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这就开心地向他跑来了。
是她家的保镖，刚才的电话是向顾如那位了不起的母亲请示了吧？她的母亲居然会同意。
他原来以为，那位萧女士好不容易才把亲生女儿找回来，一定会把顾如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恨不得把顾如关在金笼和温室里，时时刻刻呵护着。没想到，那位萧女士居然会同意顾如管一个刚认识的男生的闲事，还因此去了派出所。
她一定是真的非常爱顾如，所以顾如才会这么阳光，也一定非常尊重自己孩子的意愿，顾如才会这么轻易就自己做主，这么开心。
他妈妈真好啊。
“走吧。”顾如跑到他身边，“我查过了，这里的71路车坐五站路，再走几百米就是辖区的派出所了。”
杜宇跟在她身后，看她熟练地上公车，刷二维码，找位置坐下，不觉想，这女孩真神奇。
最初看到她的时候，她指着自己的胸针说自己的名字，真的就像公主一样骄傲又无所畏惧。可现在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她又跟其他普通女生没有什么两样了，好像她也会排队在街边买煎饼一样。
顾如看他上车了却没有落座，只是低着头，偶尔看她几眼，似乎一直在的想什么事情的样子，便以为他在担心。下车以后，顾如还特意安慰道：“学长，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杜宇点点头，两人就这么走进了派出所。
青文国际跟云麓居都在云麓区，刚好是同一个派出所，更巧的是，顾如还拿捏不准去哪里可以报警的时候，就有人叫道：“你不是萧女士的女儿吗？怎么来派出所了？”
顾如回头，不由得叫道：“警察姐姐你好！”
之前萧女士刚清醒时报案有人买|凶|杀|人，以及后来报警白嫣盗窃，这位女警都有出警。
女警走过来，看了一眼他们俩，和蔼地问：“怎么了？是手机被偷了吗？”
两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大事。
顾如摇摇头：“不是的，警察姐姐，是校园霸凌。我陪学长来报警，学校里有人欺负他。”
女警脸色一变：“好的，请跟我来，不要害怕，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警察说的。”
顾如点点头，回头看了杜宇一眼，伸手轻轻地拉了一下杜宇双肩包垂下的带子。杜宇沉默着，也跟着她进去了。
可是听完顾如的描述，再看顾如提供的视频，警察们都沉默了。
他们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关心同学、热心助人的女孩说。
“顾如，我们先走吧。”沉默之中，杜宇忽然开口，“后面的事，交给大人处理就可以了。”
警察们办案太多，见过太多世事，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其实这男生自己很清楚，仅仅靠今天这一段视频，除了让警察告诉学校，让学校对那几个男生进行批评教育之外，他们做不了其他的事。因为对方仅仅是朝他倒可乐而已，没有造成人身伤害。或许之前有过很多次，但，没有证据，他们警察不能凭想象和同情抓人。
男生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不想让女生伤心，他想让她以为自己伸张的正义已经有效，已经能保护弱者，想哄她开心，就陪她走了这一趟。从视频里可以看出，他们是因为男生被欺负才认识的，那么过了不久，女生就会忘记他，以为自己救过的人过得很好。
但他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可以被拯救。
这心理，不是被欺负一次两次才有的。
警察们暗地皱眉。
顾如就像察觉一样，忽然说：“警察叔叔们，你们能跟我学长单独谈谈吗？我是女生，我避开一下。”
得到同意之后，她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想了想，找到了刚才的那位女警。
“姐姐，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派出所担任着最基层的维护治安任务，人手常常不够，都是一个当三个用，倒也没有分什么你的我的案子。女警点头：“可以的，怎么了吗？”
“我的学长遇到了校园暴力，但是现在我手里只有一段视频，证据不够。我们学校里面到处都有监控的，而且因为好多豪门子弟，学校怕他们有矛盾冲突，监控一定会备份保存很久，里面一定要证据。我妈妈是青文国际高中……”
女警吃了一惊：“青文国际高中？”
辖区里有个全市最贵的私立高中，里面豪门子弟云集，他们都知道。但具体里面的事，他们就不知道了。
女警脸上露出难色。
如果是青文国际高中，要为了没有出现死伤的校园暴力查监控，估计会遭到很大的阻力。要怎么顺利地、尽快地、完整地拿到监控视频，他们得好好想想。
“对，就是青文国际高中。”顾如继续说，“我妈妈最大的校董，有警察出面，有我在，趁着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去突击学校的安保部。安保部那些人一定没有办法应付，只能打电话跟校长请示。一来一去，他们耽误的时间，都够拿完监控了。”
“我相信那些人不是第一次欺负杜宇学长，也不只是用这些……这种程度的手段。我的学长不是不爱学习的人，但他上学期因为生病，连体育课都没有上。”
顾如说着说着，眼眶不觉红了，忍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情绪。
“至于我妈妈的态度，我也可以保证，不管是作为学生家长还是作为校董，她都希望青文国际的校风能得到肃清，把霸凌同学的人揪出来。如果警察能证明他们确实霸凌学生，那么，学校就有理由开除掉那些人。”
顾如飞快地说完，又不自觉地不好意思：“只是这么一来，你们的工作量很大，不知道你们愿不愿……”
“同学，话不是这么说的。”女警哭笑不得地打断她的话，“维护正义和治安是我们的职责，怎么能因为工作量大就不做呢？”
她说着，给顾如接了一杯水，说：“你等着，我跟他们说说这个情况。”
顾如点点头，看着女警匆匆走开，又忍不住追上去叫道：“姐姐，等一下。”
女警回头，顾如又低声说：“我知道，如果学长能说出他在哪里、什么时间点被欺负，那么找监控片段就会简单很多。但……但是，如果他害怕回忆，能不能……”
“我知道了。”女警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地笑了一下，进去跟其他警察说了。
警察们点点头，女警还没有走，一直沉默的杜宇便蓦地抬头，问道：“顾如是不是要做什么？”
女警感觉到室内气氛不对，便将顾如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安慰道：“同学，我们都知道你受过伤害，不想回忆就不要回忆了，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不要害怕，我们会想办法的。现在，你回家去吧。”
杜宇好像没有听到后面那些话一样，只是问道：“顾如……她这么说了？”
女警一愣，点点头：“我没骗你。”
杜宇的头立刻低了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了：“那给我纸笔，我跟你们去学校，路上我把要查的每一条监控，时间地点都写下来给你们。顾如……能不能……”
他想问的显然是顾如能不能不去，但心里也清楚，没有顾如，什么时候拿到监控，拿到的是不是完整的监控，就不一定了。而他们一去学校，马上就会打草惊蛇，或许最后能解决他的问题，但学校里其他被欺负的人，一定会马上被勒令闭嘴，什么都查不出来。下一次他们再被欺负，欺负他们的人就会避开监控，采用更隐秘的方法，更难抓到。
必须得有顾如。
杜宇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回想着种种，同时重复：“请给我纸笔吧。”
*
看到杜宇跟警察这么快就答应了，顾如有些吃惊，但她没有犹豫，立刻跟警察去了学校，直奔安保部。
安保部不需要值晚班的人都已经离开了，里面只有几个保安和一个值班负责人。看到突然进来的警察，都愣了一下，但看到后面的顾如，就堆上了笑脸。
“顾如同学，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东西丢了，要查监控？”
“是要查监控。”顾如刚点头说完，杜宇苍白瘦削的手就递到了前面，“把这几个日期、编号的监控调出来。”
他居然……顾如大吃一惊之后，又忍不住佩服和心疼，不由得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警察们也很吃惊，这男生这么快的时间里就能把这么多条监控的时间记下来，几乎精确到秒。如果记忆力超群也就算了，他是怎么连每个拍到的监控编号都知道的？
不过吃惊也没有耽误他们的动作，二话不说把证件亮了出来。
保安们有点慌了。
他们以为顾如突然出现只是为了看监控，找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是带着警察来调取监控的。这学校的监控，能随便调取吗？
“顾如同学。”保安们不敢得罪这位萧家千金，只能试图劝阻，宫中号梦白推文台“这调取监控，得领导们签字才行，我们是不能弄的。”
顾如可不怕什么领导：“我妈妈是最大的校董，校长难道不用听她的话吗？再说了，学校的权限难道比警察还大？警察要办案，你们确定要阻挠吗？”
“这……”保安们登时没了主意。
“我要是你们，我就一推二五六，现在就搂手不管。等我们快弄完了，你们就打电话假装请示诉苦。要是校长和领导问起，你们就装可怜说，哎呀大小姐要查我们有办法？难道我们还敢得罪大小姐吗？”顾如笑着说，“反正你们现在也是真的没办法，不是吗？”
警察们一边动作，一边暗地憋笑。
这小姑娘，挺有一套的嘛！
杜宇也愣住了：“顾如你……”
她怎么还有这么狡猾的一面？
只有保安们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老实等警察们把该拷贝的监控拷贝完毕，就按顾如说得，打电话诉苦。
“领导，不好啦，萧家千金忽然来茶监控……那可是萧董的女儿，我们哪敢拦呀……”
拿到监控之后，顾如马上要跟警察回派出所继续处理，却杜宇叫住了。
“顾如，很晚了，你先回家吧，免得你|妈妈担心。监控已经拿到了，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叔叔就可以了，用不着我们了。”
好像也是？顾如想了想，问：“那……学长，我送你回家可以吗？”
杜宇摇头：“太远了，不顺路，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行了。我一个大男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家的司机呢？快叫她来，否则你家人要担心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确实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下午四点放学，她还没有这么晚回家过。
顾如一边不放心他，一边也怕家里担心，最后只能叮嘱：“那……学长，我可以加你微信吗？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吗？”
杜宇点点头，很快加了她的微信，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司机开车来到安保部门前，把顾如接走了。
直到顾如的车子完全消失在夜色里，杜宇才回头。
警察们都知道，他是故意将女生支走的。
那女生善良而且心软，接下来他们要处理的事情，要是被她看到，她一定会非常心疼的。而且有些伤口，可以给办案人员看，可以自己回忆，但不能让关心自己的人看到。
因为那些画面对关心自己的人来说，是伤害。
*
顾如并不知道他的打算，她有自己的忧虑。
回到云麓壹号，家里已经吃过晚饭了，顾如先是乖乖地让孙瑞香念叨了一遍，然后才去敲了萧明姿书房的门。
“我就知道。”萧明姿放下手里的文件，微笑道：“来，说吧。”
顾如吐吐舌头，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愧疚：“对不起，我给您惹麻烦了，但那些人真的太过分了！”
“没事，我都知道的。”萧明姿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心头升起痛楚。
她知道女儿为什么看到杜宇的情况就一定要管，因为当年，她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也这么无助过。
“妈妈，你别难过，我现在已经好啦。”顾如抱了一下母亲，眉头没有松开。“我现在怕一时冲动管了，但是管不好，所以想问问您怎么办。”
原来女儿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这么强大，不仅会保护自己，还会保护别人了。萧明姿欣慰之余，又有些骄傲。她并不觉得教女儿一些正常的心机和手段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不是一张白纸，面对细菌，没有免疫力怎么行？
“这样……”萧明姿交代了几句
*
这天晚上，杜宇只回家了一会儿，拿了一直藏在房间里的病历和检查数据。
“你去哪？”继母一边辅导亲儿子的作业，一边不耐烦地问，“又作什么幺蛾子？不会又要用钱吧？你爸就是舍得给你用钱。”
杜宇平时在家一向不言不语，这次居然顶了她一句：“我用的是我妈留下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