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顾红枫站在那里, 站在还没有死透, 躺在地上抽搐的壮汉“尸堆”里, 对着这些冲过来的人缓缓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笑意非常情真意切, 完完全全是从眼睛里面透出来的。
因为顾红枫确实很开心, 她身体里面渗透出去的魔气,她自己能够随时随地都能感知到。
那些被魔气激化的虫子, 已经全部聚集到了大柳树的根系旁边,正在等待着主人的指令。
这是顾红枫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在现代世界时就非常热爱枪支,因为发出去的子弹, 从她手臂和身体里面延伸出去的力量, 那是一种能够所向披靡的感觉。
而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顾红枫因为灵根的原因, 始终没有体会过能够凌驾一切的感觉。
顾红枫无比地渴望力量,渴望能够践踏踩碎一切所谓世俗规则的力量。
现代世界如果没有法律束缚的话, 她绝对会是一个毫无道德底线,为了追求金钱和权力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而到了这个世界,至少在修真界中几乎没有法律。
弱肉强食,杀灭同门抢夺机缘,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你若是死了就是天意该死,但如果你登顶了那你就是天命所归。
顾红枫真的爱死了这个世界,但因为自身能力的限制,她像一头被压在布袋里面的兽类。
而今天她终于能找到一些突破口,从那个束缚她的布袋钻出一点头来,尝到了统领千军万马的滋味。
虽然这“千军万马”只是钻行于地底,不见天光的阴暗虫子,可同样让顾红枫达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
她像一个乐队里面优雅而果决的总指挥,不需要鸣锣敲鼓,只需要无声地,轻轻地挥动没有任何人能看见的指挥棒,她的千军万马就会为她冲锋陷阵。
大柳树感受到了根系被啃食,最开始也像这些寨民一样,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很快虫子从断掉的根系钻入了柳树内部,让大柳树妖控制不动地抖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寨民已经提着武器杀到了顾红枫的面前。
顾红枫任由自己身体当中的魔气从手臂延伸而出,然后低下头并指成刀,眼神锁定了一个还没有完全死透的壮汉,就是那个对着她解裤带,说要好好爽一爽的男人。
顾红枫让他好好地爽了一把,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脑袋连带肩膀还有手臂,活生生地被魔气切断。
他还徒劳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在抽搐时,就感觉到自己的一条手臂被提了起来。
而后他的灵魂好像缩成了一点,缩进了他的头骨。
接着他感觉自己皮肉融化,手臂被提了起来。
而手臂被提起来的那一刻,他融化的血肉和他的灵魂一起,倒灌进他的颅骨。
接着他的颅骨烧起了一把火,而到这个时候他的五感还没有完全消失,闻到了自己的皮肉在焦糊,腐烂。
而腐烂之中有蛆虫在生长,生长的速度和他腐烂的速度一样迅速。
接着“嗡”的一声,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活生生地撕碎,扯成了千万片。
而这些破碎的灵魂,化为了一只又一只的蝇虫,挥动着翅膀,从他亮着灯一样的颅骨钻了出去,被某种力量驱动着,朝着那群冲过来的寨民飞去。
他被做成了疫魔的颅骨灯,他明明有意识,但他的意识是粉碎的状态。
他不受控制地扑向自己的亲人,将自己身上携带的魔气,还有传染病,传染给曾经一起生活的亲人身上。
这群寨民都只是凡人而已,顾红枫一只手提着新鲜出炉的颅骨灯,驱动一批又一批的蝇虫,飞遍了整个村寨。
一时之间,光天化日。
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寨,变为了人间炼狱,变为了灾病的地狱。
顾红枫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着这种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愉悦。
在穿越过来这么多天里,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稍稍地,如同蜗牛轻轻探出一点触角那般,在拥有了绝对的掌控局面的能力后——暴露出一点点她真正的本性。
不过就在她在享受这种肆意屠杀的快乐时,突然之间感觉到身后有一阵脚步掠来。
顾红枫猝然回头,炽烈的天光之下,她半边身体被魔气笼罩,手中攥着颅骨灯,连那半张脸都阴森而可怖,眼珠彻底变为了不祥的猩红。
可是她的另外半张脸依旧是那么明艳动人,漆黑的眼珠透露着令人信服的坚定,她像一个人与魔拼凑起来的妖艳怪物,蛊惑人心,又令人望而生惧。
顾红枫看清了追出来的人,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是错愕的。
不过很快顾红枫迅速调整了自己,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扔掉了手中的颅骨灯。
“你怎么出来了?!”顾红枫快速走到了越重山的面前,伸手要去抓越重山,这个越重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掉了。
但是顾红枫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越重山的手臂说:“你怎么跑出来的?!你在那些弟子面前暴露了你的魔气吗?”
“万一他们发现了你……怎么办?!”
顾红枫满眼都是担忧,迫切地询问他。
越重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对方做那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他。
他明明受过那么多世的欺骗,被天道所憎,被世人所不容,无论是谁都能对他唾骂一句,好像他为了活下来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战战兢兢地面对一切,白日不敢放松,夜里不敢安眠。怀疑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仿佛他就天生该死,被天道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受人践踏才对。
他早已经在这种千夫所指的一世又一世中,失去了信任一个人,甚至是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在读到她想法的那一刻,越重山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刚刚从冰窟里爬上岸,又一脚被人踹入了冰水。
可是他又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谁能来救他呢?
这世上无人救他。
全部都厌他憎他恨他,直到如今,他自己也开始这样看待自己。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挣扎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想法,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会遭遇什么,越重山还是没有办法忍受。
就算是她的到来不是为了他,就算她做那些事情都只是为了自己,那也无可厚非吧。
她想要变强,和越重山想要摆脱命运又有什么区别?
越重山想要救下她,就像她当初挡在他面前那样。
哪怕她当时不是为了他,也算是还她一次。
可是越重山没想到自己冲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她已经魔化了。
但是她很快扔掉了疫魔的颅骨,虽然眼中的猩红还没有退去,人明显还是有理智的。
没有几个魔化的人还能保持理智。
越重山惊疑不定地看着顾红枫的眼睛,自然也读到了她的心声。
她是真的怕他暴露。
“你到底有没有用魔气?”顾红枫望着越重山的手臂问,“有没有被那些人看出端倪?!”
“如果有……那今天这些人就全都不能留了。”顾红枫的一双眼睛,一只漆黑一只猩红,里面燃烧着镇定却又疯狂的火焰。
她明明之前还想着救下这些人就算是对各大宗门有了恩,这样如果以后有宗门招揽她,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走向资源更好的地方。
可如果那些人真的看到了越重山激发魔气的样子,顾红枫就必须把他们全都和大柳树一起留在这山里了。
越重山微微张了张嘴,被晃了好几下才开口说:“没有暴露魔气……柳树的根系在扭动,我是挣断了树根跑出来的。”
之前两个人对于越重山是魔族的事情心照不宣,这还是第一次坦诚揭露。
不过越重山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还在维护他。
甚至为了他不暴露,要把这些宗门的弟子都杀了……
他像是一个接受了多种相互冲突的复杂指令,根本没有办法运行的破旧机器人一样,只是有一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脱口而出的是:“你没事吧?”
顾红枫听了之后却笑了,她终于放开了越重山的手臂,转而伸手在他的侧脸上突兀又过度亲密地捏了一下。
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没有暴露就好,你过来。”
越重山只觉得自己被摸了一下的脸像是被蜂子蛰了一下,又痛又麻。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到顾红枫拉着他的手腕,朝前面扯了一下,越重山才被动地迈步。
然后顾红枫将越重山拉到自己的身前,抓起了地上依旧亮着的颅骨灯,塞进了越重山的手中。
站在他的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魔鬼一样,微微踮着脚尖凑到他耳边说:“吸收掉这些寨民,不需要有任何怜悯之心,他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是妖邪的伥鬼,死不足惜。”
“利用他们的血肉灵魂壮大你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人欺凌,被人踩在脚下对不对?”
越重山手中被迫抓着颅骨灯,那些被顾红枫驱动的蝇虫吸收了凡人的生机和灵魂之后飞回颅骨灯,猩红的血气顺着颅骨灯的烟雾向上延伸,没入越重山的手臂。
她……竟然真的把到手的,能够强大的机缘让给自己。
越重山根本不需要这些,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所有的感官都在自己的手臂上面。
并非是那里有生人的血气在不断没入,是因为顾红枫的手一直抓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些寨民连同寨子里面的动物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多个,很快就全部都杀光了。
颅骨灯里面的蝇虫渐渐地全部都扑进了火光之中,将自己燃烧,也全部都顺着越重山的手臂吸入他的身体。
直到最后颅骨灯彻底灭掉,顾红枫才松开手。
站在越重山的身后,对越重山说:“柳树妖根系已经被啃食掉了许多,很快会发起攻击,那些弟子们也会陆续跑出来,找一个地方将这些消化掉,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魔。”
顾红枫的话音才刚刚一落,在山中矗立了千年的大柳树,终于因为不堪虫子啃食,在疯狂地甩动根系还有枝条。
柳树扎根太深太广,简直像地震一样,连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顾红枫推了越重山的后背一把,说道:“快点躲起来去消化呀。”
越重山却没有动,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颅骨灯,慢慢转过身看向顾红枫。
他的神色极其复杂,纠结地蹙起了眉,因为刚刚吸饱了生人的血气,它像是一株在雪池里怒放的红莲。
他的眉目有了轻微的变化,眼尾微微有些发红,本就细腻莹润肌肤,此刻像是被精心打磨抛光之后的暖玉,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被加了柔光滤镜。
瞳仁也隐隐透出了金色,纵使容貌轮廓没有很大的变化,却在盛日之下,从眼角眉梢散出惊心动魄的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