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吃了午饭,洪波洪涛两兄弟正低声说着话。
“哥,啥时候跟人提啊?”洪涛显然有些着急,目视建造得宽敞气派的家属院,漂亮的二层小楼,上午又在京市的街道上见到了各类时髦的建筑,更加心潮澎湃。
洪波一脸为难,“你急什么?昨天才到今天就提?多叫人笑话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忙忘了嘛。”洪涛舔着脸笑出一排黄牙,“哥,你放心,等我在这儿当了兵安定下来,以后有好日子也惦记着你和军军!”
“哎,你自个儿过好就成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对了,哥。”洪涛看着客厅里的倩影晃动,一时看入迷,“那姑娘是顾家亲戚?有对象没有?”
洪涛不清楚内情,洪波确实了解的,这事儿听自己丈母娘提过,当即低声呵斥,“想啥呢?!那是承安娃娃亲对象!”
“啊?”洪涛满眼遗憾望着屋里,喃喃自语,“居然是顾承安的娃娃亲对象?”
顾承安是谁?顾家的小霸王!
洪涛是洪家小儿子,最受父母和哥哥姐姐照顾,便养成了霸道性子,可面对顾承安,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抢他娃娃亲对象,还是算了!
大姑一家来了京市四天,主要就是陪着老爷子老太太说话,期间也上轧钢厂转了一趟,见了见老二一家。
在轧钢厂吃了午饭,顾承慧陪着大姑一家回来,和小外甥军军玩得可开心。
“承慧,你也不小了,谈恋爱没有?”谢承英是顾家这一辈孙辈中年龄最大的,顾承慧排第七。
“英姐,我才十八,不着急!”顾承慧还没想过结婚,“等过两年再说吧。”
“看看你这模样,是不是很多人喜欢你?”
“也没有啦~”
顾承慧一字一句砸在苏茵心头,更是心惊起来,距离顾爷爷寿辰只有四天,不知道伤害了顾承慧的人到底是谁。
没一会儿,侯建国听说顾承慧来大院里,舔着脸上门给顾爷爷送礼,打的是贺寿的旗号。
“顾爷爷,我爷爷让我给您送的烟。”
顾老爷子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自然不会跟小辈见识,收下他的礼。
转头侯建国就溜去顾承慧跟前。
“承慧妹子,上回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话,你就原谅我吧。”
“承慧。”苏茵看得心惊,直接上前挽上顾承慧的手,亲热道,“我们去找松玲和念君吧。”
顾承慧注意力被吸引,当即点头,“好啊!走走走!”
等从何家离开,顾承慧准备回家,苏茵和顾承安谢承英以及军军送人,一路走到家属院门口,迎面撞见孙正义回来。
阵阵带着些下流意味的吹口哨声响起,孙正义一伙人呼啸而过。
苏茵默默拽着顾承慧绕着往里走,远离院里那群二八杠。
不管是孙正义还是侯建国,这阵子千万得避开。
送走顾承慧,几人说着话往家去,军军嘴馋要吃糖,谢承英领着孩子家属院外头的小型供销社买糖。
顾承安和苏茵在门口等,等着等着,苏茵发现对面的男人正打量自己。
“怎么了?”苏茵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脏东西吧。
“我倒想问你怎么了?”顾承已经发现了,苏茵这几天有些不对劲,像是神经紧绷似的,尤其是今天,几回都非要拉着承慧走,像在躲什么。
他挑挑眉,“瞒着我什么事儿?”
苏茵不妨这人观察力惊人,可自己梦中的内容哪是能说出去的,怕不是会被人觉得疯了。
“没什么。”苏茵试图掩饰,可顾承安目光灼灼,灼得人心虚。
只能随便找个由头敷衍过去,她垂着头小声道,“就是前几天去外头听说有女同志遇到流氓了,我有点怕,所以...”
原来是这事儿,顾承安站直身体,不置可否,“胆儿还挺小,军区里很安全的。”
“嗯,我知道的。”
苏茵将这件事蒙混过去,睡了个好觉,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吃了饭准备去上班,顾承安竟然跟着自己一路走。
“你不去房管局吗?”苏茵回头看他。
“废话挺多啊,苏茵同志。我早起锻炼,过会儿再去。”
第29章
十月的清晨,已然浸润着丝丝凉意,昨夜下过雨,天空飘着片片乌云,带着些昏暗,青石地面染成墨色,积了小小水坑。
苏茵走在前头,听着路边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伴着身后男人沉稳的脚步声,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钱静芳娘家有事,休了调班离开。苏茵原本一人往家属工厂去上班,等到了办公室楼下,注意到身后脚步声渐止,回头一看。
顾承安利落转身,只扔下一句,“走了。”
男人的背影在蒙蒙晨色中显得宽广又带着几分不羁。
等坐到办公室,抱着搪瓷盅喝水时,苏茵才琢磨过劲儿来,难不成顾承安是听了自己昨晚怕流氓的话特意早上跟着来的?
这年轻时的大佬人还真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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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猛然降了一头,今天出门时,王奶奶特意叮嘱自己穿厚些,苏茵乖乖听话,此刻坐在办公室里喝着热水,倒觉得暖融融的。
顾家人上班的上班,家里只剩下老爷子老太太和大姑一家。
距离老爷子的寿辰还有两天,吴婶在厨房忙碌着大菜,有些蒸菜得提前备好。
客厅里,顾康莲带着女婿和女婿的亲弟坐在沙发上,说起拜托老爷子安排工作的事儿。
“爸,洪波他弟洪涛想在京市谋个当兵的缺,您看看...”
这女婿家都求到头上来了,顾康莲也只能帮忙开这个口,老爷子来拒绝更好。
老爷子一听,锐利的目光往洪涛身上扫,紧张得洪涛瞬间绷直身体。
“身体不行,瘦肌榔槺的,不适合当兵。”现在当兵是香饽饽,有工资有津贴,还受人尊敬,征兵流程也十分严格,不是谁都能被选上的。
“老爷子,您看看,我身体不差的,也结实。”洪涛捏着拳头鼓起手臂似有若无的肌肉,努力展示自己,“我是真想当兵,您看能不能帮忙说句话。”
他心里清楚,凭顾家老爷子一句,要个当兵的缺是分分钟的事儿。
然而老爷子这句话还就不肯说,“说啥话?你这身体条件就不行,去当兵是要祸害谁?当兵是随便能去当的?以为买菜呢?”
事关当兵,老爷子比谁都严格。
洪涛求谋无果,就连顾康莲说话也没用,私下里冲着亲哥洪波发脾气。
“哥,这顾家人有没有把你当女婿啊?给我安排当兵这点儿小事儿都不帮忙?”洪涛一改刚刚在顾家人面前的谦虚,对着亲哥一通数落。
“涛儿,你这话说的。爷爷说得对,当兵是要挑人的,真不能随便安排,那是对军队不负责。”
“怎么,你现在好了,娶了顾家人,日子过得红火,真就不管自家人了?”洪涛嘴角往下一撇,看着亲哥的模样就来气,却也努力克制,“哥,你要记清楚谁和你一个姓的,是我!帮了我,咱们亲兄弟不是都好起来了?再说了,爸妈要知道你连这点事儿都搞不定,怎么看你这个大儿子?”
“你别急啊。”洪波知道小弟一心想留在京市,“这样吧,我找英子商量商量,她二叔是轧钢厂厂长,看能不能给你谋个工作。”
“进国营厂当工人,也是个好差事啊。”洪波眼睛一亮,“行啊!”
回屋后,洪波将这事和媳妇儿谢承英商量,惹得媳妇儿瞪他一眼。
“你小弟就是没定性的,一会儿想当兵一会儿想当工人。”谢承英正给午睡起来的儿子穿衣裳,握着儿子小手穿过袖子,军军迷迷糊糊被妈妈摆弄,直往妈妈怀里扑。
“哎,涛儿年纪小些,今年也才二十,我爸妈觉得他最有出息,留家里种地可惜了。”
谢承英撇撇嘴,不知道公婆平时挺敞亮的人,怎么一到小儿子那儿就犯糊涂,“那洪涛是什么了不起的?还最有出息,再出息能有你出息?”
洪波七年前拿到了村里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成为这十年运动中少有的大学生,也是因此才得以和谢承英认识。
“我就纳闷了,你爸妈怎么那么偏心洪涛?”
“他年纪最小,我妈当时生他艰难,从小就宝贝了些。”洪波哄着媳妇儿解释一句,虽说心下也难以启齿,可想到亲弟,再豁出面子也得说,“你帮着和二叔二婶那边打听打听,能进厂不?”
“行了行了,我问问吧。”谢承英敷衍应下。
隔天,谢承英就带着消息回来了,“能进是能进,不过只能是临时工,干得好的话,两三年能转正。”
担心自己男人不知道名额宝贵,谢承英再补充一句,“如今很多工厂都不招临时工,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最少也得初中学历,像轧钢厂要求高的,还得高中学历。洪涛小学都没毕业的,要不是走关系,临时工名额都别想。”
洪波自然明白媳妇儿的帮衬,面上挂着笑,哄上一句,“明白,媳妇儿,我先替涛儿谢谢你这个嫂子了。”
洪波心满意足找上亲弟,谁知道,洪涛对一个轧钢厂临时工岗位却不屑一顾。
“哥,临时工?你这个顾家女婿的面子就这么小?打发叫花子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洪波罕见地升腾起怒气,“人轧钢厂多难进,就是临时工都抢破头,你还不知足?”
“得嘞。”洪涛没好气地摆摆手,“不劳烦你费心,我自己想办法去。”
“哎...洪涛!涛儿!”洪波看着亲弟负气离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再有什么事儿都比不上顾家老爷子重要,洪波将这件事放在一边,隔天便迎来了老爷子的寿辰。
顾爷爷一生军旅生涯,打过的仗,杀过的敌人不计其数,中过好几回弹,在鬼门关走了好一遭,一身伤疤也是年轻时奋战的证明。
如今迈入七十一岁,也渐渐平和下来,比年轻时的脾气好了许多。
顾家饭厅里摆了两桌,每张饭桌上布着十道菜,六荤三素一汤,都是吴婶主厨,其他小辈打下手。
大伙儿挨个给老爷子敬酒,嘴里说着贺寿的吉祥话送上贺寿礼,把人哄得笑眯了眼。
苏茵准备的是一副老爷子老太太的画,画出了两位老人家七八分神韵,再配上亲手酿的桂花酒送了过去。
“这画画得好!有心了!”老爷子看着画上的自己和媳妇儿,眼睛快眯成一条缝,真是满意得不行。
顾承安大喇喇开口,跟着一句,“爷爷,这画也有我几分功劳,我也画了两笔的,您要是喜欢,就记着我也有份儿啊。”
“你小子,倒会摘茵茵的桃子了!”老爷子看着孙子,确实有些欣喜。
顾家一大家子都在,苏茵没好反驳他,只悄悄侧脸瞥一眼过去,正好撞进顾承安隐着笑意的眼眸,只一眼,便又收回视线。
酒足饭饱,顾家小院里,洪涛吃过饭便瞅准机会凑近了顾承慧她爸顾康俊套近乎,殷勤地递上刚买的大前门,他哪里看得上轧钢厂临时工的位置,最差也得要个正式工。
客厅里,老两口被小辈包围,军军喊着太姥爷太姥姥,一个劲儿嘴甜地说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话。
顾承慧胳膊肘杵了杵顾承安,“四哥,看看军军小嘴多甜,你多跟人学学,哄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