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猛女比一般女子要丰腴许多,又会些粗浅武艺,有时不如其他贵女灵动,但在一些人眼里看来,就是蠢笨肥胖。为此,季猛女没少受嘲笑。
那道声音细细的女声说完,周围一群女子娇笑,似乎都是在嘲讽。
季猛女意识到是自己打扰到了她们,安静了下来。
赵平娘却咽不下这口气,有什么说什么,嘲讽人作甚。
她冷哼一声,“田舍奴可学不会藏头露尾的小人行径。”
“你!”那道女声明显生气。
赵平娘放下手中茶碗,冷笑一声,“气着了?”
“可你却连越过屏风同我明明白白对峙的勇气都没有,真真可笑。”赵平娘继续气死人不偿命的道。
对面一时没了声响。
而后,隐隐约约能听见嘟囔声,似乎在说什么粗鄙,无教养之类的话。
赵平娘在并州多年,从来都是贵女里的头一份,说一不二,怎么可能就此咽下委屈。
她直接站起身,眼前厚重的实木雕花木屏风也许在建康贵女眼里沉重厚实,可赵平娘只是笑了一声,然后一脚踹上去。
赵平娘的武艺是自小练起来的,绝非一般的花拳绣腿,否则齐国公也不会一再夸赞。
于是,偌大的屏风直接直挺挺倒下,扬起尘沙。
把对面的一众女娘吓了不轻,瑟缩了一下。
她们没想到赵平娘一个女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简直、简直可怕。
而中间有一位女娘比旁人都要惊恐些,美貌如花的赵平娘在她眼里堪比地狱来的女修罗。
赵平娘很快就发现她的与众不同,笑了一声朝前走去。
那女子慌忙推了推身边的另一位女娘,求救般道:“崔七,她她过来了,我该怎么办?”
被她询问的女子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赵平娘身后。
而赵平娘身后,除了季猛女,就是崔舒若。
第34章
崔七娘是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亲眼见到崔神佑的一日。
她将自己所有的私己都交给傅母, 让她的儿子想办法到并州去杀了崔神佑。可一日日过去,对方了无音讯,她就猜到应该是失手了, 但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不准他是在杀了崔神佑之后才失踪的呢?
直到齐国公携家眷进建康, 她一打探才知道崔神佑活得好好的, 而且还什么夜梦仙人能祈雨, 被圣人封为衡阳郡主,只等正式册封。
为此, 她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别人发觉崔舒若就是崔神佑。好不容易应交好的贵女之邀, 来临江仙赏景,想着散散心,结果遇上季猛女大声笑谈。崔七娘想找人发泄一二,才怂恿庾乐儿嘲笑季猛女,到时一群人再捉弄她, 才好出气。
没成想自己随意之举, 竟叫今日遇上了崔舒若。
她不敢想别人发现衡阳郡主崔舒若就是崔神佑会发生什么。
多少贵女因为崔成德而对她百般讨好,她也因有这个兄长而骄傲。但其实是崔神佑才是被全建康人赞誉的玉郎崔成德的亲妹妹, 她不过是继室生的女儿。
可明明崔神佑不过是被家里送到本家老宅, 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人。即便是她和崔成德, 也只有三年一次祭祖的时候,才能见到她。
以至于同辈的世家子弟,除了亲近的几位本家人和自幼同崔神佑定下婚约的郑衡之, 其他人全然忘了崔神佑的存在。
祭祖后没多久,她们就准备回洛阳, 路上听见崔神佑意外在随州走失的消息,她暗自高兴了许久。即便有人因此怀疑是她的阿娘动了手脚, 她也浑然不在意。
因为只要崔神佑死了,那自幼和她定下婚约的郑家郎君郑衡之,不就该顺延婚事到自己的身上吗?她和崔神佑的年纪最为接近,还是同一个阿耶,而且外家势大,怎么看自己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也是高门贵女,身份上绝说不上高攀。
博陵崔氏的娘子和荥阳郑氏的郎君,谁人不说是天作之合?
不过是从崔神佑换成她而已。
可郑家郎君怎么也不愿,她阿娘也不肯同意,这才叫崔七觉得苦闷。她从十岁那年,在杏花树下第一眼瞧见郑衡之,就心生爱慕。哪怕他没有荥阳郑氏的身份,不那么惊才绝艳,她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然而偏偏那么刚好,与他自幼定亲的是她没见过几面的阿姐。
依照礼法,只要崔神佑在,自己什么都要让步,她是比不上崔神佑的。
但明明自幼千娇百宠,被众星捧月长大的是自己啊,凭什么要让给崔神佑,一个前半辈子在本家老宅苟且求生的病弱之人,她绝不能服气。
想到这里,崔七娘顿时精神起来。
依照之前打探的消息,崔神佑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她以为自己叫崔舒若,还成了齐国公府的二娘子。
而在建康能认出她的,不超过十个人。
崔七娘盘算了一番,豁然开朗,只觉得自己一定能瞒得住。
她扶住庾乐儿,怯生生的对赵平娘说,“这位姐姐,我们并非有意,不过是无心之失,倘若再闹下去,岂非要叫人看笑话?
你我皆是身份贵重的世家女,能否看在家父的面上揭过此事?女儿家的玩笑话,闹出去可就难看了。”
崔七娘年纪小,脸也只有巴掌大,但却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说起话来楚楚可怜,又有一股家中小妹的娇憨感。这样的长相,不仅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也不会浓烈到令女子反感,很容易让人喜欢。
崔七娘凭着这副长相,令不少男子折腰,也叫她能轻易挑拨贵女们相争吵,却没人怀疑她。她每每如此,就装得可怜,在一旁如看斗鸡似的看笑话。
可她今日踢到铁板了,赵平娘直来直往,不吃这套。
“女儿家的玩笑话?”赵平娘好笑的重复一遍。
刚刚出口嘲讽的庾乐儿在崔七娘的话下,似乎也重新拾起勇气,她觉得赵平娘敢踢翻屏风,最多不过是吓吓人,她们一个个可都出身高贵,谅赵平娘也不敢做什么。
于是,庾乐儿也理直气壮的说,“没错,女儿家的玩笑话,你这么较真做什么?”
赵平娘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好友季猛女,发现她在面对这些贵女的时候,下意识低头,完全不似以往相识时的自信。还有往日信中偶尔提及的嘲讽,足见平时眼前的贵女们是如何以欺负嘲讽她为乐。这一切都叫赵平娘怒不可遏。
她随手拿起一个茶碗,双眼注视着贵女们,再轻轻松手。
“噼啪。”清脆的碎裂,茶碗变成许多碎片。
赵平娘随手拿起一块摔得锋利的食指大小的碎瓷片,一步步朝贵女们走去,将她们吓得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赵平娘一脚揣上旁边的柱子,把庾乐儿拦住,她们俩离得极近,赵平娘把玩手里的碎片,慢慢的靠近庾乐儿。
她笑眯眯的问道:“我往你脸上划一道疤,也是失手,是女儿家的玩笑罢了,你要较真吗?”
女子的容颜是多么的重要,即便是在光洁的身上留一道疤都可能被嫌恶,何况是脸?
庾乐儿这下是真的害怕了,瑟瑟发抖,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碎瓷片,咽了口口水,恐惧的眼泪瞬间流下,说话也结结巴巴的颤抖,“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愿意向季猛女认错。
我、我斟茶认错,是我不好。呜呜呜呜。”
赵平娘已经将碎瓷片贴到庾乐儿脸上了,她终于绷不住痛哭起来。
赵平娘慢条斯理的收手,继续警告:“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否则,下一回我可未必能拿的这么稳。”
崔七娘看不得赵平娘趾高气昂的样子,明明自己才应该是贵女里搅动风云的那一个,她觉得自己才是最聪明的。可今日,赵平娘一出来就把风头全占了,崔七娘憋了一肚子火气,她想出头,可是目光一接触到崔舒若,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迈出的脚又伸了回了。
偏偏叫崔舒若瞧见她的目光,起了疑心。
若是崔七娘不看崔舒若,崔舒若可能还察觉不到。但此刻无疑是自揭其短,将一切在无形中暴露到了崔舒若面前。
充当背景板的崔舒若想起庾乐儿先前喊的一声崔七,心里有了猜测。
刚刚赵平娘冲上去打抱不平的时候,崔舒若默默到季猛女身边,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又握住了她的手,给她些安慰。以至于现在有话想问时分外方便,“猛女,你知晓穿湖绿色半臂,刚刚还开口劝阿姐的小娘子是谁吗?”
这个季猛女还真的清楚,毕竟崔七娘即便是在高门贵女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是崔家七娘,博陵崔氏的崔。你知道崔玉郎吗?”提起这个,季猛女也小小激动了一下,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别提对方还出身高贵、才华横溢。
崔舒若听见熟悉的名字,笑了一下,点头道:“自然,整个建康谁人不识崔玉郎。”
“原来你也喜欢崔玉郎,我还给崔玉郎扔过香囊呢!”季猛女仿佛找到同好,原本低落的情绪瞬时好了不少,“崔七娘就是崔玉郎的嫡亲妹妹。”
嫡亲妹妹啊。
行雪说过,和崔玉郎一母同胞,同为永嘉公主所出的只有一位,还自幼被送到本家老宅。也就是她的原身,那么,崔七娘恐怕就是那位继室柳夫人所生的女儿。
再想起刚刚崔七娘看自己的眼神,跟刻意逃避的行为,崔舒若哪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不知道在原主过去的人生里,这位崔七娘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否则怎么会一见到失踪的姐姐非但不欣喜,还刻意躲避呢?
是有什么亏心事吗?亏心到了什么程度呢?
崔舒若煞有兴致的想到。
而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八卦味道的系统突然冒出来。
【亲亲,她不是不敢认你吗,你上去做点什么,看看她的反应。】
崔舒若发觉系统的不对劲,问道:“统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既然想看戏,总要说点什么吧?”
系统出场的时候,就被设置成了爱吃瓜的统,面对崔舒若的诱惑,它抓耳挠腮,思来想去,稍微透露两句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亲亲,那统统说啦,你一定要欺负欺负她哦~】
【当初亲亲你在去绣坊的路上遇过刺客,那些人是崔七娘花钱雇的。】
崔舒若觉得更有意思了,自己失踪那么久,崔七娘竟然还能找到自己的下落,还特意派人来杀已经‘失忆’的自己,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总不能原身抢了她的心上人吧?
崔舒若觉得可笑,但也信守和系统的约定,上去走到贵女们面前,言笑晏晏,“舒若不才,和阿姐刚到建康,不知建康风俗,若有冲撞,真真是不好意思。”
有赵平娘罗刹一般的做派在前,没人敢信崔舒若,就怕她也是装出来的。没见赵平娘看着貌美匀称,脚下却有那么大力气吗?
即便没人接话,崔舒若也不以为意,她佯装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崔七娘的身上,快步上前,双手牵起崔七娘,“这位娘子看着面善,说不定我们有缘呢。”
没人知道崔舒若要做什么,赵平娘也摸不着头脑,崔七娘更是害怕,担心崔舒若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否则怎么单单挑上自己。
崔舒若拉过崔七娘,走到了摆了菜肴的案几前,牵着她的手一同拿起了酒壶,“原来有酒啊,这样好了,我和这位娘子一同斟酒,诸位娘子都喝下,今日的事算是就此揭过,化干戈为玉帛,好不好啊?”
别人也就罢了,庾乐儿肯定是不愿意的,她莫名其妙被赵平娘胁迫,别看现在求饶认错,等她回到家里,定然要好生告上一状。
你齐国公府是殊荣,难道我颍川庾家就是吃素的吗?
不说叫齐国公府怎么样,至少也能闹到让赵平娘禁足罚俸,皇后也是护不住她的。
所以当崔舒若这么说的时候,睫毛还挂着泪珠的庾乐儿支支吾吾没说话。
崔舒若假装没看到,就要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