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在她的眼中,从来什么都不是。
那也不要怪他了。
越重山慢慢靠近顾红枫,眼中的阴沉和痛苦都化为毫不掩饰的浓稠情愫。
思念转瞬席卷了他,刻意压制的结果,就是反噬带来的心痛让他站立不稳。
他几步走到顾红枫身边,抬手紧紧抱住了她。
“别不要我……我……真的好想你。”
顾红枫还以为等来的会是越重山的攻击,愣在他的怀中许久未能回神。
半晌感觉到他情潮涌动,气息弥散,感觉到他鼻尖双唇如往常瘾犯了一般,在她的侧脸颈项游走,这才忍不住开口问:“你不是……”
“我们之间的契,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为什么他还是会这样?
越重山用恨不得将她勒断的力气拥着她,将她挤到柱子边上,闻言咬牙切齿地咬住了她肩头。
狠狠发泄连日以来单方面的思念和撕心之痛,最终落败一般,头抵在她肩头,气息混乱地说道:“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活人?”
“你到底有没有生出完整的心肺。”
“我为何会这样你当真不知?!”
第140章 第四十三章
越重山问完之后, 近距离看着顾红枫,想要从她眼中看到哪怕一点点的动摇。
可是没有。
他是真的不懂她为何断情绝义,却还是忍不住在听了她有新欢之后找来。
他的“兴师问罪”成了可耻可笑的独角戏。
可他眼中浓重的情愫和痛苦无从遮掩。
顾红枫看了片刻, 微微蹙眉不解道:“难道当时没剜干净?你还有瘾?”
越重山闻言觉得自己才是被活生生剜心的那一个。
但是他这一次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
他看着顾红枫, 他要撬开她自我封闭的躯壳,撕开她不肯听任何人意愿的保护罩。
他抵着她,压着她,捧着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一字一句对她说:“我会这样, 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顾红枫……你明白吗?”
顾红枫不懂更不解, “可我们不是因为我……唔。”
她被越重山堵住了嘴唇。
一个缠绵入骨的深切亲吻过后, 越重山不打算再听顾红枫的嘴里说出任何话。
她没有心。
她不懂爱。
她不在乎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
她能随便扬手便杀死不在意的“新欢”。
她没杀自己恐怕是因为不那么好杀。
越重山与她唇分, 依旧那么迷恋她的温度和味道, 依旧为她疯狂。
和他们之间那个不美好的契约没有丝毫的关系。
可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
明明造成这一切的是她, 爱与欲要如何分开?他做不到。
又凭什么?
凭什么事到如今,她还能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
越重山最后温柔无比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鼻尖, 对上她的双眼。
在顾红枫开口说什么之前,他眼中黑渊开始翻涌,像斑斓的万花筒一样迷离的光晕散开。
大殿之中陡然一静,连风都停止。
腥甜的红莲香气荡开, 化为实质的黑红色环绕住两个人, 像层层叠叠缠缚而上的,浸透了鲜血的红线。
顾红枫双眼在越重山的眼中陡然失去了聚焦。
——这是魅魔与生俱来的魅惑绝技。
低阶的魅魔以此蛊惑爱侣交.媾。
而高阶的魅魔——能为迷惑的对象构建一个虚幻的世界。
顾红枫成了一个猎户。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 她正在搭弓射箭,箭簇锋利如同劈开寒风雪沫的利刃, 径直刺入不远处一头成年鹿的眼睛。
自这只眼睛刺入,又从那只眼睛刺出,那头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尾巴余颤未止。
那头鹿只蹬了几下腿,就饮恨归西。
身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哨音,顾红枫猛地侧头,就看到了几个身披兽皮,手中持着弓,背着箭篓的男男女女。
他们全都身高腿长,人高马大,冻红的面颊之上,透着强壮而健康的红晕。
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说:“还是红枫厉害!箭无虚发!”
“这鹿拖回去,够你和你的那个小夫郎吃上半个冬天了!”
顾红枫近距离和这个精壮的男人对上,从他的眼中,也看到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
她和他们打扮相同,身上裹着不知道什么兽的兽皮,双颊一团红晕,呼吸之间,全都是寒冬腊月的凛冽气息,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松香和雪沫味。
而顾红枫的第一个反应却是:“这是我?我怎么会是这样子?”
不过没等她以面前这个男人的双眼做镜子,再仔细看看,一行人就像是自己打猎成功一样高兴,朝着那头彻底死在了雪地里的鹿跑了过去。
边跑他们还从身上掏出了绳子,利落地将那个足足百斤的鹿捆了,合力拖着上了山坡。
而后又有人射中兔子,甚至是空中掠过的飞鸟。
一行人,人人都猎到了东西,有大有小,大的诸如顾红枫和两个壮汉拖着的鹿,小的如尚且能果腹的地鼠兔子,总之大家喜气洋洋地回到了村中。
这里是一个建立在半山腰上,堪称避世的小村落,顾红枫一路上都没有再言语什么,脑中却清晰地回忆起了自己的生平。
她生在村子里,父母也都是猎户,或者说这村子里世代靠山吃山,都是猎户。
她的父母早年相继生病去世,顾红枫自小和父亲学习打猎,甚至还有那么一段和父亲相处得尚算愉悦的回忆。
可是顾红枫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记忆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到的“膜”让她无法感同身受,她甚至忍不住会想,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宽和慈爱的父母?
记忆中她和她小夫郎乃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情意浓重,顺理成章地成婚。
小夫郎天生体弱,因此一直都是顾红枫负责跟着队伍进山打猎,小夫郎在家中洗衣做饭处理兽皮,储藏腌制肉类。
可是顾红枫粗喘着气,吭哧吭哧地和身边这一群熟悉又陌生的人将死鹿拖回山下,一路上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自己小夫郎的长相。
而且顾红枫莫名其妙觉得,她不可能有什么青梅竹马,她谁也不喜欢,更不可能和谁组成什么家庭。
一行人在路上打趣顾红枫:“你家那位处理兽皮的手艺是村中最好的,我前日瞧见院子里晾晒了一堆,你每次猎杀准又不伤皮,等到开了春,又能卖好些钱财,这一次还要给你的小夫郎扯多少布匹做新衣裳啊?”
“就是,将他养得活生生像个富贵堆里的小公子一般……”
一行人说说闹闹进了村子,皑皑白雪覆盖了村子周边所有的路,像是将这里隔绝成了世外之地。
但是村子之中却是炊烟袅袅,鸡鸣狗叫,这么冷的天气,几个小孩子在村头疯玩,堆雪人打雪仗,好不热闹。
一见狩猎队回来,纷纷围上去,叫自己的家长娘亲爹爹,又眼馋似的看着顾红枫拖着的巨鹿。
“鹿血是好东西,待会你夫郎收拾的时候,给哥哥留一碗泡酒喝!”
此时他们到了顾红枫记忆之中的家门口,帮着她将死鹿拖回来的两个男人就拎着自己的猎物回家去了。
大门是那种老式木门,顾红枫站在大门外,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家的门口出神。
她像是一个身魂分离的人,一丁点也觉不出这“家”的亲切。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坠入了一个荒谬的梦境之中,她怎么会是一个猎户,怎么会住在一个这样鸟不拉屎的小山村?
她应该……
她应该怎么样,顾红枫却又想不起来。
因此顾红枫站在门口,并没有贸然进门,纵容自己对自我乃至这个世界的怀疑持续下去。
她盯着地面,甚至觉得这里下一刻就会开裂,而后这个不真切的梦境就会坍塌崩散。
但是很快“吱嘎”一声,地面没有坍塌,大门开了。
一个身着青衫,长身玉立骨若松鹤的男子推开了大门,快步迎上来说:“你回来了为何不进来?是拖东西累着了吗?”
他走到顾红枫面前,别的都没管,先伸出手捧住了顾红枫的双颊。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温热,顾红枫一个激灵,猛地从游离的状态回神。
她抬眼看向她对面的男人,清隽的眉目,温和的笑容,双眸之中灿若星辰的期待和浓稠如蜜浆般流动的情愫。
只一眼,就让顾红枫分离的身魂合体。
只一眼,就让她这一路饮风吃雪寒冷彻骨的疑虑冰雪消融。
她看着他,想起了他们一起长大。
望入他的眼中,像是沉入一片温热的汪洋。
她甚至觉得,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