屋里还挺暖和的,不像外面那么冷。”
刚下船的时候,那海风将她吹的脑袋都有些懵,她甚至有些后悔来这偏远的海岛了。
还好这房子里收拾的比较干净。
王红梅却没理会她,坐在沙发上像个女主人一样打量着胡小果,开口就问:“妈,这人到底是谁?”
她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胡胜利是有个妹妹,可远在西北当知青,根本不可能过来。
胡奶奶在心里叫苦不迭,不知道这胡小果是什么心思,只含糊不清的说:“我们两家原先是邻居,小果和胜利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胡奶奶的话音刚说完,胡小果就在一旁插嘴:“奶奶说的是没错,不过我们两家后来还定了亲,我和胜利哥可是换过赓帖的。”
她这么一说,王红梅就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肚子:“我记得当时胜利和我说过这事儿,你不是在婚前找了其他人吗?”
王红梅说的并没有错,胡小果脸一下子变白了几分,她没想到胡胜利竟然把这事也和王红梅说过。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那时候王胜利还在外面打仗,好多年都没有回家,也不能让她一个黄花闺女一直在家等着,便和村里的一个人搅和了在一起,后来肚子大了,瞒不住就退了婚。
她那时候以为对不住胡胜利,觉得辜负了胡家的一片心,可她也是婚后才知道,胡胜利早在这边找好了对象,就算她不说退婚,胡胜利肯定也要想办法找她退婚的。
那点愧疚之心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胡小果竟然生出几分不平来,觉得胡胜利怎么能背叛自己。
再后来听说胡胜利当了官儿,级别还不低,那媳妇儿也是个好过的,两个孩子都送到胡奶奶身边,在海岛那里过着二人世界,听说顿顿有白面和肉。
反观她这边,男人是个好吃懒做的,还喜欢拈花惹草,婚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当时没和胡胜利退婚,现在她是不是也是能在家属院过清闲日子。
这种念头一旦滋生,怎么也停不下来!尤其不知道是村里的哪个人说她家大妮长得和胡胜利小时候有些像后,她便动了这心思。
胡奶奶并不是个糊涂的,见胡小果来意不善,也没给她留面子:“小果啊,你大老远来这一趟也不容易,等明天我给你三十块钱,你还是早些坐船回去吧,这马上就过年了。”
就给三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她这一路上的介绍信能开出来,都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
胡小果脸一下黑了:“奶奶,你好歹从小看着我长大,咱们两家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我还能骗你不成,这孩子真的是胜利哥的。”
见胡奶奶又要反驳,王红梅制止了胡奶奶的话头,问胡小果:“你说这孩子是胡胜利的,那你说说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发生关系的,胡胜利知道吗?”
胡小果一时说不出来,只重复一句:“爱信不信,胜利哥肯定记得。”
她这是明着挑拨王红梅夫妻两个的关系。
王红梅冷哼了一声:“我婆婆和你们家是几十年的交情,我可不认识你们,我劝你趁早回去,别到时候闹得没脸,被当成间/谍关了起来!”
胡小果哪里知道什么间/谍不间/谍的,但一听说要把它关了起来,人都急了,把孩子往前推了推:“你看这孩子的长相,和胜利哥小时候一模一样!村里谁不说这就是胜利哥的孩子,连我家那口子也一直怀疑。”
小姑娘被推到两个人跟前,王红梅是没看出什么,可胡奶奶越看越觉得像。
难不成胜利真的和胡小果有些什么?
胡胜利正在训练营训练新兵,被警卫员急匆匆的叫回去,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连帽子都没来得及带就赶到了家里。
进门先看王红梅没有事儿,心里想着该不会是胡建国那小子又给他找事儿了吧。
等看到在沙发上坐着的胡小果的时候,胡胜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谁,还以为是胡建国把人家这小姑娘给打了。
上来他就说:“是不是胡建国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一会儿回来让胡建国好好赔罪。”
胡奶奶瞪他:“这次可不是建国的事儿,你好好看看这是谁。”
胡胜利狐疑的又看向胡小果,见他迟迟认不出来,胡小果便主动出声提醒:“胜利哥,我是小果了。”
胡胜利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还以为她是来投亲的,有些奇怪的问胡奶奶:“娘,你把我叫回来干什么?部队里正忙着呢。”
王红梅抢在胡奶奶之前开口:“是我让警卫员去把你叫回来的,我想问这小姑娘是谁的种,怎么人家说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胡胜利被王红梅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向那孩子,就这一眼让王红梅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要是真没做,为什么还要看下那孩子,直接否认不就行了吗?
胡小果却有些得意的说:“胜利哥,这就是你的孩子,我家那口子为了这孩子和我生了好多年气,我也是实在受不了,这才跑过来找你的,总不能让这孩子一直流落在外过着苦日子。”
胡胜利结巴了几下才说:“不是,这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咱们俩又没发生过那种事!”
胡小果惊讶的看了胡胜利一眼:“就是你回来退婚的那一次啊,你晚上喝多了酒……”
后面的话王红梅没继续听下去,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往门外走。
胡胜利看见这个样子赶紧就去了,被王红梅直接给甩开,胡胜利怕她怀着身子摔倒了,也不敢使劲去拉,只说:“红梅,你相信我,我和她真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