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大姑娘叼个大烟袋。
江城这边很多老本地人都喜欢把孩子弄个摇车吊起来,干活的时候随手推推就可以哄了。
陈寄北是关里人,显然没见过这个,“怎么打?”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见别人用过,觉得挺省事儿的。”何二立挠头,“我回去帮你问问我妈吧,不行让她看看谁家有不用的,借过来给你,你照着打。”
何二立回去一说,没两天何婶儿就把摇车拎了过来。
“可惜你家生了俩,这小摇车用不了,不然我就帮你们要过来了,反正老李家这几年也没孩子。”她把东西递给陈寄北,“看看,做起来挺简单的。”
做起来是挺简单的,上面一个椭圆形竹圈,下面一个小一点的椭圆形竹圈。
两个竹圈中间用绳子编的网,底圈铺着木板,顶圈用四根绳子吊着。用的时候挂在棚顶,不用的时候放下来,两个竹圈可以叠在一起,挂在墙上一点不占地方。
陈寄北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做了,但保险起见,还是把摇车留了下来。
这年代摇车也不是谁家都能有的,穷一点的人家都是用背带把孩子背在身上。
夏芍跟何婶儿道谢,“我家用不上,云英不是刚好能用上?”
“云英那栓子早就准备好了。”何婶儿笑道,“云英还没生,摇车他就跟人借回来了。”
这还真是本地人知本地事,陈寄北这种外来的,就不知道哄孩子可以用摇车。夏芍生得太晚,各种婴儿车婴幼儿用品店里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这年代是要用摇车的。
夏芍一下子生了俩,又都随了她和陈寄北的长相玉雪可爱,谁见谁都要稀罕一下。
何婶儿放下摇车就去抱两个崽,哎哟哎哟哄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走,“眼瞅着开春了,云英她老婆婆活多,我得给云英看孩子,你们搬家那天我就不去了,让二立去给你们帮忙。”
“您忙您的。”夏芍当然没意见,“等我们搬了,带了孩子过去玩。”
“行,到时候让他们三个小的一起玩。”
东北不产竹子,别人要弄可能还要费点工夫,陈寄北做木桶,天天都跟竹子打交道。
第二天他就把摇车做出来了,拿了砂纸细细磨过每个角落,确保不会有竹刺扎到孩子。
做完他还先试了一下承重,发现放个四五十斤完全没问题,这才放心,将摇车挂去了新房。
早上夏芍去单位上班,在门口碰上了郭姐。
郭姐一见她,人没开口就先笑了,眉梢眼角全是喜气。
“碰到什么好事儿了?”夏芍笑着问她。
郭姐立即过来挽了她的手,压低声音,“你黄哥升了。”
“黄哥升了?”夏芍有些意外,不过显然也跟着高兴,“那恭喜你们了。”
“说起来能这么顺利,还多亏了你们两口子。”郭姐跟她挤眼睛。
夏芍瞬间了然,估计是陈寄北那两条大前门,马屁拍得很合领导心意,黄哥这才顺利升迁。
不过她可不揽这个功,“那是黄哥工作干得好,有能力,关我和寄北什么事?”
夏芍说话就是好听,郭姐闻言,那笑容就像长在了脸上,落都落不下来,“以后小陈表哥再要买参,你还找我,你黄哥现在大小是个官了,五斤怎么也能给你们弄到。”
“那我就提前谢谢你跟黄哥了。”
两人一起走到糕点车间,郭姐往机制饼干班里一看,里面竟然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
这还没到上班时间呢,郭姐忍不住感叹:“还是你有办法,这才回来几天,就把那些倚老卖老的收拾了。我听说王翠花还去找过温主任,温主任根本没理她。”
王翠花何止是找过温主任,还跟厂里反映过,觉得夏芍滥用职权打击报复。
可惜她人缘太差,平时到处拉仇恨,连副厂长都敢骂。根本就没人愿意帮她出头。不然就算没人质疑夏芍的处罚,总该有人给她说说好话,求个情吧?
王翠花上窜夏跳了好几天,又跟人打了一架,还是没能解决这件事,这几天已经开始准时上班了。
虽然都是踩着点来的,虽然每天都拉长个脸活像谁杀了她全家。
但夏芍能罚她第一次,就能罚第二次,没人帮她撑腰,她也只敢拉着脸了。
“夏班长来了。”身后传来梁秀英的声音。
这也是以前的刺头,现在看到夏芍却笑得比谁都客气,还问夏芍:“夏班长早上吃了吗?我带了几张自家烙的单饼,还热乎着呢,没吃吃两张再干。”
郭姐一看,就和夏芍告辞,“那我回去了。”
夏芍笑着点点头,和梁秀英前后脚进去,见她开门,梁秀英还帮她掀了下棉帘子。
这一幕刚好被身后的王翠花看到,王翠花立即朝地上啐了一口,“马屁精!”
梁秀英脸上有些尴尬,掀帘子的手却没收。
她倒不是故意讨好夏芍,拍夏芍马屁,实在是夏芍上次跟她说的话太有用了。她把苹果拿来班里一分,又跟大家说了抱歉,之前有意疏远她的几个人对她态度都好了不少。
相比之下,王翠花死不悔改,还到处惹是生非,已经隐隐被全班孤立了。
果然几人进去,大家都跟夏芍和凉秀英打招呼,却有意无意忽略了后面的王翠花。
王翠花看着,心里又是一阵不爽,“岁数一大把了,还舔着脸捧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真能干得出来!她是能给你们发钱,还是能让你们涨工资?”
这话说得太难听,原本笑着跟夏芍打招呼的几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有人冷笑一声,该和夏芍说话继续和夏芍说话,也有人觉得尴尬,淡了淡对夏芍的态度。
夏芍早有所料,装作不知道,该干嘛还继续干嘛。
虽然因为同仇敌忾的事暂时站到了一边,但在这些人眼中,她依旧只是个有点手腕的年轻小丫头。只有让这些人知道跟着她干有好处,他们才会真心实意跟着她干。
毕竟大棒只能震慑人,要拉拢人还得用甜枣。
而这个好处还不能是小恩小惠,最能打动人心的,就是王翠花提到的涨工资。
她这几天都在琢磨这个事,把之前做过的笔记又看了一遍,上辈子接触过的点心也回忆了,大概有了个眉目。现在班里风气整顿得有了一定效果,也该提上日程了。
活干得差不多了,她拎上自己带来的袋子,去了趟车间办公室。
老罗去其他班抽检了,还没回来,办公室里只有车主任、温副主任和核算员小赵。
车主任一见她拎着口袋就问:“又带东西来孝敬师父了?”
“不是。”夏芍说,“我想到了个新点子,想请罗师傅帮我把把关。”
“你又想到新点子了?”车主任还没说话,小赵先惊讶了。
不过她问的也的确是车主任想问的,距离夏芍想出无糖月饼才过去了多久?半年?
而且她才刚生完孩子,回家休了近两个月的产假……
“你先等会儿。”车主任表情严肃起来,“师父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温副主任离暖水瓶近,还顺手给夏芍倒了杯水。
夏芍道谢接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才刚喝了半杯,老罗回来了。
听说夏芍又有了新点子,老头儿坐都没坐,转身带着人去了临时车间,“说吧,又想出了啥。”
夏芍什么都没说,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根……大葱?
老罗严肃期待的表情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难得露出点懵逼,“你这是要做个葱油饼?”
“罗师傅您看就知道了。”夏芍又摸出个小纸包放在案板上,这才洗了手,开始和面。
一个配方想在糕点车间用,首先得原材料常见,其次要工序简单。
原材料难得就意味着成本高,工序复杂就意味着费时费力,占了其中哪一个,都不适合大批量生产,顶多能作为细点少卖一些。所以夏芍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做她前世很常见的苏打饼干。
首先原材料非常简单,只有油、面粉和小苏打。她做咸口的,加点葱花和盐就行。
其次工序也不复杂,面和好擀成薄皮,切块,在面饼上戳几个孔防止起泡,就可以上炉烤了。
因为比较薄,烤制的时间也不长,很快就能出炉了。
夏芍戴着隔热手套把烤盘端下来,里面的饼干已经被烤城了浅浅的黄色,上面还点缀着几朵浓绿的葱花。因为受热,饼干微微膨胀起一点,散发着独有的葱香。
“这个味儿可从没在糕点行出现过。”老罗看着新奇,等饼干凉了一些,伸手拿了一块。
如果说宫廷酥是酥,那苏打饼干主打的就是一个脆了。
薄薄的饼干轻轻一咬,就会“咔擦”一下从中间断开。葱香和咸香都藏在这份脆里,像两个腼腆的小姑娘,只有细细咀嚼,才能寻到他们的芳踪,感受她们的魅力。
老罗本就不爱吃甜,又有糖尿病,难得碰到这么合口味的东西。
一连吃了两块,他才停下手,指指托盘,“味道不错。现在糕点行都是甜口的点心,咸口的一个没有,你这个拿出来,有些没吃够无糖月饼的肯定愿意买。”
人都是要开发的,没吃过咸月饼、咸粽子,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更偏好咸口。
而月饼只卖一个月,对于这些人来说,平时的确缺了点东西,来满足他们不同的味蕾。
夏芍在这时候推出咸口的饼干,无疑比当初的无糖月饼更容易打开局面。而且相比椒盐口味的月饼,这饼干用料普通,工序也不复杂,价格可比月饼亲民。
价格亲民又能大批量生产的东西,就是适合他们糕点车间的东西。
老罗忍不住又捏起一块,问夏芍:“你那纸包里啥?”
“奶粉。”夏芍说,“不放也可以,但味道没有放了好。”
“奶粉?”老罗沉吟,“这里面成本最高的就是这个,不过用量不大的话,成本也能压住。。”
说着又拧眉,“这个你准备放在哪个班?饼干班已经有宫廷酥了。”
饼干班做的饼干样式原本就很多,又添上一个宫廷酥,已经没多少新产品的空间了。
苏打饼干给他们,不仅不是雪中送炭,可能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只能算鸡肋。
而槽子糕班和面包班一个主做蛋糕一个主做面包,突然要改学做饼干,也不太合适。
这个夏芍早就想过,闻言轻声问老罗:“让我们机制饼干班做,怎么样?”
“让你们班做?”老罗一挑眉。
夏芍点头,“我研究过了,机制饼干班的烤炉都只给底火,没有上火,别的饼干或许不行,苏打饼干却没有问题。它本来就薄,只烤一面完全够用。”
让班里那些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争当劳模,显然不太现实。
那么想创造涨工资的机会,就得对厂子有其他贡献,开发新产品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过去年无糖月饼的销量,夏芍对苏打饼干很有信心,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我听杨富贵同志说车间的模子都是专门定做,用玻璃一次性浇铸成形的,这个能订吗?”
机制饼干的模子不仅材料不同,也比其他班用的要大很多,压完直接落到传送带上开始烤制。
因为省事,活就少,用的人也少,还多是年龄大的。
老罗背着手在车间里走起来,“做倒是能做,不过要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