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总不能炸馓子卖吧?”吴班长还是觉得气得慌,“要不做麻团儿?”
麻团儿的工艺倒是不复杂,卖得也不贵,只是存放不了几天,不像套环和小麻花可以大批量供货,更不方便卖到外地去。这回没等老罗开口,王哥和叶大勇都摇了头。
其实最好卖的就是套环和小麻花,便宜还易保存,可惜都被红香县抢先了。
这时候去附近县镇送货的人回来了,跟老罗说除了江城市里几个商店,其他县里都没有红香县食品厂的小麻花。那些货已经全都送出去了,还有些不够。
看来这次麻花的量也不算太多,这脸还没丢到其他县镇去。
老罗面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不过连着被抢先两次,对江成食品厂,尤其是对糕点车间,绝对不是件好事。万一给人留下了江城食品厂不行,红香总能先出好东西的印象,以后可就不好干了。
有些东西经不起蚕食,一旦被撕开了口子,以后只会越退越多。
“我就纳了闷了,怎么咱们做麻花,他们也做麻花,还刚好抢先咱们一步?”
吴班长还是气不顺,不过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常见又好卖的点心也就那几样,红香县会做小麻花不稀奇,但刚刚好比他们早一步,就有点太巧了。
只是这一切都是猜测,老罗没多说,“都散了吧,回去想想还能做什么。”
能做的东西其实很多,但一来缺材料,二来夏芍刚来食品厂,不好表现得太有知。尤其她知道的不少还是西点,她一个乡下丫头哪里学来的?太引人怀疑了。
见几个班长都走了,她一个普通班员没说什么,也跟着走了。
昨天还干得热火朝天的几个班,今天突然就没了干劲儿,尤其是吴班长带领的槽子糕班。
老罗看在眼里,又去找了那个销售员,“你还是跑一趟红香县,看看他们那边上了多少小麻花,都是什么时候上的,最好他们负责那几个县镇都看一看。”
这事儿怎么想都太巧了,老罗总觉得不对劲。
那销售员也觉得不太对,“行,明天我就去趟红香县。”
干销售可是有提成的,虽然市内一直都是他们厂在卖,给的提成不多,也不能就这么让人抢了。
第二天他出去跑了一天,回来告诉老罗:“红香县县内四个商店,一共上了二百多斤的小麻花。都是昨天才上的,之前并没有。附近几个县镇我也去了,他们昨天根本就没上。”
老罗盘算了下,也就是红香县只做了四百斤左右的小麻花,远远比不上他们前天一天的产量。
这个量,怎么看怎么有些赶。而且只有四百斤,竟然送过来了三分之一……
老罗微一沉吟,“套环呢?套环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卖的?”
能干销售的没几个蠢人,那销售员也早觉得不对了,因此多打听了些,“套环十月一前他们就开始卖了,先在本县卖的,大概卖了一个来星期,才卖到咱们这边来。”
这才正常,哪有本地市场还没饱和,就抢着往外卖的?
可这样一来,也显得他们这次卖小麻花的举动格外不正常了。
本地跟外地同时上,上的量还不多,好像是生怕落于人后,特地抢在前面似的……
老罗愈发肯定心里的猜测,“他们怕是盯着咱们这边,知道咱们要上小麻花,故意这么干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盯着他们这边,总得有消息来源吧?
小麻花是大前天决定炸的,前天才开始做。这么短的时间,别说外面了,食品厂其他两个车间都没什么人知道,红香县食品厂哪来那么灵的消息?
那销售员也想到了,“谁把消息告诉他们的?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老罗比他脸色还难看,这个走漏消息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糕点车间的人,他脸色能好才怪。
而且一天过去了,他还没想到还击的办法,晚上回家都在想,想得大半夜爬起来抽烟,还被老伴说了。
实在心里烦躁,那销售员一走,老罗就背着手在车间溜达起来。
走到面包车间附近,正听到里面几个女工在那边干活边聊天。
“这小狗崽子长得真快,这才几个月,就大了好几圈。”
“土狗嘛,体型都大。我听说有一种小狗,就长这么长,就不长了。”
“这么小,能看家吗?”
“谁知道,反正我也只是听说,又没见过……”
显然是在说警卫室的二蛋儿。
老罗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低头浅笑的夏芍,也想起了厂里为什么会养狗。
还有当初贴大字报的事情,厂里查不到人,还是这丫头自己想办法揪出来的。
这事儿别人未必清楚,老罗和单位几个领导都很熟,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副厂长,还跟他感慨:“也不知道陈寄北哪找来这么个媳妇儿,又漂亮又能干,还聪明。”
老罗脚步一顿,走过去推开了门,“小夏,你出来一下。”
夏芍工作服都没换,洗了把手就出去了,“罗师傅。”
外面人多口杂,老罗没急着说,一直把她带到临时车间,才说了小麻花的事。
事情太巧,夏芍也有过猜测。如今猜测被证实,她没有多嘴,静静等老罗接下来的话。
果然老罗叫她来,不只是想跟她说这事,“你有没有办法把人揪出来?”
老罗问她有没有办法?
虽说知道老罗找她肯定有事,但竟然是找她出主意,夏芍还是有些意外。
她太年轻了,又是新人,在单位根本没有话语权,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出主意。
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加重夏芍在老罗心中分量的好机会,夏芍虽然意外,却不会错过。
她低眸沉思了会儿,“糕点车间二百多个人,光凭这点信息,很难把人揪出来。”
“像上次大字报那样把人引出来也不行?”
“上次有大字报,可以抓现行,可传递消息只是一句话的事,根本没法抓。”
老罗不说话了。
一点信息都没有,的确是为难人。他也是被气糊涂了,才想找这丫头问问。
“行了你回去干活吧,这事你知道就行,别跟别人说。”
老罗挥挥手叫夏芍走人,夏芍却站着没动,“人揪不出来,但我们可以反利用。”
“反利用?”老罗一愣。
夏芍点头,“可以利用这个人传递一些假消息,比如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反将对方一军。这件事要是利用得好,说不定不用我们出手,他们就会弃用这个人。”
利用这人反将一军,可比从二百多人里找到他容易多了。
一旦红香县那边发现这边已经暴露,传递的消息不可信,这人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老罗又不傻,很快就想通了,老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小丫头一肚子心眼。”
凡是都讲究个适可而止,再多说,就有点叫人做事的嫌疑了。
夏芍笑得乖巧,“那也是罗师傅提拔得好,没有您,我可能早就被挤走了。”
谁不爱听人说好话,老罗眼角的鱼尾纹笑得更深,“就你嘴甜,行了,你回去吧。”
第二天老罗就大张旗鼓把几个班长叫过去了,说是要研究研究做蜜三刀。
“上回罗师傅不是说这个还不到季节吗?”吴班长有些纳闷,一边和面一边跟另几个人嘀咕。
王哥也不大明白,“师父有他自己的打算吧。再说十月份,也差不多能卖了。”
能卖,但是未必好卖。
蜜三刀是一种油炸的酥点心,油酥在上,油皮在下,比例也是5:1。擀好后切成长方形,在上面横一刀竖两刀,一共切三刀,不能切断,然后下锅油炸。
因为油酥和油皮的配比不同,吸油程度也不同。炸出来的蜜三刀下面薄薄一层浅白,上面却全是诱人的红色,切下的刀痕也全都绽开,形成整齐的小块。
等炸好的蜜三刀凉透,裹上糖浆一冻,外面的糖浆就会冻成糖壳,又脆又香特别好吃。
所以说这东西最适合冬天,现在天还没上冻,做这个早了点。
但老罗这么说,本就是个幌子。
红香县要是跟着做了固然好,估计费一大通事还不好卖。他们就算察觉到了,不跟着做,反而准备看江城食品厂的热闹,这件事也足够转移他们的注意了。
他们都盯着蜜三刀,老罗才有更多时间想想拿什么作为真正的反击。
夏芍什么都知道,却假装不知道,乖乖配合老罗演戏。
晚上下班回家,她还拿了几块用来做样子的蜜三刀给陈寄北。路上碰到何二立,还给何二立也分了一块,吃得何二立满口香,“这可比那些饼干好吃多了。”
夏芍见他走得早,“你也下班了?”
“哪能啊?我这活就是个工夫活,不累,但是绑人。”何二立两口将点心吃完,“我是过来堵你的,想问问上次那个白菜你要不要,要的话这两天就可以送货了。”
天冷了,何家也开始买菜,怕陈寄北和夏芍身边没个长辈不懂,还特地问了他们一声。
“沟里已经下霜了?”夏芍问何二立。
萝卜白菜不比土豆,起得晚,每年都是在下霜后上冻前这段时间。
何二立点头,“昨天晚上刚开始下霜,我妈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要的话要多少斤。”
何婶儿家里有人在乡下,送来那几颗白菜都不错,心包得好,也没有烂的,夏芍已经决定要买了,“那就给我定三百斤,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送?钱是现在给还是到时候再给?”
“等他们下来送了我跟你说一声,钱你到时候给就行。”
任务完成,何二立咂巴了下嘴里剩余的甜味,回去继续上班了。
路上夏芍和陈寄北说起这件事,陈寄北没有任何意见,只问:“钱够吗?你给我的我还没动。”
知道陈寄北预支零花钱是为了买木料,夏芍事后又把钱补给他了,全当是公中报销。
不过前几个月陈寄北赚得多,她也有加班费,虽然买了毛线,还是攒了不少,“够了,再买个三百斤都够用。再说这钱现在花了,接下来几个月也不用总买菜了。”
夏芍问陈寄北:“你觉不觉得咱们这样东囤一点西屯一点,像过冬的小松鼠?”
陈寄北只有一个字:“嗯。”
眉眼冷峻,声音也淡淡的,一点不像他的唇和体温,烫得人仿佛要烧起来。
看着周围没人,夏芍把手从男人衣服下摆伸进去,在他腰上摸了把。
男人的窄腰立即紧绷起来,透出分明的力量感,人却什么也没说,更没动。
夏芍知道他能忍,干脆把另一只手也塞进去,还轻轻叹出一口气,“真暖和。”
陈寄北身上可比她暖和多了,不多久,她被秋风吹凉的小手就被他暖热了起来。不过这不是六十年后,大街上接吻都没人管,只暖了一会儿,看到有人夏芍就又拿了出来。
回到家院子里正忙着,孙清动作比他们还快,刚下霜,大白菜就已经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