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也对!咱们不问!”社员们很有自觉。
“现在苏家老三更不得气死啊,我昨儿路过他家,还听他在骂骂咧咧呢,说他好歹有条命,比他二哥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好!”
“呸!人家现在风风光光回来了,他算个球!地都下不了,他两个儿子都不管他,一天能吃上两顿饭就不错了,活该!”
苏家人回来的时候,整个大队都来凑热闹,队里的老人认出了苏建强,虽说过了十多年,可人的眉眼依旧,真是苏家老二。
苏建强看到熟悉的故乡,些许熟悉的远亲近邻,又勾起儿时的记忆,以及当兵后回家探亲,那时候也是不少人围了过来,夸他有出息。
苏茵站在爷爷奶奶坟前,心里安慰,总算有一天能斩钉截铁告诉两位老人:“爷爷,奶奶,您当初跟我说的,爸爸最像你,绝对不可能当逃兵,爸真的回来了。”
苏建强看着已经去世的父母的坟,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
县委书记也代表县委发放了一笔补贴,更是对着众人慷慨激昂。
“和平县山岗公社三联大队的苏建强同志自从参军入伍后一直是名优秀的军人,为国家为人民鞠躬尽瘁,现在平安归来,还受到了国家表彰,大家要向这样的同志学习!”
一旁的大队长激动道:“鼓掌!”
附近围观的社员们动容地拍着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考虑到苏家的情况,县委书记慷慨道:“苏建强同志,你多年后再回来,如果在经济上或者是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向我们向你们大队长和公社书记提出来,组织上一定会提供帮助的。”
这回,县委也是来争取退伍专业的苏建的工作安排,这样的人才这样的资历,放哪儿不是得闪光的啊。
谁料,苏建强向组织上表达了感谢,却也谢绝了帮助,更是表示要随闺女去京市,让一众领导惋惜。
一行人到苏家旧屋看了看,途径苏建设家房门前时,苏建设大儿子猛地冲出来,嚷嚷着二叔,一把扑了过去,跪在苏建强脚边。
“二叔!你终于回来了!我是富贵啊,你还记得我吧,我小时候才这么小点儿,你可还抱过我!”
苏建设在屋里躺着,恨不得自己下地出去嚷嚷两声,自己死了多年的二哥竟然突然回来了,活着回来了,他气得胸口又疼了疼,无力地捶着床架子。
再听到自己的儿子,当宝贝对待的儿子死乞白赖去喊二叔,更是快吐血!
床边坐着的媳妇儿还反复劝说:“建设,现在二哥一家风光得很,你快别置气,你跟他服个软,说说咱们一家不容易,求他帮帮咱们!我可听说了,部队上给他发了很多钱当退伍补贴,县里也给了表彰奖金!让他给咱们分点呗!”
自打苏建设被气得偏瘫后,家里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工分挣不了几个,两个儿子都是好吃懒做的,现在都快没米下锅了。
他对二哥苏建强再嫉妒再恨,现在也只能低头,在床上躺着对外头吼:“书记啊,领导啊,我是建强他弟!他唯一的弟,我二哥可是光荣的军人,给国家立了功的,我们也是光荣的军人家属!我们这些家人日子过得惨啊!你要帮帮我们!二哥,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不见,你快进来看看我!二哥!我日子过得苦啊。”
县委李书记听着眼前年轻后生和屋里人的话,第一反应是看向山岗公社的公社书记。
公社书记对苏家的情况不算太了解,一个眼神又飞向三联大队队长,赵有福心中不耻,这苏建设当真是不要脸,现在知道攀关系了?!
他刚要开口,就听到苏茵抢先一步。
“李书记,这屋里的的确是我三叔,也就是我爸的亲弟弟。”苏茵神情漠然,想起过去种种,说着实话,“不过当初我爸几年没回来,他就和我们家断绝了来往,只在我爷爷去世后上门来搜刮值钱的东西。我们两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建强昨天也已经听闺女说了这些事,更是愤怒,这样的三弟他早就当没有,不仅对父母不孝敬,更是欺负自己闺女,想算计嫁出去好自己拿礼钱,如今还敢来讨好处,他黑了脸,朗声对众人道:“今儿就请各位领导以及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我苏建强和苏建设再没有任何关系,当年他闹着分家,不管我们爹娘,这是不孝,后头更是想算计我闺女,这是不仁,这种人,不配当我的弟弟!以后这一家子有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
县委书记一听,立马明白是这是什么人,当即沉了脸色:“不要让这种落后分子败坏军人家属的名声!”
山岗公社和三联大队的领导听了这话更是明白,以后对这种落后分子得批评教育,更不可能分好活计给他们。
全大队的人听到县委书记给苏建设一家定性为落后分子,更是立马退了半步,不愿意沾染上任何关系,可别被他们给连累了。
苏建强一个人走进苏建设家里,让闺女在外等会儿,等见到多年不见的三弟,看着他一脸算计,浑浊不堪的双目,更是不耻。
“你…二哥,你咋能这样!咱们是亲兄弟啊!你这样对得起爹娘不?”
苏建强冷冰冰看着他:“你还有脸提爹娘?苏建设,你给我老实点,少闹幺蛾子。你应该庆幸你现在成这副样子,不然就凭你当初算计我闺女的事,现在我回来也要打断你的腿!”
一句话,狠厉霸道,苏建设盯着陌生又熟悉的二哥的眼,那眼神里的威严霸气竟然是吓得他浑身发抖,直接尿了出来。
等人走后,苏建设媳妇儿这才扑上来,骂骂咧咧给男人换了裤子:“你咋这样!刚刚二哥进来,你就不能认个错求求他?他以前最看中家里人嘛!”
“求?你是没看到他那眼神!”苏建设心有余悸,晃了晃头,喃喃自语,“我都害怕…害怕他真要来打断我的腿。”
他莫名觉得,二哥说得出真就做得出来。
苏富贵气愤地从外头跑进来,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爸,你能不能有点用,挣不了工分还求不了二叔?”
现在家里劳动力缺失,自己亲爸成了个累赘,没法下地挣工分,只能白吃白喝不说,还天天爱骂骂咧咧,听得人心烦。
“你咋跟你老子说话的?!”苏建设看着儿子这副不耐烦的模样就来气,自己掏心掏肺的儿子当真是没半点孝心?!
苏富贵冷哼一声:“你好意思说?你现在有啥用?天天躺着跟个废物一样,以前好歹能挣几个工分,现在呢?天天就吃了睡。看看我二叔,人家被国家奖彰了,县委书记都对他客客气气的,现在大队哪个不敬他?苏茵也跟着沾光,大家都夸她有福气,有个好爹,刚刚我还看到县里来的书记给苏茵发了个信封,里头装的全是钱!你呢?你这辈子闹出个啥名堂了?”
苏建设这辈子最忍不了被人说自己不如二哥,尤其这话还是出自自己儿子,听得他一口老血快喷出来,手指指着苏富贵的方向,喘着粗气:“你…你!苏富贵!你是不是皮痒了,敢这么跟我说话!看老子不打死你!”
“打?!”苏富贵嗤笑出声,“你咋打我!?得了吧,你先能下地再说,跟个废物一样,看着都心烦。要不是你之前得罪了苏茵,她至于刚刚在县委书记面前揭我们的底,让我们一点儿好处都捞不到?”
苏富贵气急,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亲爸的错,二叔是大英雄,自己爸是废物,这番对比更加让他不满。
“都是姓苏,要是我是二叔的娃,今天就享福了!”
苏建设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喉咙发紧发痒,骂骂咧咧开口却猛地咳嗽起来,气血翻涌,咳得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双手无力地捶打在棉被上,盯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苏茵不知道三叔一家的事,只心情不错地陪着父亲去看望了姨奶奶,苏建强知道三姨这些年对自己父母和闺女多有照顾,当即也给人磕了三个响头,看得姨奶奶眼红。
老人家最怕离别,最欢喜能见着家人团聚,只抹了抹眼泪,连说几个好。
“三姨,以后我给您养老,您跟我们一块儿去京市吧。”
当初苏茵也提出过这个法子,却被姨奶奶拒绝了。
她摆摆手:“我在这儿一辈子了,出去玩几天好,可走远了想家啊。建强,你回来了是好事,你爹娘不会怪你的,就是茵茵这丫头受了不少苦,你也吃了不少苦吧,你们父女俩以后好好的就成。”
苏建强点点头应下,将县委书记发的奖金信封偷摸塞在了筲箕下,又找大队长嘱托几句,拜托他平时多关照老人家,赵有福自然满口应下。几人说了一下午的话,这才在夜里踏上了前往京市的火车。
再次踏上从S省前往京市的火车,半夜,硬座车厢里人声渐消,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打鼾声响起,乘客们纷纷陷入梦乡。
时间匆忙,三人买的硬座票,顾承安上车后将几人的行李放好,等掂着老丈人的行李箱时,却被人阻止。
“小顾,这个我拎着就是。”
“好。”顾承安安顿父女俩坐下,又拎着军用水壶去前头车厢接水,苏茵盯了一瞬爱人离去的背影,这才回过头。
“爸,硬座坐着不太舒服,您要是难受了就起来活动活动。”
苏建强摆摆手,慈爱地看着闺女:“我可没这么娇气,你放心。”
苏茵看着他怀里抱着的行李藤箱疑惑:“这是什么?”
“给你的。”苏建强干脆把行李箱放到苏茵怀里去,“既然你都问起来了,就自己抱着,看好了啊,不能丢了。”
苏茵抱着个藤箱,听父亲这话似乎是有什么宝贝似的,便也紧紧抱着,夜里坐着睡觉时也抱着。
她坐在父亲和丈夫中间,两人都是高高大大的身材,肩膀宽厚,见她坐着睡得难受,顾承安和苏建强同时开口:
“靠我肩膀上睡吧。”
第116章
三天两夜的火车呜呜呜鸣着汽笛到达京市,苏茵一晚上靠着爸爸肩膀睡,一夜靠着丈夫的肩膀睡,第三天睁眼便到了京市。
苏建强只在当兵的第四年来过一次京市,那时候是被安排来参加学习演练的,时间不算太长。
如今过去多年,京市更是令他感到陌生。
“咱们先去院里放东西还是先去你家里?”苏茵刚下站台便和顾承安商量起来。
“直接过去吧,家里也能住,这几天先在军区家属院住,正好爷爷念叨着想见见爸呢。”
提及顾承安爷爷,苏建强正了正身子:“我也想着他老人家。不过,咱们找找地儿买点东西,我总不能空手上门。”
苏建强被带到百货大楼,身上有钱却没票,只坚持自己付了钱,让闺女给了票,买了一堆麦乳精,水果罐头,营养粉,这才往顾家去。
苏茵这会儿没有了初时与父亲重逢的拘谨,难得叽叽喳喳谈起当初自己从老家一个人坐火车来投奔顾家的事,过去的艰难岁月如今被她讲得动人,像是一段趣事般。
顾承安拎着行李走在一旁,当真是第一次看见爱人这番小女儿模样。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认识的苏茵就是温柔懂事的,说话做事都井井有条,稳妥规矩,哪怕两人好上后,结婚后,苏茵也只偶有活泼俏皮的模样。
可现在,她在自己父亲面前,真正的血缘至亲跟前,再规矩懂事的苏茵也会撒娇抱怨,这大概就是父母亲缘才有的魔力,能让最规矩的人都卸下伪装,流露出最真实脆弱的一面。
顾承安听着媳妇儿的话,默默弯了弯唇角,真好。
顾家早得了消息,顾承安在四天前便从邮局去了电话,通知家里人后续安排,这会儿,一家子也等着。
顾老爷子听说了老战友儿子的传奇经历,不禁唏嘘,等看到人走进屋里,从前的小男娃竟然也是历经沧桑。
“顾叔!”苏建强对顾家人心存感激,感激顾家人对闺女的照顾。
“哎!你这孩子,不容易啊!来,让我看看!”老爷子拍了拍苏建强胳膊,围了人转了一圈,又盯着他眸子看,纵使经历那么多,可这人的眼睛还是发亮的,不显浑浊,“好,回来了就好!”
晚饭时候,苏建强端着酒杯给顾家人敬酒,一番话说得沉稳有力:“叔,婶儿,顾大哥,大嫂,还有吴姐,我闺女之前多亏有大家照顾,我苏建强记在心里,这杯酒敬你们。”
说罢,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哎呀,小苏啊,你快坐着,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奶奶忙招呼人坐下,听着苏茵爸这番经历,她都抹了两晚的眼泪,难受啊。
顾康成也一改沉默寡言的性子,对这个同为军人却坎坷半生的亲家升起敬佩,和人同杯换盏,喝了个痛快。
两人脸上涨红,谈起当兵的日子,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还是苏茵开口了,直接拿走父亲跟前的酒杯,往他碗里夹菜。
“爸,你们都少喝点吧,多吃菜。”
钱静芳泪眼婆娑看着苏茵不时劝父亲和公公少喝酒,也替他们父女俩高兴。
“茵茵,爸这是高兴,你别担心。”苏建强慈爱地摸了摸闺女脑袋。
顾承安眼力见十足,原本就在为长辈倒酒,可媳妇儿一眼瞪过来,盯着自己道:“你别倒酒了,你也多吃菜。”
他立马收回手。
“承安,倒!”顾康成看着自己儿子,发号施令般开口。
一边是媳妇儿,一边是亲爹,顾承安把酒瓶推了推:“算了,爸,你和茵茵爸都喝了快半斤了,还是吃菜吧。”
“嘿。”有些醉意的顾康成难得开起玩笑,“你小子现在还只知道怕媳妇儿了?”
桌上众人哄笑开,笑得苏茵眉眼弯弯看向顾承安,悄悄凑过去低声表扬他:“顾承安同志,表现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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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苏建强住进了顾家二楼客房,睡前,吴婶给大伙儿煮了醒酒汤,让两孩子给端去。
碗递到苏茵手上时,她低声道:“婶儿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丫头,现在你爸也回来了,好啊!以后日子肯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