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和杨友卉也是这么过来的。
说到杨友卉,人已经卸了货,坐了月子回来上班了。
看着苏茵的大肚子,她安慰道:“再坚持坚持,你再熬两个月就出头了。”
她二胎生的闺女,这下是儿女双全了,整天欢喜得不行。
“我也盼着呢。”苏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会儿已经硬邦邦的绷紧了皮,只盼着孩子出生。
家里人给孩子准备了不少衣裳,因为也不知道是儿是女,便也随心所欲。尤其是顾承慧,全买的粉色,两套粉色小衣裳和粉色小帽子小鞋子,简直快粉得苏茵不认识这个色了。
“好看吧?”她就最喜欢粉色,可惜以前社会上基本不允许穿戴这种亮浅色的,说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她可伤心了好一阵,现在什么都放开了,必须让下一辈好好享受!
苏茵闻言笑笑,自然捧场:“好看,孩子肯定喜欢!”
夜里,顾承安给媳妇儿打了泡脚水,让她舒舒服服泡个脚,放松放松。苏茵现在肚子一大,走路越来越费劲,也容易肿胀,泡完脚,他再给媳妇儿捏捏腿放松,舒服得苏茵直哼唧。
“话说,辛梦琪这怀孕还挺快的。上次我们去产检我还看到她了。”苏茵被丈夫揉着腿肚子,闲聊起来。
顾承安听到这个名儿都心有余悸,毕竟,当初苏茵可是误会了自己和辛梦琪许久。
“是吗?那可能就是医生医术太好。她和闻军结婚多少年了一直没孩子,这去了医院一趟就怀上了。”
“是吧,说明医生还真挺厉害的。”
苏茵没体会过这些事儿,只希望这两口子,尤其是闻军,成家立业也要有后代了,能安心踏实过日子,别一天天地想着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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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过,气温骤降,初冬伴随着呼啸的寒风袭来,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般难受。
不少人手上生起冻疮,又红又痒,还带着些刺痛,抓不得,一抓还容易抓得破皮出血,可谓是折磨。
顾承安托人倒腾来港城的厚实棉袄,又上京市的百货大楼买了几件宽大厚棉袄和羊绒衫,力求把媳妇儿裹成粽子似的,可不能受凉。
苏茵被全副武装起来,因为肚子渐大,穿衣裳都是顾承安伺候的,一件叠一件,最后戴上黑色皮帽,里头镶的白色兔绒毛,暖和舒服。
黑色宽大棉袄穿上身,再围上红色围巾,戴上红色手套,红色耳夹,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出门去。
“不然你就在家里歇着,我出去给你捏个雪人回来。”顾承安不太放心。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可把苏茵高兴坏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她今天一早就想出去走走。
苏茵闻言摇了摇头:“我就在咱们院里走走,最多在胡同里走两遍,不走远。”
她现在除了去报社,已经很少走动,现在看着外头的雪花飘飘,哪能不心动。
顾承安看着贪玩的媳妇儿,那眼巴巴的渴望眼神真是和军军那个小屁孩儿差不多,也只能无奈笑笑。
“行,慢着点儿,当心。”
苏建强加入街道办的义务扫雪队去了,昨天一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上积了不少雪,骑自行车和开公交车的都担心打滑,街道办都会组织扫雪。
可光是街道办的人手哪里够,每条街的大爷大妈们最是热心,抄起扫把就上场了,干得热火朝天。
运气好的还能被记者拍下来,登上报纸呢。
家里只有小两口在,苏茵走出门时便感受到一阵风雪寒意,却是刮骨扎肉般的冷,幸好她穿得多,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动水润的双眸在外面,下半张小脸也藏在了围巾里。
在院子里抬手接了接雪,看着片片雪花瓣簌簌飘落,整个人心情也愈发地好了,就觉得能下一场雪,总归是没白冷。
要是又冷又不下雪,不是亏大发了吗?!
她现在肚子大了,难以弯下腰,就看着顾承安俯身给团了一团雪递过来,圆滚滚的,白花花的,可漂亮。苏茵接过来,透过手套也感受到微凉的寒意,眉眼弯弯地来回团着雪,幼稚地好玩。
没一会儿,顾承安已经捏了一个雪人,搁到了两人卧室外的窗台上,圆滚滚的脑袋和身子,苏茵就往上头戳玉米粒做眼睛嘴巴和鼻子。
顾承安团雪人,苏茵做装饰,很快,两个雪人便齐整整地亮相了。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雪人的肚子格外得大,圆圆地都凸了出来,苏茵看着自己版小雪人,特意给她戴上了胡萝卜片做的红帽子,倒是憨态可掬。
“等你生了,咱们再把这雪人肚子改了,拿那些雪团个小的雪人在旁边。”顾承安手指尖戳了戳那雪人肚子,有点点雪屑落下。
“好了,你别戳了,一会儿肚子都要戳没了。”苏茵仿佛感同身受般,坚决维护雪人,以防被戳掉一丁点儿雪。
冬日寒冷,两个雪人就这么扎根在两人的卧室外头,看着风雪交加,日子裹在瑟瑟寒意中掠过。
苏茵准备着今年冬日的报纸主题,他们这组准备关心这两年市民的过冬防寒装备。从以往的厚重棉袄和军大衣,到如今的各种款式和颜色的棉袄,甚至还有了些修身的棉袄,看起来不再那么像个粽子。更别提,羊绒大衣也逐渐进入市场,从南边刮来的时髦衣裳的风渐渐吹到了北方,成为许多家庭条件宽裕的人在初冬初春维持风度的首选。
“啧啧,不收集整理一番真是不知道啊,现在衣裳这么多款式!”
周瑾上了年纪,不太在乎这些,自然也没太关注过,刚一看苏茵整理的出来的各类服装照片,当真是吃了一惊。
苏茵闻言笑笑:“我也没想到呢,原本以为就几种,谁知道这么多。”
衣食住行,都是老百姓最关心的大事儿,像这类文章就颇受关注。
等报纸一刊登,立时在全城引发热烈讨论。大伙儿这才发现,原来短短两三年的功夫,过去满大街黑灰色的衣裳早变了天,放眼望去,当真是五颜六色的。
改革开放的春风刮过神州大地,给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带来了不小的变化,而胆儿大的,早已经满地捡钱般腰板鼓了起来。
趁着过年前,不少乡镇上还开起了万元户表彰大会,在这个人人羡慕的国营厂工人月工资三四十块钱的年代,万元户仿佛横空出世的惊雷,炸得不少人惊呼连连。
一面看着报纸,讨论着下海经商不体面,满身铜臭味,全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放在几年前早就割掉了。一面又在心里暗暗羡慕,一万元是什么概念,那是自己工作多少年才能攒下的积蓄?真是令人咋舌!
有人只敢想想,便也愤愤不平地睡去,有人则是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也辞了职去干生意,不体面也无妨,好歹真有钱挣。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不想干的,祖上积蓄丰厚,躺着也有钱进账。
茵乐牌收音机厂家属院三楼。
当漫天大雪被寒风裹着吹落屋顶房檐,覆到光秃秃的枝丫树干上时,整个工厂似乎也变了模样,银装披上身,素白茫茫一片。
贺天骏刚被家里的饭菜香味勾动馋虫,趿着拖鞋下床准备吃午饭。
贺父见儿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教育他:“儿子,你快找个班儿上去,别天天窝家里,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贺天骏掀了掀眼皮,抬眸看向父亲:“上班干嘛?家里有钱我何必折腾。”
贺父:“…!”
“媳妇儿,听听你儿子说的什么话!”
贺母握着锅铲兴冲冲冲到客厅,闻言数落两人:“你好意思说儿子,看看你,不也没个样子。”
“我能一样吗?我这是奋斗大半辈子,该是享福的时候了。”
“奋斗?”贺母嗤笑一声,“就是把你们家的厂子搞破产了?”
贺父:“…?”
再次被狠狠伤害。
贺天骏听父母讨论起来两人谁更有斗志,谁更有干劲,看着这二位都在家里同自己一样坐吃山空的,颇为无奈。
他算算家里的积蓄,尤其是地皮租出去以后,每个月的进账更是宽裕,自己手头的钱也上了四位数,哪还需要上班?
有钱再去上班不是找罪受吗?
吃了饭,他溜达着去了趟邮局,推算时间,笔友的信该到了。
来自京市某城区的邮局寄来的信,贺天骏盯着那地址瞧了瞧,头一次生出了想见见笔友的冲动,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人。
“贺大马同志,展信佳。我是何小令…”
信上,何小令同志说起她大学毕业后进了一所小学当老师,现在小学正在期末阶段,她每天忙碌而充实,初入职场的新人总是充满热诚。
贺天骏看着笔友在信里描绘的工作场景,谈起上课的趣事,被小孩儿逗得发笑,又被他们的调皮伤到,再看看自己守着家里的积蓄混吃等死,突然生出些惭愧之意。
他推开门,郑重宣布:“爸,妈,我准备去找个班儿上。”
贺父贺母:“…?”
贺天骏四处打量一圈,做生意太累人,摆摊固然赚钱,可夏天风吹日晒,冬天风雪交加,多难受。
进厂当工人不自由,每天要在机器前工作八个小时,还得听人使唤,没劲透了。
选来选去,他最终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上自家租出去的地皮上开起来的收音机厂工作,凭着房东的地位,怎么也能讨个工作吧?!
顾承安不在,何松平坐镇收音机厂,半年下来对于整体运转已经熟门熟路。可是这会儿,听着租出地皮的房东儿子开口讨工作,他着实有些为难。
这种人情世故最不好打发,要是没办好还容易留下龃龉,伤了和气。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又略有些随性的年轻人,他已经在脑海中思考起来安排他去哪儿。
人毕竟是房东儿子,贺家人这半年对收音机厂的成立也帮了些忙,挺热情的,一个清闲工作给了也就给了。
塞去宣传科当干事?让人拿笔写点东西应该可以吧?
或者上厂办坐办公室去,随便混混日子。
这种工作一个月工资也就二三十,对于如今日渐红火的收音机生意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贺天骏同志,行啊,你来我们厂里帮忙,我们当然欢迎。”何松平这几年也练出了一副厉害性子,场面话说得一套一套的,虽说他其实在心里嘀咕过贺家的儿子年纪轻轻没有上进心,这会儿仍然是笑脸相迎,“我知道你年轻有为,肯定不能让你屈才,这样吧,我们厂办缺个干事,你去坐办公室去…”
“不用了。”贺天骏摆摆手,直接婉拒这样的安排,“何大哥,其实我已经有心仪的工作岗位了,麻烦你安排一下。”
“什么?”何松平嘴角抽了抽,他要是敢说什么厂长助理,车间主任,车间副主任…他是不会留情面的。
人不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保安。”贺天骏指了指工厂大门的门岗,“我想去看大门。”
何松平眼珠子差点惊地掉下来:“…?”
这是什么路数!
放着好好的工作轻松,工资又高的厂办工作不要,要去干既然熬夜,工资又不高的看大门工作?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何松平很是怀疑人生。
然而,当他领着年轻高大的贺天骏去保卫科排班时,正值班守夜的卫大爷更加怀疑人生。
怎么一个保安的工作还有人来抢?!
这年轻人去哪儿不好,还要来跟自己这个岁数的干一个活?
卫大爷今年四十九,运气好应聘上了这家新建成的收音机厂的保安工作,工资待遇丰厚,比别的厂的保安工资都高几块钱,他可满意了。主要工作就是和其他保安轮流看门,外加守夜。
一般这个工作岗位都是些三四十岁往上的人来,毕竟年轻人都更想去车间当工人,工人体面,工资也更高。
“何经理,这啥意思啊?”他疑惑地瞄了瞄贺天骏,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何松平也不知道问谁去,两手一摊,反正让他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