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打开书包,在里面一通乱翻,翻出一只鼓鼓的信封,内有五张老人头。
“呼……”周文君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这么多?”安夏扬起眉毛,四小时赚别人一个月工资?
“是呀,他们说实验的时候没有感觉,不痛,原来是真的耶。”周文君开心得不得了。
“不痛?”安夏皱起眉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夏把遇到她的时候,那副行尸走肉的丧尸形象跟她描述了一遍,周文君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哈哈哈,我真的那样了啊?”
“你不记得了?”
周文君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她看了看时间,又发出一声惊呼:“完了完了……我妈下班了!”
转头她哀求安夏:“安姐姐,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就说是领养狗的……送到我邻居家那里就行了,我跟她说好了,这钱就是给她帮忙养狗的钱。”
说着周文君把装钱的信封塞给安夏,安夏没接,让她自己给。
她又哀求安夏帮她说谎,就说去上紫金的计算机竞赛培训班,别说去了医院。
计算机竞赛班办了几次,受到省市领导的好评,跟上奥数班的意思差不多,不算玩物丧志。
“你怕她担心?”安夏能理解这种报喜不报忧的心态。
周文君摇摇头:“我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去当志愿者。”
“就说你突然晕倒,刚好被我看见?”
周文君苦笑一下:“可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是吗……如果有明确的诊断书,还能这么说,现在诊断不出来,我妈会说我是装病,逃避学习。”
安夏想起自己的一个小学同学,不知心肺功能哪里出了问题,经常感到呼吸困难,需要叹气来缓解,刚开始父母还带他去看病,换了三个医院,拍了片子,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之后,父母就坚定地说他是装病,他一叹气,被父母听见,就勒令他到院子里罚跪。
后来,他的妈妈也出现了同样的病症,同样拍CT和照X光都查不出病因,妈妈怕得要命,拿着诊断单哭诉:“我才五十岁呀,怎么会得这种怪病……”
他冷冷地说:“我八岁就得了,你不是很会治吗?去院子里跪一个小时就好了。”
妈妈并没有对当时那样对待他感到抱歉,而是说:“我们当时以为你在外面染上了恶习。”
中国式父母的基本操作:在我认知之外的皆为虚妄。
周文君的母亲有这种心态,不足为奇。
周文君又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陆雪,她怕陆雪不同意,把她出卖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陆雪摆摆手,“一会儿你们聊,我什么都不说。”
周文君这才放下心。
等到了家门口,隔着窗户,周文君赫然看见,家里不仅有妈妈,还有许多邻居。
妈妈知道周文君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结果晚上七点回家,屋里还没人,她脑中闪过了许多可怕的可能。当即跑到小区旁边的派出所报了警。
但是当班的警察告诉她,24小时才算失踪。
她只能求助于邻居。
已经有几个邻居的叔叔伯伯去了几个可能的地方找周文君了,另一些阿姨奶奶陪在这个绝望的母亲身边,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现在问题严重了……
周文君根本就不敢进家门。
什么计算机竞赛班都救不了她,哪有这么久不回家还不跟家里人打招呼的?
“要不……还是说我昏倒了,被你送去了医院?医生说好好休息就行。”周文君终于想起高强度用脑会导致大脑缺氧晕厥的传说。
安夏说:“你还是得去脑科医院检查一下,我怀疑那个研究所对你做的试验有问题。”
“嗐,没事,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周文君对此毫不在意。
“以后你老了,机能衰退后,可能影响就出来了。”
周文君满不在乎:“无所谓,我现在整天这么心烦,肯定活不到三十岁。”
“要是不小心活过了呢?”
“那我就自己死……”
周文君的话充满了年轻人对生命的无所谓。
安夏见过太多年轻的时候无所畏惧,到老满世界求神仙偏方以续命的人,她笑着摇摇头。
“安姐姐,千万不要说漏嘴了啊。”周文君再次恳求。
“好。”既然周文君执意不肯,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绑去。
看到周文君出现在门口,她的妈妈猛地站起身来,冲她大吼:“你死到哪里去了?!”
“你先别激动,她身体不舒服,晕倒了,我把她送到医院去的。”安夏按之前套好的话,跟愤怒的周文君妈妈解释。
衣着得体、气质稳重的安夏和陆雪往那里一站,就显得十分有说服力。
当着周文君妈妈的面,安夏还是提议让周文君去脑科医院检查检查:“缺氧休克本身也是伤害脑细胞的。”
周文君妈妈望女成凤,连连答应,其实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孩子不是好好的么,何必浪费时间去检查,有空不如多做几道题。
等邻居和安夏都走了以后,周文君才顺势说出她今天晕过去是被老师气的,有同学造谣,老师居然不相信她,还要找家长。
妈妈皱着眉头:“你真的没有?那怎么老师不说别人,光说你。”
“有什么啊?!人家常年年级前十。”周文君祭出成绩大杀器,妈妈果然表情松驰下来。
第一天,妈妈去了学校,早恋的事情基本没提,一闪而过就到了成绩上。
老师非常负责,他列出外事中专历年分数线、报名人数、今年本市参加中考的总人数……
“周文君想要考上外事中专,总分还要再提高一十分才行。”老师意味深长的说。
然后,老师推荐了特别家教班,说都是优秀教师,其中有中考命题组的老师……
一个学期的价格:两千块。
周文君妈妈咬咬牙,给她报了班。
刚上了没几天课,就赶上数学阶段小测验,这次老师存心给学生加加压,题目出得难,周文君分数不高,只有七十分。但在班里的排名上升不少,全班第一。
周文君高高兴兴地拿着卷子回家,让妈妈签字。
妈妈看到分数,脸色大变:“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考这种分数!你让我在别人面前怎么抬起头来!”
那个晚上,邻居们听见这对母女爆发出的激烈争吵,中间还有凄惨的狗叫。
训孩子这种事情,小区里隔三岔五就会上演一回,邻居们最多在自家屋里竖着耳朵听个乐子,并不会出门看。
有人还借机教训自家孩子:“你要是……我就……”
直到第一天,周文君的妈妈没有去上班,单位虽然效益不行,但工会犹在,买了水果,让住得近的女同事去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女同事还没靠近,就听几个晒太阳的老太太说花坛里有一只死狗,应该是摔死的。还有什么玩物丧志、管教之类的话。
女同事没当回事,这年头,家里都一个独宝宝,为了让孩子全心扑在学习上,扔宠物、撕画画、砸游戏机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
她径直上楼,伸手敲门,却发现门自己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直冲脑门。
“啊!”
据说警察来的时候,周文君正在给已经没有呼吸的妈妈喂饭,嘴里还念叨:
“你吃啊,你怎么不吃啊?我辛辛苦苦做饭你不吃?你还想吃什么?是不是就想吃外面的野食?不识好歹!”
接着,伸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女初中生杀母的新闻瞬间引发全市关注,人们议论纷纷。
周文君的同学说她肯定是因为压力太大,逼得太紧。
家长们的态度则是:小孩子有什么压力?矫情!就是吃得太饱了。好日子过多了,连妈妈都敢杀!就是惯坏了!
还有「专家」说肯定是现在太多充斥着暴力的动画片和影视剧,还有什么都敢说的网络对青少年造成的不良影响,呼吁管管电视和网络,救救孩子。
还有媒体刊登了周文君那篇毁灭地球的科幻节选,说现在的青少年都在接受什么丧心病狂的教育,满脑子都是毁灭地球,杀母也不算意外……
安夏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她与周文君短暂的接触,从她的谈吐里,感觉她平时性格比较外向。
就算被妈妈逼急了,就算狗被妈妈扔出去了,她也不至于到要动手杀人这么激烈。
而且,从后续的表现看,似乎已经疯了?
她托关系打听到周文君现在在什么地方,说正在脑科医院接受检查,以便确认她的精神状态。
脑科医院也有紫金科技供应的护工机器人,负责搞定力大无穷的「武疯子」,护士和医生跟安夏很熟,安夏一问,医生就把周文君的情况告诉她了:
“她的大体内肾上腺皮质激素分泌严重超标,而且,她现在还处于愤怒状态……按理说,不应该啊……她可能处于一个愤怒情境的幻觉里……可能是小狗的死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有没有可能是被人为刺激大脑,造成的后遗症?比如,微电流贴在头皮上,作用于大脑?”安夏问道。
医生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但是她的大脑没有发现外伤,体内也没有发现额外的药物残留痕迹,不好说。”
安夏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医生,请她有针对性的再做调查。
医生答应了,但也告诉她,不要太抱希望。如果没留伤,没残留,就没有任何证据。
安夏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周文君,那个骄傲自信的女孩子,现在被束缚带紧紧地捆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空荡荡的墙壁,一边还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安夏不忍再看,问道:“她会一直这样吗?”
医生摇摇头:“不知道,也许会一直这样,也许会好,也可能好一阵迷糊一阵,人的大脑是一个很精密的器官,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破译。”
她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还是你们搞电脑的好啊,一直都在进步,都出486了,我们研究人脑的还没什么突破。”
从脑科医院出来后,安夏回了一趟公司,问刘杰:“最近紫金生命有没有送来新的数据?”
“没有,不过他们要求优先做几个数据的测试。我把测试结果留下来了。”
数据都代号化了,外行人根本看不懂那是什么,安夏也只能看懂是某样东西受到某种影响之后,某个数值发生了改变。
类似于,甲受到了A的影响,数值从1变成100……
安夏猜想也许是大脑的不同部分受到不同刺激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