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讨论学习，顾如跟苏雪澄还是惊掉了下巴。
“……就、就可以解出来了。”杜宇看到两人的表情，说话登时卡壳，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
顾如跟苏雪澄强忍住笑，什么都没有说。还是围着杜宇的学生们不好意思了，纷纷告辞。
杜宇更是不好意思，无奈地认输：“你们……想笑就笑！”
“没有没有。”顾如赶紧摆摆手。
“哎。”苏雪澄用胳膊肘捅捅杜宇的手臂，揶揄道：“怎么样？从学霸升级学神，是不是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杜宇不由得看了顾如一眼，才岔开话题：“霸王花，请保持你冷面美人的人设。”
她明明知道，他人缘变好虽然确实有考了年级第一的原因，但根本原因，是顾如。
没有顾如给他勇气和底气，将校园暴力揭开，让人知道他的无辜，其他人还是本能地顺着霸凌者的误导觉得是他活该。要不出顾如救了他，给他一个安定的环境，他哪有这个精力去考试？没有考出好成绩，其他同学又怎么可能跟他说话？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苏雪澄摆摆手，正要说话，却发现顾如再一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杜宇立刻紧张地问。
苏雪澄：“小如说，感觉有人在看她。”
*
当少女再次露出疑惑又探究的表情时，林蔚然也不觉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向副驾上的男人。
他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起嫉妒和酸意。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女天性吗？他对小如的影响力这么大，那么会不会……
向庭生一向敏锐，这时候却没有发现林蔚然眼中异样的神情。
他只惊讶于眼前看到的。
远远的，那个少女长着跟萧明姿有九分像的五官，只有那双眼睛，遗传自她的祖母，也就是他的母亲向慧文。那双眼睛介于狐眼和凤眼之间，比寻常的凤眼更大、更明亮。她的五官也比萧明姿更立体一点，因为G市是最早接触西洋的城市之一，向慧文有四分之一西方血统。但这点西方血统在向庭生和向婷珍兄妹身上并没有体现出来，却神奇地显露在顾如身上。
血缘和基因，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能让人在看到另一个陌生人的瞬间，确定无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女儿……向庭生的心刹那就软了下去，目不转睛到几近贪婪地看着远处的少女。
根据助理给的资料，顾如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城中村抚养，吃了很多苦，是个沉默、阴郁、偏激甚至带着几分狠厉的少女。资料里说，她阴郁的目光，就像怨魂一样，看一眼就叫人觉得浑身冰凉。
可眼前的少女，却这样明亮活力，笑容灿烂得就像一个小太阳。
这笑容让向庭生清清楚楚地明白，不是助理的资料弄错了，而是顾如已经被萧明姿用母爱治愈了。他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而被顾如接受，但在顾如心中，他永远不会比萧明姿更重要了。
也让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顾如能在正常的家庭里成长，她一定可以变得更优秀。
“我本来可以不生你们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只要我在月份足够小的时候把你们弄掉，那么谁也不会成为我的累赘。我既然一时不忍心，把你们带到世上，就对你们有责任。”
母亲向慧文的话再次浮现在向庭生的脑中，他看着远处跟同学嬉笑打闹的少女，心里愧疚极了，不知道怎么弥补才好。
因为他的无能为力，让这个孩子作为他逃离原生家庭的工具来到这个世界，多么地不公平。
偏偏就在这时，顾如再一次转头，看了过来。
起初向庭生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可顾如的目光不仅朝这边看过来，更是明显在找什么，他就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绪了。
“林先生。”向庭生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她是在找我吗？她感觉到我了吗？”
林蔚然说不上这一瞬间心里的感觉是怎样的，有嫉妒，有羡慕，有生气，也想过直接否认“你不要自作多情”。但所有自己的情绪加起来，也没有顾如的感受重要，更不及萧明姿的一句命令。
所以，他只能忍着心里的种种情绪，说：“我想是的，但我们大小姐有命令，所以，很抱歉，向董，你现在不能见小如。”
“请在这里稍等。”林蔚然说着解开安全带，拿了后座上的袋子，下了车，走过去叫道：“小如！”
顾如三人刚走过一段路，听到声音，顾如回头，脸上登时一喜，跑过来叫道：“林叔叔，您怎么在这里？”
说着又介绍道：“橙子，学长，这是我家叔叔，林蔚然。林叔叔，这是我的朋友苏雪澄和学长杜宇。”
“林先生好。”苏雪澄跟杜宇礼貌地叫人。
对于林蔚然的身份，萧明姿一再对外声明过，是她当做弟弟看待的。两人跟顾如熟悉，也知道林蔚然不仅仅是萧明姿的助理，更几乎每天都在萧家吃饭，跟萧家等同亲人。
“你们好。”林蔚然温和地回应，微笑着将手里的袋子递出去。“大小姐让我过来办点事，我记得你喜欢吃这家姜汁撞奶蛋挞，就顺路给你带一点。”
三个高中生对萧明姿的商业帝国并不了解，并不知道以林蔚然在萧氏的地位，像青文国际高中这种几家合作的小产业，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出面。他们只知道萧明姿是青文国际高中最大的校董，林蔚然是她的助理，派助理过来办事，很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顾如果然没有怀疑他的说法，只是开心地接过袋子：“哇~~~谢谢林叔叔！”
林蔚然开着玩笑：“才刚停车，就看到你望了过来，是不是闻到蛋挞的香味了？”
顾如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子：“是吗？我是觉得有人在看我。”
但那个人的感觉，不像林蔚然啊。她跟林蔚然已经很熟了，那个人的感觉，明明陌生又熟悉。
“去食堂吃饭吧，不耽误你了。记得吃过饭，散步一会儿，消食之后再去上课，免得胃不舒服。”林蔚然交代。“今晚大小姐会回去早点，瑞姨说给我们做八宝鸭，我给你带喜欢的饮料，好不好？”
“好呀好呀！”顾如不住地点头。
她没有问林蔚然宋家的事，林蔚然也没有说，只是对她挥挥手，让她快去吃饭。
等走出好一段路，顾如回头看去，还看到林蔚然含着笑站在原地。发现她回头，又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顾如露出个大大的笑，终于把那股异样的视线抛在脑后，继续往前走了。
林蔚然目送她远去，直到消失不见，才回到车上。
向庭生目睹了整个过程，此时忍不住问道：“她喜欢吃姜汁撞奶蛋挞，是吗？”
林蔚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无声地发动车子，往茶楼赶去。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句话问出来，就已经代表了向庭生的选择。
如果不在意，又何必关心她喜欢吃什么呢？他的语气里又为什么有这种既遗憾又心痛，充满了愧疚的感情呢？
一路沉默。
两人回到茶楼的包间里，萧明姿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只是手边多了一打文件。
听到动静，萧明姿抬起头来，看到向庭生的神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愿。她将手里签字的笔放下，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说道：“我想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的事业、母亲和妹妹都在国外，我不能留在国内。”向庭生涩然说道，“我不能陪伴在她左右，但是我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知道，别人有的父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她，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爱她。萧董，我也希望，她，以及你，给我这个机会。”
以一个国外大制药公司总裁的身份来说，他这番话已经把姿态放得非常低，令人心软了。可是，萧明姿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向董，你说得很对，需要给她你这个机会，然后你才能把握时机，创造机会。”
也就是说如果女儿没有点头，他什么都不能做。向庭生苦笑一声：“我明白了，萧董，我等你的答复。”
*
青文国际高中。
终于走出林蔚然的视线范围后，苏雪澄才按住心口，长叹一声：“天哪……我的心脏……世上还有这么帅、这么温润如玉的帅大叔。”
“怎么就是大叔了？”顾如立刻为自家叔叔抱不平，“林叔叔今年也就才三十岁，你看追星的那些明星流量，好多也是三十，人家怎么就是‘哥哥’，到我们家林叔叔，就成了大叔？”
“哥哥跟叔叔之间的区别，你这个既不追星也不迷恋美色的人，是不懂的。”苏雪澄回味着：“你家林秘书，实在是温润得正正好。”
“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啊。”顾如疑惑，“上次萧女士来学校处理马术课的事，不是也见过林叔叔一次吗？”
“上次不是还没跟你混熟么？而且那时候只想着对付宋涴涴，哪还有闲情逸致欣赏美色啊？”
“那我劝你还是死心吧。”顾如回忆着，“我从来没见过林叔叔身边有女性出现……不对，林叔叔有一个好朋友，跟他的妹妹关系也不错。但据我所知，那位姐姐已经跟初恋订婚，感情很好，可能不久之后就要结婚了。除此以外，在林叔叔的认知里，我只算是‘晚辈’，不在‘女性’的范围内，‘女性’应该只有我家萧女士一个……”
她说着，话语不由得顿住。
连苏雪澄跟杜宇都察觉出了这话里不对劲之处。
不过两人唯恐顾如多想，立刻将话题转到蛋挞上。可是聊着聊着，苏雪澄跟杜宇不由得又对望了一眼：
过来办事都记得带礼物，而且还记得顾如喜欢吃的口味，天下真的有这么周全的男人吗？这么周全的男人，真的只是把自己定在亲人的位置上吗？
像林蔚然对顾如的态度，的的确确是将她当成自己的晚辈，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绮念。那么，就是他对……
苏雪澄跟杜宇没敢说话，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担心另一件事：“小如，你看今天爆出的宋家新闻了吧？”
“嗯。”顾如点头，将餐盘放在桌上，开始非常自觉地将苏雪澄餐盘里面的洋葱挑到自己盘子上。
苏雪澄以前训练时被管得严格，很多食物不能吃，怕影响体质和体能，导致她现在口味刁而且挑食。比如喜欢吃洋葱炒肉，但坚决不吃洋葱。顾如不仅心疼粮食，还是个几乎不挑食的健康宝宝，自从一起吃饭时发现了苏雪澄这个毛病，都是顾如帮她解决不喜欢吃的食材。
“那……”苏雪澄想问，又不敢问，怕触及她的伤口。
“我知道，你想说宋庭生的事，对吧？”顾如失笑，“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顿了顿，她接口道：“只要亲爸不是宋庭正，我对其他男人当我亲爸都没有意见，毕竟那只是一个提供基因的交易而已。不过，他只是回来处理宋家的事而已，我想我们是不会见面的。他当年跟萧家签订了合约，放弃对我的一切权利，原则上不能见我。同时，我想他也不愿意见我。”
苏雪澄想想也是，听说当年宋庭生是被宋家拿孪生妹妹的未来逼迫，才不得不签订合约做试管婴儿的。看新|闻里他一副事业有成的霸总样，应该也不想再揭开这个伤疤吧？
杜宇却冷不丁冒出一句：“不会的。”
顾如夹洋葱的动作一顿。
“只要他看过你一眼，哪怕只是新|闻中的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就一定会想见你的。”杜宇强调着，也忍着脸上的热意。“顾如，你这么好，他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你绝不是任何人的耻辱，假如那个人这么认为，那么，证明他不了解真正的你，他也就不配当你的父亲。”
“你家萧女士，也不会允许他伤害你的。”
“我知道的。”顾如笑了笑，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只是愉快的吃着午饭。
午饭的量很少，吃完之后，顾如便开始分林蔚然带来的蛋挞。
刚把蛋挞递到苏雪澄面前，便听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咦？这家蛋挞很难买的。”
顾如暗地皱了皱眉，但是回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很平静了：“颜祈萱同学。”
“中午好呀，三位。”颜祈萱自来熟地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白嫩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蛋挞的包装盒，说道：“这家蛋挞是很有名的老字号，用料做工都非常精致，每天只出那么几十炉，不是去得早、排队久，就能买得到的。顾如，早说你喜欢吃呀，我每天都给你送一盒。”
苏雪澄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冷冷地笑了起来：“哟，炫富炫到首富千金面前啦？不会好好说话，麻烦走掉好吗？”
听到她的话，颜祈萱才意识到，自己又无意识地炫耀了。她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说蛋挞虽然难买，但是她每天都可以吃，想买都买得到吗？
颜祈萱眼中飞快她闪过一丝难堪，脸上的笑却丝毫没有减弱，摆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对顾如好而已。再怎么说，她还有她家萧女士都收拾了宋家，宋涴涴以后彻底离开豪门圈子，这实在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我们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她说着眼珠子一转，将一件东西放在餐桌上，笑盈盈地说：“这是一个晚宴的邀请函，你放心，我们学校很多豪门千金都会去，不是那些大人们的酒会。顾如，你不会不赏脸吧？”
“你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在我们豪门千金圈子里正式亮过相呢，只在那天萧家的酒会上稍微露个面而已。你不知道，以前宋涴涴在豪门千金圈子里面，把萧家外孙女这个名声败坏成什么样子了。你要不出来拯救一下，不知道多少人还要误会，觉得萧家外孙女其实是个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只会得罪人的娇蛮跋扈人设呢。”
苏雪澄一秒就要跳起来，被顾如在餐桌底下轻轻地踢了一下，暗示地按了回去。
顾如觉得自己真的是长大了，成熟了，在萧女士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以前，别说遇到颜祈萱这样一边捧着一边暗中拉踩，同时还用语言威胁的对手，她会怎么样。就是面对宋涴涴那一种简单挑衅的人，她都能原地炸毛，跟人吵起来，甚至忍不住想动手。
可是现在，她明明已经知道颜祈萱想做什么，却懒得跟她吵架。顾如既没有收下请柬，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谢谢，我回去跟萧女士商量一下。”
“不是吧？这点小事也要跟妈妈商量？”颜祈萱吃吃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被管得太严了？”
顾如好脾气地笑了一下：“这倒不是，只是有人依赖，就不想自己动脑子而已。”
“……”颜祈萱一时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