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红月饼烤得颜色较深,呈金黄色,上面画一个红色圆圈,内里是满满的果脯果料馅,自来白月饼则是呈乳白色,口感松软,模样精巧,提浆月饼则最简单,馅料少,主要就是油和糖混合的味道,但是最能保存,足足能放置一个月,价钱也相对较低。
今天食品厂主要加大了五仁月饼的生产,引得早早听到动静的市民们争相排队品尝。去得晚了,卖相最好最新鲜的月饼都被挑走了,更别提限量供应的五仁月饼。
前几天,市里刚出通知,在报纸上刊登中秋特供月饼份额时便提到,今年五仁月饼的产量将加大,苏茵当时便顺嘴提了一句想吃五仁月饼,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好买到不。
这不,顾承安凌晨就准备出门了。
“你要走啦?”
苏茵隐约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顾承安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吵醒你了?”顾承安轻手轻脚地洗漱穿衣,就担心吵醒媳妇儿,这会儿见她迷糊着醒来,便俯身贴了贴她因睡了一觉而红通通的脸颊,低声道,“你再睡会儿,我过会儿就回来了。”
“我陪你去吧…”苏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些没睡醒的沙哑。
“不用,你睡你的,大清早寒得很,你别出去。”顾承安替她掖好被角,在媳妇儿额头亲了亲,这才带上门离开。
迷迷糊糊扛不住睡意的苏茵再睁眼时已是早上七点多,父亲每天起得早,这会儿已经将水烧上了。
“小顾早上去排队买月饼啦?”
“嗯。”苏茵刷着牙,喊混应一声,“买五仁月饼呢。”
“就你那天说想尝尝食品厂要出的新味道月饼,他还是惦记着。”苏建强对女婿越发满意,是个知道疼人的。
说话间,顾承安正拎着一油纸袋子的月饼到家。
“我路过早点铺,顺道还买了豆浆油条包子回来。”顾承安将早饭放到桌上,扭头拧开水龙头捧水洗了把脸,瞬间清醒过来,“月饼四个口味的都买到了,今儿人多,幸好去得早。”
“快喝点水来吃早饭。”苏茵看着早早起床的丈夫有些心疼,拿着包子喂他一口,见他一口咬下快小一半又转身去灌水,这才又捧着剩下的送入自己口中。
早饭后,一家便拎上月饼回军区那边去,今儿的团圆饭在那边吃,顾承慧一家三口也过来。
饭桌上,一大家子足足十二人,挤着坐满了一张大圆桌。
饭后,大伙儿尝起今年的新口味月饼,当真是新鲜。
“我还没尝过这样味道的。”老太太这辈子就好这一口甜,特喜欢吃月饼,以往每年主要就是旧式口味的月饼,今年出了新口味,她也馋。
五仁月饼皮薄馅多,月饼皮酥香,内馅裹着青丝、红丝、瓜子仁、花生仁和芝麻仁,口感丰富,料多而香,咬上一口便满嘴喷香。
顾承安拿着全家的月饼票买了二十个月饼回来,旧口味十六个,五仁月饼限量买到了四个,大伙儿掰着月饼成小块都尝了尝。
苏建强口中的月饼散发着浓郁的甜味,那是油与糖交织的味道,霸道到了极致,似乎能甜到苦了半辈子的心里去。
旁边,闺女正和女婿说着话,苏茵第一次吃五仁月饼,咬一口便感觉到各类果仁交织碎在口中,混合了由糖和油做成的薄薄月饼皮,香气四溢。
“真的很好吃。”
顾承安见媳妇儿吃月饼时笑得像是采撷了天上的星星装点进眼眸,也跟着勾了勾唇随后将自己分到的一小块五仁月饼喂她嘴里。
苏茵猝不及防被男人喂了口月饼,刚要拒绝让自己吃就听到男人开口。
“我不爱吃这个,你吃。”
苏茵口中的五仁月饼越嚼越香,似乎比前面的一口更甜了。
苏建强也笑了笑,抬头往天上看一眼,八月十五月正圆,月圆,人团圆。
中秋后,苏茵也迎来了大一后半段学期,平日忙碌于学业和记者站的工作,她现在已经被师兄师姐交付了独立的采访任务。
采访校庆和运动会,现场采访写稿。
她甩着两条麻花辫穿梭于人潮中,脖子上挂着记者站公用的照相机,唯一一台服役多年的珍贵的照相机。
她学用照相机也学了一阵,现在能拿着它咖嚓咖嚓拍下珍贵瞬间。
记者站拍的照片统一送到学校的照相馆洗,再刊印上校报。
B大运动会那天,附近的人民大学也开运动会,顾承慧第一天参加了短跑项目,第二天便偷偷溜过来玩。
苏茵拿着照相机忙碌,顾承慧便跟在后头,不时让堂嫂拍这个项目,拍那个项目,最后还假装充当起跳高项目的观众,悄悄入了镜。
“要是这张照片选上了,你还能登上我们学校校报哎。”苏茵走一阵跑一阵,一天下来额前渗出薄汗。
“那感情好啊,我这是促进了咱们两所大学的友好交流!”
顾承慧来B大运动会玩了大半天,算着时间溜回自己学校,等老师点名结束,这才收拾着回家去。
运动会后便是周日休息日,学生们激动坏了。
她一路蹬着二八杠回家,顾母一星期没见着闺女,那是想念得紧,给做了一桌子好菜。
饭桌上,两口子谈起魏秉年又是一阵唏嘘。
“小魏真是不错,不被金钱和各种诱惑吸引,直接拒绝了钢铁一厂的邀请。”顾母面露欣慰,那钢铁一厂爱搞小动作不是一次两次,自己厂子这边一直是最高规格的待遇,就那边的不讲武德爱瞎搞。
顾厂长点点头:“这事儿我都还没去找小魏谈,没成想钢铁一厂的那个刘主任就嚷嚷了,说我给小魏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死活不愿意去。”
顾承慧夹着饭菜吃,听到那句迷魂汤,素白的脸热得发烫。
难道自己就是迷魂汤吗?!(///▽///)
傍晚时分,她偷偷溜出去和对象约会,两人在办公室坐着,魏秉年正在写报告,还有最后一小篇,等写完便能出去转转,顾承慧在旁边提起了前头父母谈及的话题。
顾承慧眨着星星闪烁般的眼睛,问他:“你是因为什么才没去钢铁一厂啊?我听说他们开的待遇特别好,还找你爸妈他们了。”
魏秉年闻言,手一顿,黑沉沉的眼眸觑一眼对象,片刻后又垂下继续奋笔疾书:“我不在乎那些,金钱啊,待遇啊,还有安排亲戚进厂,都不重要。我更看重一个更尊重知识和技术,能让我有完全自主权的地方。”
顾承慧听着默默点头,很有道理的样子,可她眼巴巴等着,等啊等,见对象说完了,漂亮的柳叶眉蹙起:“就…就没了吗?你不离开这里的理由只有那一个?”
魏秉年抬头看她一眼,勾了勾唇:“我不离开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
“哦。”顾承慧转了身,背对着他,心里头有些难受,那个理由是很重要,可是居然没有自己的关系吗?哪怕只是小小的半个理由。
“我不想离开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尊重知识和技术的地方还能找到,这个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是有一个我很在乎的人在这里,我不想离开。”
蹭地一声,原本有些蔫的顾承慧又转过身来,衣裳擦着桌面发出蹭响声。眼里像是燃起火苗,亮晶晶般闪着光,樱唇一抿,笑得露出洁白的贝齿。
“那个你很在乎的人是谁啊?”她笑盈盈地问。
魏秉年随手拿起一旁的草稿纸,在空白地方刷刷写字,将草稿递过去。
——你。
顾承慧盯着那俊秀飘逸的字迹半晌,悄悄红了脸。
原来那迷魂汤真是自己。(///▽///)
魏秉年看着素白的脸上一片绯红的对象,喉结一滚,绕是平时再冷静自持,这会儿也浑身一热似的。
他默默取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慢条斯理地叠上镜腿,规矩地放到桌面。
顾承慧疑惑地看着对象的动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取下了仿佛生长在脸上的眼镜,正疑惑间,魏秉年突然凑近,一张俊脸瞬间放大在她眼前。
男人喃喃低语:“现在可以。”
顾承慧漂亮的凤眼里蕴着淡淡疑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现在可以,唇上却被人突然贴了一下,伴着温热的气息袭来。
就一下。
魏秉年迅速退开了去,又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金丝边眼镜戴上,继续埋头写报告,最后一段报告。
男人乍一看仿佛端正认真,唯有悄悄泛红的耳廓散发着热意。
办公桌前,被人亲了的顾承慧心底冒出甜丝丝的蜜水,裹得人小脸绯红一片,双手捧着脸,感觉到脸颊滚滚的热意,又轻轻抿唇,好似那唇瓣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
是下雪后松木的清冷气息,此刻却带着灼热的温度。
顾承慧含羞带怯悄悄昵一眼一旁认真工作的男人,盯着他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心里默默嘀咕,什么时候能把他的眼镜扔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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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时间如风般流逝,转眼来到1978年年底,正备战期末考试的苏茵看着新鲜出炉的报纸,盯着上头对于政策开放的新闻目不转睛。
图书馆里人山人海,坐满了学生,大家或是握着笔不断演算记录,或是小声讨论着习题,也有人惊讶于报纸上的大新闻。
苏茵盯着京市日报上头版头条的标题,怔愣片刻,改革开放了。
她知道国家和众多个人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起将要飞速转动。
房管局办公室里,顾承安听着耳边同事们针砭时弊,激烈讨论着报纸上的新闻,却是难得的沉默,将那数百字的新闻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喃喃一句:“开放了…”
当然,对于大部分老百姓来说,那页新闻远不如明年猪肉和粮食价格定价多少更有吸引力,有那看新闻的功夫不如关心关心今年春节的特供食品有什么。
苏建强捏着新鲜出炉的报纸,看着上头一串密密麻麻的春节特供食品,算着要去分批买食品的日子。
家里已经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底黑字的春联,看着喜庆极了。
这是他时隔多年后过的第一个春节,熟悉的年味扑面而来,欢天喜地的氛围差些让他红了眼。
年前,父女俩关起门来偷摸给苏家老爷子老太太烧了纸,顾承安最后将灰烬处理好,没留下半分痕迹。
大年二十八,苏茵带着父亲和丈夫去百货大楼添置年货。
如今家里的经济大权全在她手上,顾承安的工资上交,父亲的积蓄也给了她,她这辈子没管过这么多钱,看着存折上一串零,总觉得不真实,花起钱来也比以前舍得许多,不过她只买必需的,倒也没有大手大脚花钱。
只是马上过年,这种一年中最大的日子,这钱得花,大家都得穿新衣裳,毕竟,新年新气象。
给父亲和丈夫以及自己都挑了一身新衣服,再给顾家长辈买了年礼,给顾家老爷子老太太买的是营养品,从港城来的西洋参,给顾承安父亲备的一瓶五粮液,给顾承安母亲买了一条红色的丝巾,给吴婶准备的是一双黑色布鞋,苏茵对顾承慧父母不太熟悉,还是顾承安出的主意,买的烟酒和糖果。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守岁到零点集体出动去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再次炸响开来,家属院里红通通的鞭炮在各家门口此起彼伏,争先恐后般展现着威力。
鞭炮炸开时晃起瞬间的亮光,照着苏茵脸上甜甜的笑容,她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丈夫,一年又一岁,岁岁皆团圆。
第123章
三年后,1982年1月。
时隔十年再恢复的第一批高考考生经过春秋冬夏的辗转反复,终于在这一年初冬毕业。
这年头的大学包分配工作,在校表现优秀的学生提前一年多就有单位来要人,毕竟大学生是稀罕的,珍贵的,代表着知识和文化水平的最高峰。
自打三年前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各大工厂也开始谋求更多元的出路,面对先进的设备技术,也更加需要人才加持。
大学毕业生,一部分人等学校分配,被输送往各大国营厂和机关单位,一部分人主动联系了工作,向学校提交了报告。
今年1月的京市似乎不如往年寒冷,前阵子呼呼的风雪渐小,在地面积下浅浅的积雪,由环卫工人每日清扫路面,留下车辆与行人通行的道路。青石路面似乎换上雪白的新衣,一串二八杠的车轱辘压过,滚过松软的白雪,留下浅浅车辙印。
“小苏,你跑一趟杨家胡同,把采访稿交去给王老爷子看看,确认没问题就交上去等刊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