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枫瞪着他说:“马上就要审判于泰宁,你将我困在幻境之中,万一错过了审判……”
“你是怕错过了审判,还是怕错过了吸取于泰宁的功法?”
越重山打断顾红枫,本来还想说什么嘲讽的话,可是想到顾红枫还差一界便会界满,若是吸取了于泰宁的功法,到时候一切将不可挽回。
他面上的嘲讽之色尽数褪去,脱口而出道:“你不要飞升!”
越重山上前一步抓住顾红枫的肩膀,看着她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飞升。”
“我从前尝试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会被天道直接击杀。你也知道这世上有男主角和女主角,他们最终的结局是归隐山林,这世上恐怕根本没有什么上界。”
“你不要飞升……好不好?”越重山完全顾不上自己自作多情的入骨羞耻,堪称卑微地哀求顾红枫,“你怎么对我都好,不要飞升。”
顾红枫听闻他的哀求后呼吸都滞了滞,神色晦涩地看着越重山,对他说道:“我与于泰宁聊过很多次,他之所以会蓄养五灵池,也正是因为他发现这世上飞升并不容易。”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飞升之法,只要积满了十万功德……”
顾红枫说到这里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中涌动的晦暗。
“什么十万功德?你不要相信那个人,他丧心病狂悄悄残杀了那么多人,哪来的功德?”
“若他暴露在天光之下,恐怕会被天道直接劈死!”
“不要飞升,你会死在黑色劫电……”
顾红枫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什么,突然之间外头传来了一声:“五灵仙子,诛邪台已经搭建好了,修真界诸位仙长已经齐聚诛邪台,只等仙子驾临商议两日后的审判流程。”
这声音来自梁丘皇,梁丘皇这几天不止一次来过顾红枫的寝殿,那些仙门的宗主们见于泰宁落下神坛,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顾红枫捧上仙首之位。
他们终日聚集在一起,催促梁丘皇来找顾红枫一起去议事,顺便将她“架上皇位”。
是为让她带领百家仙门审判“妖魔”,也是为了将顾红枫架在高位,好让她的言行举止无法在背负着整个修真界的同时出现任何偏差。
古往今来能力越大责任越重,只要顾红枫登临仙首之位,她若是胆敢行差踏错肆意妄为,那她便是整个修真界的叛徒,天道也一定会监管她。
仙首之位,是巅峰,也是囚牢。
但是每一次都没有得到顾红枫的回应。
梁丘皇也知道,五灵仙子根本没有做什么仙门之首的意思。
本以为这一次也是无功而返,梁丘皇正要转身离开,却感知到了殿内阵法的波动。
顾红枫深看越重山一眼,迅速抬手结印,这一次的阵法更加厚密,重重叠叠地压下来,直接将越重山压得跪在地上,连起身都做不到。
“在这待着,不要试图突破,你突破不了。”
顾红枫快步朝着外面走,马上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之间又站定,头也不回地开口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动情,可是我并不打算与谁长相厮守归隐山林。”
“我毕生所求与你所求背道而驰,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这是顾红枫第一次正面回应越重山的感情,果然与越重山想象的一样,如磐石一般坚硬冰冷,毫无转圜的余地。
他闭上眼睛,尽力保持着自己的表情不显得过于狰狞和扭曲,半跪在地上,垂着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眼中的泪意却控制不住,哪怕闭着眼睛,依旧从眼角难堪地滑落。
无论是对另一个挑战还是求爱,他从没有赢过。
顾红枫不明白越重山为何屡屡被天道排斥,为何生生世世命运被既定,却还满心赤诚地幻想着一份浅薄的情爱。
难道那些被压迫,被排挤,被迫害的生生世世,只用一个人的所谓爱意就能够完全抹平吗?
顾红枫又一次想起了老三,老三是有白马骑士综合症,她本身是病态的,去“救赎”那些人,也是因为满足自己内心的诉求。
可是越重山有什么毛病?!
不过顾红枫很快又转过头看着他,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忘掉无用无益的东西,我能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世间。”
从此不再被所谓的天道围追堵截,不再遭受千夫所指。
顾红枫说完之后就出了门,梁丘皇等在台阶之下,顾红枫挥手关上了殿门,对着梁丘皇掏出了袖口之中一个泛着莹莹光亮,拘着一条游鱼的灵球。
梁丘皇神色不明,顾红枫搭着他的肩膀一闪身,就带着他到了他的寝殿之中。
开口说:“这是你姐姐的残魂。”
数天过去,梁丘皇过得浑浑噩噩,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姐姐魂飞魄散的事实。
此刻他虽然看上去满眼沧桑,满心只想着尽快处置了于泰宁,为他的姐姐报仇,可是他整个人已经沉寂下来了。
而这个时候顾红枫竟然拿出了……他姐姐的残魂!
梁丘皇神色陡然巨变,顾红枫却说:“我有办法可以让她死而复生,或许记忆会有一些残损,但是死而复生乃逆天而行,有些残损也是正常的。”
“如果你想让她好好地重新活过来,从此无忧无虑生活在你的庇护之下,你要答应为我办一件事……”
于泰宁的审判在仙盟最高的诛邪台举行,顾红枫在审判前夜,只身闯入魔域,不费吹灰之力,便带回了被关押在魔域之中,被越重山用来撒气的殷烈。
殷烈见到顾红枫后直接喜极而泣:“大师姐!呜哇哇哇——”
他像一个人形的火车,嗥得简直撕心裂肺。
“二师兄被魔占据身体,整天打我!”
“大师姐,呜呜呜……”
顾红枫并没有回应殷烈什么,殷烈似乎也不需要顾红枫说话,一个人就能演绎一台戏。
顾红枫不禁感叹,不愧是天道之子,在这个灵气贫瘠到几乎没有的地方,殷烈被越重山磋磨,拘禁如此之久,他不仅没有被魔气侵染,甚至还进境了。
带着殷烈回到仙盟的途中,顾红枫听殷烈说,他饿急了吃了一棵什么魔域的魔草,而那魔草竟然是蕴含了魔域所有灵气的植株,是魔域里面唯一不苦不腥的东西。
但是小草长得很矮,殷烈这段时间像马一样,靠着啃草皮活下来,然后进了两境。
顾红枫看着因为劈到了魔域而威力骤减,只劈坏了几块石头的天劫痕迹。
心说天道这后门开得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可看出是亲儿子了。
顾红枫要是再不来,估摸着凭殷烈一个人也能冲出魔域了。
一路上殷烈好像那只找到了妈妈的小鸭子,嘎嘎嘎个没完,顾红枫带着他,很快回到了仙盟之中。
殷烈和自己门派中的人团聚,又是一番唱戏一样感天动地的同门情,这一次更热闹,赫连雅和殷烈对着唱。
两个人哭得活像是吹喇叭。
顾红枫承受不住魔音贯耳,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明日就是审判于泰宁的日子,也是顾红枫和于泰宁约定,两个人一起杀光修真界的高境修士,重启回溯阵法的日子。
后者当然是假的,顾红枫不与任何人合作,她谁也不相信。
顾红枫回到寝殿之中,将压制越重山的阵法又加固了一遍,而后回到了内殿,布下阻隔阵法之后,她开始轻车熟路地“造小人”。
是字面意义上的造小人,就是用五灵之力,创造小孩子。
之前她已经尝试创造过几个人,分别都纳入了不同的魂魄。
可那些人因为灵智不全,所以即便是成年身躯,却懵懵懂懂,浑浑噩噩。
但如果残魂被纳入幼儿的身体,才是最合适的,这样残魂会随着身体的正常生长而补全。
到最后才会长成一个灵智清明天资卓绝的人。
她先按照梁丘皇给她的画像,制作梁丘毓的幼年模样。
梁丘皇给顾红枫的时候,十分犹豫不决,时隔太多年了,他甚至连自己姐姐的模样都开始模糊,姐姐小时候的样子……梁丘皇一半靠久远的回忆,一半靠如山的思念里挖出的臆想。
但是后来他交给顾红枫画像之后就不再纠结。
因为不论到最后梁丘毓长成什么样子,灵魂都是他的姐姐。
顾红枫做好了梁丘毓,将无有灵魂的幼小,浸泡在五灵池之中。
开始做另一个。
这次她更加熟练,挥手便成,简直像是刻在心底拓印出来一般容易。
但是看着在秘境的记忆里得到的……越重山小时候的样子,顾红枫盘膝坐着,抱着幼小的无魂之躯,伸手戳了一下他如白玉豆腐般娇嫩的脸蛋。
心中柔软得像是连心脏都化成了一汪水。
陌生的暖流在胸腔之中流淌激荡。
幻境里虚假的记忆,总是隔着一层什么,可真正抱住越重山小时候的模样,顾红枫却有点挪不开眼。
第144章 第四十七章
她甚至冲动地想要把这具五灵同根, 根根极品的身躯抱出去,给越重山看看。
但最终她只是稀罕了一番,将年幼的越重山躯壳, 一并放入了五灵池,而后开始加固阻隔的阵法。
顾红枫弄好这一切, 天色将明。
今日便是审判于泰宁的日子,她从后殿五灵池边走过来,将守护灵池的任务,交给了她的“小可爱”们。
那群小东西被顾红枫的灵池日日温养,如今已经个个铠甲厚如铜墙铁壁, 数十只逾越界级,只要不是顾红枫授意, 无人能靠近五灵池。
她在天明之前, 穿过禁锢越重山的地方, 走向门口。
她能感觉到越重山在看她, 可是她没有停留, 也没有和他说任何一句话。
在顾红枫的眼中,越重山现在就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愚人, 根本什么也说不通。
而她真正要做的事情,顾红枫谁也不会告诉。
她背对着越重山,站在晨曦将至的门口,在最后这点熹微弥散的时间里, 吝啬地不给他只言片语。
审判开始时, 顾红枫专门让人将卧病好些的赫连玉卿,赫连雅、还有因为知悉了这段时间“大师姐丧心病狂地摧残师尊”而愁眉不展的殷烈, 全都带到了诛邪台最近的地方。
各宗的仙长和观刑的高境弟子都已到场,严阵以待, 顾红枫作为审判的尊长,登上了最高处。
她今日穿的是仙盟最高规制的防御法袍,聊胜于无地准备用迎接第一道天劫。
赤金的符文密密麻麻笼盖曳地长袍,高束的发冠亦是法器,衬得顾红枫烈烈如火的眉目,犹如下凡的神女,燃烧的金凤。
沉默的众位仙门宗主,在仙盟的弟子将于泰宁压上来之后,全都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敌意和狰狞。
盖因于泰宁多年以来残杀的,都是这群人的活祖宗,比挖人祖坟还要阴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