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卿便对着夫妇略一点头,道:“叨扰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的话似有什么魔力,明明听起来温柔可亲,却让人忍不住服从。
夫妇二人回了院子,顺手揪走了自家的两个孩童。
有了前面的例子,秦兰卿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罩。
她仍是沉着脸,揉了揉额角,道:“言瑶我们必须要救回来。”
柳潆看过去,第一次在秦兰卿这里体会到了心中酸涩的感觉:“你是觉得我不想救言瑶是吗?”
他看着两人,道:“是,我承认,我只视言瑶为普通同门,彼此亦无多少情谊,但只看在随舟的份上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其实除了普通的同门之谊,他也觉得言瑶此人不无可取之处,便是御灵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幻光初阶就学会的。
但此时承认,倒显得他在服软。
封开霁嗤笑一声:“随舟随舟,你倒是对人家亲切,却不见得江随舟多么理会你,你若是和言瑶一起掉进水里,你猜江随舟会先救谁?”
柳潆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封开霁除了狂与傲,戳人肺管也是一等一的强。
江随舟是他出家族之外第一个生死之交,在他心中分量自然超过旁人,竟不知何时被封开霁看了出来,还拿来做攻击他的把柄。
但柳潆也不甘示弱,他抱起手臂,冷冷道:“你一口一个‘救言瑶’,也不知是谁第一次组队就把剑刃架在了人家脖子上,还有,若是你和江随舟一起落水,你猜言瑶会救谁?”
这个问题自然也无须多问。
封开霁气结,心头却又有些难受,他略了过去,仍如一贯的嚣张腔调:“她那时太弱,自然不配做我封开霁的同伴,现在够强,自然配让我去救她。你还未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柳潆:“你也没答我的。”
秦兰卿看不下去了,沉着脸喊了一声:“好了!你们再吵下去,言瑶还救不救?”
封开霁:“必然要救。”
柳潆言简意赅:“救。”
秦兰卿:“既然如此,我们再商量一下怎么救。之前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在迷梦上,接下来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更有效。”
柳潆道:“迷梦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亡魂太多,这至少说明两点:一,言瑶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二,对面之人或许抱着其他的目的。”
秦兰卿:“怎么说?”
柳潆:“孩童并无反击之力,幕后之人如果只想取孩童性命,大可当街完成,抑或是暗中下手,完全不必把他们掳走,这便说明,他们需要孩童当场参与。”
封开霁若有所思:“是邪阵,或是鲜活的脏器?”
柳潆点头:“都有可能,但是我在想,我们潮集那晚找到的被掳孩童的共同点,或许可以做些解释。”
秦兰卿皱眉:“灵根?”
此时,一个疑问在三人心中升起:幕后之人要有灵根的孩童做什么?
封开霁:“邪术往往更看重生辰八字,是否有灵根并不重要;而若是需要有灵根者的脏器,再怎么移植都用不了那么多,何况被掳走的孩童年龄大小根本不一样。”
“所以这两者都不对。”
秦兰卿:“这几日我托人暗中查探,发现……潮集上失踪的其实不只是孩童,还有其他有灵根者,其中甚至不乏入气和幻光境的修者。”
韩岁岁毕竟算是救她一命,而迷梦的进度太慢,她不得不想别的办法,只是一直没有成效。
没想到,收集来的消息或许并非没有用处。
柳潆与封开霁对视一眼,柳潆道:“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灵根上。”
封开霁向来对这些法术秘术禁术都颇有兴趣,此时他略一沉思,就想出三种有关的法术来:“用他人灵根者,无非有三点特征:一是自己没有灵根,要拿旁人的灵根来用;二是以灵根净化灵根,提升自己灵根的纯度;三是剥离灵根,用灵根提纯灵力,用以修炼。”
“一不太可能,二三皆有可能。”
秦兰卿道:“二也不太可能,我曾经看过净化灵根的例子,灵根再如何驳杂,九人即是上限,再多便难以寸进,所以……只能是三。”
柳潆:“剥离灵根确实符合多人遭掳的特点,这个术法叫什么?有什么具体要求?”
封开霁道:“名‘淬灵’,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邪法,施术者会先将人身体里的杂质排出来,说是杂质,其实多是人身体里的血液。
随后将其骨头、血肉剔除,只余一张人皮,最后灌以灵液,藉由灵根转化为精纯灵力,最后再把人皮一剥,便只剩下灵力了。”
他回忆起卷轴上的内容,继续道:“这个法子的关键有两点,一是有灵根者必须活着受术,一旦死去,灵根也会化为死物,根本无法加以利用;二是与淬灵配套的丹方,这丹方才是淬灵最为核心的秘诀。”
他这样一说,柳潆与秦兰卿便立即明白:丹方能够保证受术者不死,且自动藉由灵根转化为灵力。
他们对视一眼,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相。
封开霁罕见地垂下了眼睛,他呼吸有些滞涩:“若这便是幕后之人的手段,言瑶被抓去,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抽骨’的阶段了。”
秦兰卿亦是一窒,缓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才能找到人?”
淬灵给出的信息只有这么多,它不似其他的邪法需要什么天时地利,只要有灵根有丹方,在哪都能完成。
所以若要找人,只能从丹方下手。
——能对这么多人施术,恐怕对某种药材的需求会格外大,他们只能从此下手。
甚至不知言瑶是否还在上州城中。
然而封开霁向来对丹药医术全然不敢兴趣,对那张丹方不过略过一眼,并未细看。
此时他思索半晌,只能想起两味药材:“洹雾草和混元砂,我只记得这两样了。”
秦兰卿道:“那我们就从这两样查起,另外,你可以再想想有什么旁的信息,想到立即告诉我。”
封开霁点头。
三人立即开始行动。
而与此同时,江随舟走之前交代中年文士也在问属下:“还没有找到吗?”
属下是个年轻清秀的少年郎,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大,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偏衽麟甲,看上去冷峻而沉默。
他摇了摇头,随即低下头去,没有再看喝茶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放茶杯的动作一顿,他心里其实很有些焦灼,即使是在平日里最为静心的茶室,也有些心神不宁。
家主虽然没有明言,但那种关心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许多。
自从谢氏被灭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家主那么关心一个人了。
言瑶。
他在心里默默咀嚼了三遍这个名字,还是作出了决定。
“既然寻踪符找不到人,铺网搜查亦没有结果,那便用青云溯光剑好了。”
少年蓦地抬起头来,惊诧道:“荀叔!”
荀叔站起来,转过头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少年还是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势在必行的坚定。
他声音有些艰涩:“一定要用吗?青云溯光剑是澄明境所用的灵器,每次使用必然要耗费许多灵力,你现在的身体……”
少年虽然始终没有说出反驳之言,但字字句句都在劝中年文士放弃。
他敬重家主,也敬重荀叔,但他根本不知道耗费如此多的精力、时间乃至灵力去找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中年文士很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最终低下头,道:“那我去布置阵法。”
荀叔的脸上这才微微缓和,他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是我们辜负了家主的嘱托,没有保护好人,动用青云溯光剑是小事,若是还找不回人来,恐怕才是大麻烦。”
其实他亦不需要少年来支持他的决定,只是谢致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并不希望他走上与家主离心的“歧途”。
“谢致,家主已经比我们走得太远了,他所看到的,我们未必看得到,因此我们觉得家主的命令是徒劳的,甚至是错误,事实都未必如此。荀叔并不是想让你做对家主言听计从的傀儡,但很多时候,你的自以为是,可能并不会带来好的结果。”
荀叔看着谢致似懂非懂的点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谢氏,家主实在难为。
荀叔道:“我亲自去请青云溯光剑,谢致,我们的动作最好快一些。”
琰山之中,浓密的树林遮蔽了天日,傍晚的云霞透不过一丝一缕的光线。
江随舟踩着厚厚的枯叶,脚步虚浮,待到一颗树旁,终于忍不住扶着树吐出一口血来。
陵墓之中忍下来的伤势如同蛰伏的阴影,缠绕在他的经脉与身体之中,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行动力。
再加上为了尽快赶路而强行提升修为所导致的经脉受损,江随舟现在的身体便如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动辄便气血翻涌。
他从储物袋翻出一颗丹药吃下,周身灵韵缥缈流转,过了一会儿,他便重新站直身体,指尖一缕幽蓝火焰燃起,径直将地上的血迹燃烧殆尽。
他看了看远处,心中难以控制的恐慌与心悸如同想要将他扯入地狱的阴影,时时刻刻盘绕在心头。
江随舟攥紧拳头,指尖用力到变形,圆润的指甲在白皙的手心深深刻了下去,血色洇染,这点微弱的痛意反而带来一丝丝快意,消磨了些许焦躁。
他重新静下心来,瞬息之间,又到了百里之外。
上州城。
城西的牢狱之中。
韩岁岁仍然躺在地上,浑身僵直,几乎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身体已经不再渗血,只留下浸在衣衫之中的血腥味,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地面上的血迹渐渐从粗糙冰凉的黑色地砖缝隙之中渗透下去,现在已经没有了丝毫踪迹。
这是第三天的晚上,身体里所有的痛苦都已经远离,只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如果不是偶尔与系统聊上几句,韩岁岁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让系统给自己放《名侦探柯南》听。
“日文版、英文版,还是中文版?”
韩岁岁:“英文吧。”
系统:“但是根据你的资料来看,你的英语能力评级只是D,能听懂吗?”
韩岁岁:“……那你还问我要哪一版?”
系统:“我搜到了嘛,系统的原则就是将所有结果告知人类,由人类自己决定,绝不允许系统自己越俎代庖,这是规定。”
韩岁岁:“好吧,规定,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吗?”
系统:“谁知道呢,人类没有承认,自然也不会写进我们的编码里。话说回来,岁岁,你真的要听英文版吗?”
韩岁岁:“对,本来也不是为了消遣。”
而是因为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