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夏芍竟然自己添钱买了大白兔,还对外说是他们四个人一起买的。
张淑真不好意思,就要把钱补给夏芍,夏芍没要,“我买得少,添的不多。昨天周雪琴挤兑我的时候,你们都帮着我说话了,还想把东西塞给我,我记着呢。”
像是生怕他们还要给,夏芍说完,套上工作服就走了。
郭姐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小夏。”
“她不要,你们就收着吧。”
王哥也没想到夏芍会添钱,却又不是那么意外,从进厂第一天,夏芍说话做事都很让人舒服,“这事儿咱们不和她争,但有些事,咱们得帮她争一争,不能让她就这么被人欺负了。”
早上宋书记来上班,也听说了大字报的事。
当时他正往办公室走,碰上同样来上班的苏厂长,忍不住道:“我就说这事儿不妥吧。”
说是这么说,当初一提她做出的成绩,你不也没反对?
苏厂长在心里呵呵,嘴上却说:“我那不是实在看好这个人才吗?老罗也来找过你吧?他可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我看他那意思,是想对这个小夏重点培养。”
“难不成他还能收她做徒弟?”宋书记好笑,“老罗可从没收过女徒弟。”
老一辈手艺人思想都守旧,虽然现在女人也能工作了,他们收徒弟,还是传男不传女。
苏厂长也没觉得老罗会收夏芍,“就算不收徒,指点也少不了。小夏今年才二十二,就她这手把,练个十年八年,搞不好咱们厂能出个女高级技工。”
两人正要进办公室,一群女工就找上门来了,全是上一批家属工里没转正的。
“宋书记,我们要求取消夏芍的不正当转正名额,重新分配!”
“对!我们这些老人还没转正呢,她一个新进厂的,凭什么转正?”
“这事儿不公平,必须重新分配,不能让一个走后门的寒了我们工人的心!”
宋书记被堵在办公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带头的柳玉霞,皱眉,“前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夏芍同志能破格转正,是因为工作上做出了突出的表现,完全合乎规定。”
“她才来四个月,能有什么突出表现?”柳玉霞不信。
其他家属工也道:“就是,她要是有啥突出表现,我们咋不知道?”
“她不就是有个在省商业局当官的表哥吗?再就是长得漂亮点。”
“大字报上可说了,她这人不仅走后门,生活作风还不好,跟很多男工不清不楚。”
“现在全厂意见都很大,你们这么护着她,是不是也跟她有什么?”
这话是柳玉霞说的,宋书记和苏厂长的脸色眼见着就不好看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又一波人跑了过来,气势一点不比这些家属工弱。
柳玉霞还以为跟她们一样也是来反映这事的,底气更足,“看到了吧?不只是我们,厂里很多员工都看不惯。有这种人在厂里,只会影响大家的工作热情和队厂子的信任。”
结果来人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宋书记,我们要求严查贴大字报的人。”
柳玉霞等人一愣。
那边郭姐已经把话接上了,“我们都是跟夏芍同志一个班的,对她很了解。我跟王国刚同志是进步奖,张淑真同志是劳动模范。我们都可以作证,夏芍同志绝对没有走后门。”
这边一群没转正的家属工,那边一来就是两个进步奖一个劳模,身份上立时稳压一头。
张淑真肚子八个多月了,也跟了过来。
宋书记一见,赶紧打开办公室的门,“同志你进来,坐下说。”
张淑真哪里能等到进去,一手扶着腰,“我们都可以作证。要不是夏芍同志表现突出,我根本进不了临时班,更不可能拿劳动模范,大字报上那些内容纯属诬陷。”
这当事人还没来喊冤,她几个同事倒先来了。
柳玉霞那边立即有人生出退意,“这么多人帮她保证,她是不是真没走后门啊?”
被柳玉霞回头瞪了眼,“他们说你就信?他们都是夏芍一个班的,说不定早就被买通了。”
众人一想也是,“你们都是跟她一伙的,她平时没少给你们好处吧?”
话音刚落,又几个人赶了过来,郭姐他们见了都是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叶大勇皱着眉,“我们听说夏芍被人贴大字报了,过来帮她解释一下。”
劳模班显然消息比较慢,现在才听说。冯小红性子急,已经冲到了前面,“夏芍能转正,那是她工作干得好。她要不是临时工,今年劳模绝对有她。”
这两个也是劳模,联欢会那天上台领过奖的。
而且两人都当过不止一次劳模,谁要不知道他们是劳模班的,这几年就白在食品厂待了。
这下不仅气势和身份上稳压一头,人数上都和对面持平了。
几个来找领导的家属工脸色变了几变,愣是没能说出话来,柳玉霞都没能说出话来。
张淑真几人是夏芍同事,叶大勇他们可不是。而且对糕点车间有点了解的,谁不知道劳模班是出了名的脾气硬,全靠工作实力和效率说话,其他人情一律不看?
他们能站出来帮夏芍说话,只能说明夏芍的确有两把刷子。
因为来的人多,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了,就在外面远远围观。
苏厂长看到,跟宋书记建议:“既然大家对厂里的决定有意见,还贴了大字报,不如叫他们去面包车间看看夏芍同志都是怎么工作的。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群人一大早上就来闹,柳玉霞还来了两次了,宋书记心里也有些不悦。
何况这些人说着说着,还暗指他们跟夏芍有不正当关系。要是不让她们亲眼见见,以后还不知得传成什么样,送书记颔首,“那就都过去,看看人家凭什么能破格转正。”
宋书记刚把办公室门打开,反手又锁上了。
一群人还没走出办公区,后面又跟上个方科长,“听说我收受贿赂了,我也过去看看。”
外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方科长竟然也不慌,手里还端着个装着茶叶水的搪瓷缸子。
几个家属工一见,心里更没底,“他们这么稳得住,那夏芍不会真的狠厉害吧?”
“厉害什么?”闹都闹了,柳玉霞也哪可能轻易放弃,“你们看她长那个样,恨不得走两步都喘,能干啥活?他们这就是唬咱们呢,一旦咱们不敢去,这事儿不就不了了之了?”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她们再闹,这些人就会说我让你去看了啊,你自己不看的。
她们再想把这个名额撕下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柳玉霞小声给几个人鼓劲儿,“现在就看谁更沉不住气,真到了糕点车间,慌的就是他们了。”
然而一群人到了糕点车间,宋书记他们没慌。
走到面包班门口,后面已经跟了不少来看热闹的,宋书记他们依旧没慌。
不仅宋书记没慌,跟夏芍一个班那几人也一脸老神在在。叶大勇冯小红他们甚至有些期待,“我们还没见过夏同志平时干活什么样,是不是比在临时班还快。”
“那没有。”郭姐说,“我们平时任务没那么重。”
可几个来要求取消夏芍转正名额的还是愈发没底了,就连柳玉霞心里都有些打鼓。
“要不算了吧?”有人弱弱开口,“我们也是看了大字报,觉得不对劲,才过来问问。”
来都来了,宋书记还能真让这事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结了?
今天不说清楚,以后就更难说清楚了,他直接走了进去。
几人一进去,看热闹的人立马把面包班几个窗户堵上了。每个窗户外面都挤了十几颗脑袋,瞬间遮住了屋内的光线,后面再来的,连个窗户角都挤不上。
没办法,关注这件事的人太多了,何况糕点车间还有十几个跟夏芍一批的临时工。
人太多,里面想不注意都难。见夏芍他们停了,苏厂长拍拍手,“关于夏芍同志转正的问题,其他同志有些疑问。为表示厂里的公平公正,夏芍同志你把你那一手再露一下。”
大字报那事刚出,厂领导就来了,夏芍心里已经有了数。
再看郭姐和叶大勇他们就跟在厂领导身后,她更是了然,露出微笑,“好啊。”
面包班其余几个同事赶紧把位置让出来,叫这些人看个清楚。
牛亮还特地把原来的两个秤都找出来,仔细擦了又擦,放在案板上。
他们早就震撼习惯了,也该换其他人震撼一下。省的一提起来他们班一个劳模两个进步奖,还有人破格转正,要么就说他们走后门,要么就说他们走了狗屎运。
柳玉霞她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就见夏芍按动机器,一对又一对剂子飞快自手下掐出。
郭姐跟张淑真一人看一个秤,称重的速度竟然赶不上夏芍掐剂子的速度。而且一整盆面迅速见底,这些掐出来的剂子重量完全是一样的,没有一个例外。
柳玉霞不信邪,“这秤是坏的吧?”
王哥一句话没说,转身出去,“你们谁把车间的秤借我们用用。”
槽子糕车间离得近,立即有人送了两个秤过来。
王哥动也没动,直接让人放到几个家属工面前,“看好了,你们自己也可以出去借。”
几人脸已经开始涨红了,谁也说不出自己要出去借,只眼睛死盯着那几个秤。
她们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然而添了两个秤,夏芍的速度反而更快了,竟然刚好和四个人称重的速度持平,而且掐出来的剂子重量依旧一样。
苏厂长就站在旁边,也学了把当初的老罗,“你掐一个五仁月饼的饼皮。”
夏芍头也没抬,再丢出来的剂子重量已经变了。
“糖馅儿月饼的。”
话落,重量再变。
几个其他车间的家属工不常用秤,跟得手忙脚乱,不多会儿,面前竟然累积了一小堆没来得及称的剂子。有人更是连称都不称了,只觉得脸上烧得通红。
说实话,宋书记虽然知道夏芍有这一手,但也是第一次见,着实被惊艳到了。
不过他面上不显,见来找他的几个家属工都不吭声了,抬手示意夏芍可以停了。
“都看到了吧?”宋书记一一扫过在场几人,“而且你们应该知道,原本的转正名额只有十二个。夏芍同志这个是新加上去的,根本没占用任何人的名额。”
窗外不少人都听着呢,闻言瞬间恍然。
“我说怎么原本说好的十二个,前天一公布,成了十三个。”
“那夏芍也没抢她们名额啊,她们闹什么?”
“想抢夏芍的呗。没见大字报上写了,取消夏芍的转正资格,重新分配。”
“那也太不要脸了,人家自己靠绝活争取来的名额,凭啥给她们?”
车间就这么大,案板离窗户能有多远?
这些议论清晰地传进几个家属工耳中,听得她们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人甚至开始埋怨柳玉霞,毕竟原本她们也只是抱怨几句,没想闹这么大。是柳玉霞挨个车间找上她们,说有人贴了大字报,现在厂里意见很大,正是把夏芍那个名额弄下来的好机会。
至于弄下来怎么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她们必须要拧成一股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