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回家,夏芍做饭,他就拿了个小刀坐在旁边,一个个抠去大枣里的核。
夏芍今天回来得还算早,准备把之前说的奶枣给做了,去核是第一步。其实要是有吸管,这一步做起来很容易,直接扎进去就行。可惜这年代没有,只能手工抠。
男人手指修长有力,侧脸认真,和夏芍忙碌的身影一静一动,看着特别赏心悦目。
孙清本来也在做饭,回头一瞅,不自觉就露出了姨母笑。
多好看的一对啊,男的相貌堂堂,女的眉目如画,这要是再能生个娃……
孙清都想好给干儿子干闺女做什么小衣裳小被子了,结果这俩结婚好几个月还没动静。
正遗憾,就听姜百胜在屋里喊:“什么东西糊了?”
孙清猛地回神,一看锅里,炒的菜已经糊了底,赶紧手忙脚乱拿锅铲去翻。
可惜还是晚了,炒出来的白菜一半素白,一半焦黑,看卖相就让人没了胃口。倒是夏芍正在往锅里点醋,随着浓郁的米醋香飘出,酸香爽口的醋溜白菜已经出了锅。
再拿大葱炒个鸡蛋,简单的一顿晚餐就成了。
见夏芍把饭做好,陈寄北也收了工具,一言不发去屋里放炕桌。
抠好的大枣被他随手放在炕边,夏芍拿起来看了眼,“抠这么干净?怎么做到的?”
用吸管抠,还会带下来一些果肉,陈寄北这个连一丝果肉也没有浪费。
“就那么抠的。”陈寄北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顿一顿,干脆把小刀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夏芍没接,“我才不学,学会了以后都是我的活。”
小时候她见奶奶钩拖鞋、钩手套,还给她钩过小包,就好奇想学过。但一来实在没那个天分,二来奶奶也不让她学,说拙人享福,巧人受累,学太多了什么都得干。
奶奶还有一句话她觉得很对,就是男人干活的时候千万少挑剔。
更别说:“你这干得什么玩意儿?行了你放那吧,放着我弄。”
你嫌人家干得不好,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时间一长,在家干活的男人也什么都不干了。
反正夏芍不吃这个亏,笑着把那颗大枣又放回去了,还主动给男人剥了个土豆,“同志辛苦了,同志尝尝今天新买的土豆。都是黑龙江过来的开花土豆。”
开花土豆,就是蒸熟了会裂开的土豆。通常淀粉含量比较高,吃起来口感沙绵。
刚出锅的土豆还有些热,夏芍只剥了两下,葱白的指尖就泛红了。
陈寄北赶紧接过去自己剥,夏芍没和他争,“你尝尝怎么样,好吃我们就买点过冬。”
东北这地方天冷,一年里恨不得半年都有雪,因此冬天也没什么新鲜蔬菜。都是买了白菜、萝卜、土豆放在地窖里存着,每年进入十月份,就陆陆续续开始囤菜了。
除了囤菜,还得囤柴火,糊窗纸。
像他们家这种老式格子窗,所有玻璃和窗框的接缝处都得拿纸糊上,不然窗户漏风,冬天会很冷。这种窗户纸还得糊在外面,糊在里面玻璃反霜,容易掉。
前两天休息,陈寄北和夏芍就把窗纸糊完了,此刻听到夏芍问,他点点头,“可以买。”
“那就买四十斤,还是五十斤?”
“你做主就行。”
“那就四十斤。咱们家粮食够吃,人口也少,四十斤够了。”
陈寄北没意见,又拿起一个有些烫的土豆剥了,递给夏芍。
夏芍咬了一口,总觉得没有地瓜好吃,“江城这边冷得早,地瓜还没熟就下霜了,也没人种。我想写封信给万辉,给他点钱,让他帮咱们买一箱邮过来。”
说买是因为夏万光看粮食看得紧,别说夏万辉,夏母都抠不出来一颗。
她要买也不是找夏万光,是让夏万辉拿着这钱找别人买,不然夏万光肯定钱收了,东西不给。
夏芍顿了下,还在想要不要跟男人解释,男人已经道:“多给点,咱们也邮点蘑菇和木耳回去。”
夏芍一愣,抬眸看他。
男人只是低头夹菜,直到吃完饭下炕穿鞋,才摸了下鞋里的鞋垫。
这是夏母新邮过来的两双之一,只有两双,他却垫得很仔细,到现在也没有磨破的。男人提好鞋,又想起什么,“松子也可以邮回去,还有核桃仁。”
“算了吧,我怕我邮回去,他们也吃不着,还遭人惦记。”
上回夏万辉带回去那些布料,要不是夏万光怕被人笑话,早拿出去换钱了。就这样,他还弄了两条花裤衩给自己穿,还是夏母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老婆跟孩子。
“不过蘑菇跟木耳倒是可以邮一些,毕竟是菜,多少能吃到点。”
见陈寄北蹙眉,夏芍解释了句:“我家跟你家一样,也有个不省心的大哥。”
“就是因为他,你才中的农药?”
夏芍没否认,陈寄北眉心顿时蹙得更紧,被夏芍伸出一根食指按开,“行了不说他了,你乖乖去刷碗,姐姐把这些巴旦木剥了塞大枣里,给你做奶枣吃。”
听到那句“姐姐”,男人脸冷了下,一言不发出去了。
夏芍还以为他又要生气,结果他把碗筷放锅里,又回来,“让他们过来过年吧。”
夏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叫他们过来过年,万辉,还有……”
后面那个称呼他有些叫不出口,但夏芍还是明白了,“我妈?”
“嗯。”
“我哥可不会让他们背粮食过来,你不怕被吃穷啊?”
“没事,我找人换粮票。”陈寄北的表情并不像在开玩笑,他也不会开玩笑。
夏芍突然就笑了,踮起脚摸摸他的头,“那我可真写信了。”
虽然写了夏母也不一定会来,夏母是个传统的女人,认为有儿子,就不应该住在姑娘家。
但这年头做姑爷的,有几个愿意丈母娘和小舅子住自己家,夏芍穿越前那会儿还有很多人不愿意呢。光凭陈寄北会主动提这个,不长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赶在男人皱眉前,夏芍收回手,翻出巴旦木开始剥。
等把果仁都塞到大枣里,锅也热了。夏芍下油下糖,加奶粉在锅里搅拌均匀,将大枣放了进去。等大枣表面裹上一层奶白,又拿出来搓圆,放在奶粉里滚了两圈。
滚出来的奶枣圆滚滚胖嘟嘟,一口下去奶香十足。
没等奶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肥厚的果肉已经接触到味蕾,果肉中心的坚果更是点睛之笔。陈寄北鼓着腮吃了一颗,又吃一颗,伸手摸第四颗的时候,被夏芍按住了。
“晚上了,少吃点甜的。”
这年头可没有牙医,牙坏了要么受着,要么拔掉,她可不想还没老这男人就没牙了。
陈寄北看看她,见她不为所动,只能垂下眸,出去把牙刷了。
刷完牙回来,夏芍也写完了信,“我可真叫我妈跟万辉过来了啊。”
“嗯。”男人见她写完,还帮她把信折了起来,才去放被。
等被褥在炕上暖过一阵,伸手里面已经热了,两人才关灯上炕。
躺进去的时候夏芍还在想,看在这男人今天表现得好,他要是再来抱,她就不拒绝了。
结果等了半天,身后的男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夏芍觉得不太对劲,翻了个身,正面对着男人。
陈寄北已经闭上了眼睛,黑暗中鼻挺唇薄,比起睁眼时的冷锐,倒多了两分少年人的俊朗。
夏芍试探着叫了声:“陈寄北。”
男人没有反应。
夏芍略微提高了声音,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睡着了?
夏芍有些疑惑,结婚好几个月了,陈寄北可从来没睡这么早过。
总不能是连着被拒绝了两天,怕再次被拒绝,所以放弃了吧?
夏芍想不通,干脆不想。她又不是那较真的人,一翻身也睡了。
等夏芍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一只大手才伸过来,抽走了她怀里的被子。
夏芍睡觉喜欢抱着点什么,怀里一空,立即本能地伸手去捞。然后捞着捞着,就把自己捞到了一个暖热的胸膛里,手触到男人腹间的时候,她还无意识地摸了两下。
陈寄北被她摸得一紧,赶紧把她的小手拿开。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做了奶枣的缘故,夏芍身上总似有股香味,奶甜奶甜的。
眼见那小女人在他怀里还不老实,陈寄北呼吸微乱,忍不住在她颈间咬了一口。咬过了,这才闭上眼。
夏芍一觉醒来,只觉得自己又做梦了,梦里还被她的趴趴熊咬了一口。
那触感太过真实,醒来她还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真觉得皮肤有些微刺。
不行了,那鹿鞭酒必须得换了。
夏芍已经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梦,再喝下去,梦里看趴趴熊都觉得眉清目秀,想睡。
一去单位,她就问跟自己相熟的几个同事:“你们谁家有药酒?我想买,一斤就行。”
孙清给她那一瓶就是一斤装的,她喝了点,还剩下一大半。
听她问药酒,张淑真和王哥都摇头,郭姐也道:“早两个月啊,我家你黄哥的刚喝完。”
最后还是牛亮家里有,他爸拿人参泡的,只是还没出色,得再等十来天。
夏芍一听有些失望,但总比没有强。那酒放在那,不喝她都觉得是个危险物。
上午夏芍收到通知,去人事科拿她之前交上去的资料。
正式入职毕竟不是临时工,还要建档,用到了夏芍的户口。
人事科的方科长跟夏芍是老熟人了,亲自把户口还给她,“恭喜啊,这么快就转正了。”
当初夏芍刚来就受到了针对,他还有些替她不平,觉得这姑娘工作态度认真,挺讨人喜欢。没想到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迅速破格转正,反而是针对她的两个人一个开除,一个降职。
夏芍接过户口,抬手一敬礼,“为人民服务!”
方科长一听,就想起来墙上那副字,笑着指指她,“跟叶大勇那班人学的?”
夏芍也抿着唇笑了,“照比叶大勇同志,我差得还远。”
有了户口,有了正式工作,夏芍才算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在这个世界扎下了根。不用担心哪天食品厂不缺人,就把她辞了,也不用担心在这个世界没有安身立命的根本。
从人事科出来,刚回到糕点车间,夏芍就碰到了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