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背诵出来,这考试都过去几天了,沈佑背诵出来的内容就不会是他后面找人代笔的吗?没了卷子,没了证据,一切都枉然。
蔡瑁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如今他稳坐钓鱼台,就看沈佑在水里随便蹦跶,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张青也是想到了这点,道:“这倒是不妥当。”
沈佑却是半点没有被打击到,他道:“不如两位大人现场出题考考在下。”
这法子倒是可行。
蔡瑁却是在此时插言道:“此法虽然可行,但也存在问题。毕竟每次考试的题目难度有所不同,也与考生的心态准备有关。此番出题,无论你答得如何,都不能代表你前几日的考试。”
这个也是有道理的,张青点头。
沈佑却依旧不疾不徐,面上没有出现慌乱愤怒的神色。
这样的风轻云淡,倒是显得蔡瑁过于急躁了些,而蔡瑁心头当即有了几分燥意,他没想到沈佑还有些难缠,不依不饶的,始终不肯认清现实。
“学生对自己才华有信心,也素来有信心。此番两位大人先考考在下,考了之后再说。若是考完,两位大人依旧觉得学生不能入榜,学生再无二话。”
这个倒是也可,反正此下没有别的学生前来,也是有时间,就考考再说,也看看这个学生究竟有几斤几两,张青就点头,表示同意了。
蔡瑁有些慌,很快又镇定下来,待会他一定会找出沈佑答题中的各种问题来的。
第40章
张青心下既然想定了, 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即就开始考教起了沈佑的学问来。
他先是从最简单的四书五经的诵记开始,刚开始的题目是些朗朗上口,脍炙人口的语句。而他每次的题目语句方落下, 沈佑就接上了。
渐渐的难度提高, 开始出一些比较偏的语句, 但沈佑答题的速度跟结果都是一样的, 都是又快又准, 这让张青心下的不悦倒是淡去了几分。
不管如何, 此子许是自大还是狂妄, 但至少这基本功是扎实的。
张青于是不仅加快了考校的速度,更加大了难度, 更是随意断章,有时更是截取其中偏门的半句, 沈佑也能很快接下。
这让张清新下明了,于四书五经, 沈佑已然是倒背如流了, 否则不会答得这样快这样流畅。那四书五经的诵记默写这块沈佑拿分是没问题的。
这般,考试那日, 他只要不是缺考或是身体极度不适, 这块应该都是能拿满分的。
那接下来就是一些章句的理解了, 这个却跟努力没有关系, 和天分有很大的关系。
有些人一点就透,有些人却是榆木疙瘩,这是真的真实存在的。如此考校也是由易到难, 由慢到快, 从简单的语句到偏门的语句的理解。
张青越是听眉目越是舒展开来, 此子的确很有天赋,对章节释意的理解,都有独到的见解,却又句句在点上,连他都忍不住时时为其惊叹折服。
四书五经的诵记以及经义的理解,这一块沈佑都完好地诠释了他的优秀。
蔡瑁在一边也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致力于想要找出沈佑的缺点,但他发现在这一块上,沈佑当真是铁板一块,无懈可击。
那没关系,还有接下来的诗词策论,尤其是策论一道上,还是有很多短处可抓的,他就不信那样的文章,沈佑还能再答一次,让人无可挑剔。
只要他能找出毛病来挑出来,这次就算让此子暂时占得上风,他也不至于落下太多难处。
到了诗词这一项,沈佑虽然有些天分,但却不是那耐等非常有灵气的人,所以沈佑就先向张青禀报道:“大人,诗赋上,学生的天分倒是一般,大人不要见笑。”
经过前面的考较,沈佑此番又这般说话,张青就觉得沈佑格外可爱,诚实谦虚。而且他也一直以为,诗词歌赋这些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会不会的倒是不是很重要。只要前面的四书五经掌握的好,以及策问做得好,这就是大头了。
“本官这里出一个题目,你且做答着看看。”
果然,张青也没有为难沈佑,出了一个比较普通的题目,就是只要平常有专研诗词,这都能套上,起码基本的诗句是能够做得出来的,而沈佑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没有灵气逼人,但也不算普通,做出了中规中矩的一首符合要求应景的诗。
不多拿分,但是也不少拿分。
张青点头,接着就到了最重要的一块策论上了。这种时候也定然不可能给沈佑很多时间去做出一大篇文章来,所以采取的是一问一答式的,关键是看沈佑的思路。
张青因为前面沈佑的表现,此刻对沈佑倒是没有那般偏见了,心平气和的和沈佑说起一些实时政事,让沈佑答自己的看法。
而沈佑果然都能够很好的答出,而且见解独特,有理有据。很多想法都是连他都想不到的,最后张青道:“你初进来所说之话,本官以为你狂妄自大,年轻气盛。
但此番过后,本官却觉得你颇为诚实,实话实说,你确实有真才实学。这样的才学,落榜了,确实该质疑。
本官期待你后面的表现,此次此番以你的水平,就算是在本官曾经主考下的科举,考上那是必然,就算是第一也是在理的。只是此番榜单已出,这倒是有些为难了。”
而此时旁边的蔡瑁冷汗已经湿了衣裳,他没想到此子当真厉害,确实惊才绝艳,他还想挑出错处,结果发现自己还是免张尊口为好,否则怕是只能贻笑大方,因为沈佑的很多见解都是格外的好,而且在他能思考的范围之上,他若是反驳,怕是献丑于人,他还是藏拙为好。
而此番他看到张青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质疑,毕竟沈佑这样的水平的确拿第一都是没问题的,更别说还落榜了,这确实很是让人生疑虑。更何况沈佑的卷子还被毁了,这更是让人怀疑了。
所以张青道:“此子的才华本官很是认同。如今他究竟该第几名,因为没有卷子,倒是无从评断。不如这般,你将前十名都喊过来,在现场由本官亲自考教一遍,最后论出名次来,这样也算是公平公正了。”
但这话蔡瑁是万万不敢接的,毕竟那第一名颜书豪的本事他可是知道的,他原先答的那份卷子,简直是一团乱麻,不堪入目。
别说落榜了,最后一名都该他拿的,那实在是很差。这人一来一张嘴不立马原形毕露。
此下,蔡瑁骑虎难下,有些为难,心中对沈佑更是大恨。
蔡瑁眼珠子一转,索性弯腰跪下道:“大人,此事确实是下官失查失职了,这沈佑的卷子却不是在改的时候烧毁的,而是在考试结束,在还没有批阅之前就已经废掉了。所以下官并不知道沈佑有此才华,否则也定然不会让其落榜,这样的才华确是能拿此次第一的。”
张青深深看着蔡瑁,他这个人最是古板,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此番出现这样的状况,确实对考生不公,他面上出现了怒容,就要出言废止这次的考试,重新开考一次。
但蔡瑁确不想事情闹得这样大,若是重新开考,那这次科举的失误就完全系在他的身上,他罢官都是小的,怕是都得有牢狱之灾。遂蔡瑁想了想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下官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张青当即皱紧了眉头,这话听着,好像是要私下里跟他说些什么,张青本不予理会,但看蔡瑁眼神恳切,似乎真有什么重要的缘故要说,张青想想,罢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兴许真有什么内情,所以跟着蔡瑁到了后堂。
蔡瑁当即掏出两封信来,一封信是忠义侯的手书,一封信是盖着司马首辅的印章的信件。这两封信一出,张青当即变色。虽然是天子之师,威望很高,但这两人的分量加在一起也是足够撼动朝廷。
若是这两个人的意思,那蔡瑁也算是有些冤枉了,毕竟他这样的小人物的确也拗不过这两根大腿啊。
蔡瑁见张青变色,当即知机跪下道:“大人,下官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不从,下官以及下官的家人又该当如何?”
他说着已经红了眼眶,万般为难。
张青看了也忍不住有几分动容,确实,如今朝廷一派硝烟,争斗程度不亚于战场,党派林立,就算是他行事也多有顾虑,也有许多为难之处,如今他又何必为难蔡瑁。
但科举舞弊这样的事情,却也不可能一笔勾销。张青想了想道:“此事本官不立即发落于你,但是此事本官会向陛下禀报。具体该当如何惩处,自有陛下亲自定夺。”
蔡瑁当即叩首,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事后他自可以找忠义侯和司马首辅求援。
蔡瑁的失职自有陛下亲自定夺,但此次考试的名次却还要重新编排。
张青,此时虽然对蔡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但是蔡瑁的确犯下大错,后面他就让他的人接管了此次科举考试的所有卷子,亲自批阅。
无论蔡瑁再说什么,都再不入耳。而蔡瑁当时因为心急并未真的毁掉沈佑的卷子。
所以张青带着人将所有的卷子重新批阅过一遍,基本上名次和蔡瑁所批的大差不离。只在第一名上有着匪夷所思的差异,蔡瑁批的第一名颜书豪的卷子简直不堪入目。
这样的卷子这样答,这样的人怕是县试都过不了,竟然还能到府试来,而且还拿了第一,这简直是科举考试的奇耻大辱。
张青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其他都大差不离就不打算动了,只改了第一名的人选。遂在黄昏时分,估着没有人再来申诉了,就将最新出的红榜贴了出去,在第一名上格外圈了起来。
此事对于沈佑来说也算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他拜谢张青一番后就告辞离开了。而张青看着沈佑离开的背影,心下莫名动了动,也许未来他们还会相遇。这个年轻人非池中之物。
沈佑走出府衙就看到周大金和谢凯果然一直在外面等着,一看到沈佑出来,周大金和谢凯忙就上前来关切道:“如何?”
沈佑正要回答,就看到有一排衙役鱼贯而出,手上拿着红榜,顿时就伸手指了指衙役手上的红榜,正等着回答的谢凯和周大金,当即转头去看,见是红榜,均是眼眸增大,然后就不再问沈佑了。
反而是跟着衙役的方向而去。
到了近前,就见衙役在原先的红榜上重新覆盖了这张红榜。而此时也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看榜,见此顿时很是诧异,就问道:“差大哥这是何意?”
衙役就道:“此次府试,有一巡察使大人亲自重新批阅所有卷子,重新确定了名次。其余都无问题,只第一名换了人选。”
因张青身边带着带着一二十号的人,个个都是出自翰林,所以批阅卷子很快,才能在傍晚出红榜。
周大金和谢凯已经凑到前面去看,就看到了第一名已经换了人选,从颜书豪到沈佑,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在两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巨大的喜悦。
周大金更是高兴的在原地蹦了三下,“太好了,太好了,果然还是我家大哥厉害,又是第一名,哈哈哈哈,回去一定好好庆祝一番呢。”
谢凯也很开心,袖子下的手暗暗握了起来,握着拳头道:“真好,真好。”
第41章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然后他自己却是为着这莫名的喜悦而感到一阵奇怪了,这竟比他自己得了第一名还要高兴,这是从未有过的心情,虽然和沈佑是朋友, 但也不该这般喜悦才是。
谢凯心下一动, 偷偷转头去看了沈佑一眼, 面色就可疑的红了红, 然后又转回头来, 悄悄伸手理了理发丝, 掩盖着自己的可疑状态。
而这些沈佑和周大金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周大金正拉着沈佑在商量晚上要去哪里吃好吃的,去好好庆祝一番。
沈佑经过此事, 也是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有此知己确实该一醉方休, 然后谢凯也被拉着一起去了。
而现场却是炸开了锅,什么?第一名竟然换人了?
此次考试有猫腻, 巡察使大人重新阅卷, 很快这样的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 迅速传遍了整个牡丹城。
很快, 无数的学子又重新涌了过来, 观看这张榜单上的名次, 看看自己有没有还在上面。没上榜的,也抱着侥幸的心态过来看一看自己是不是前面被遗漏了,这会儿又加上了。名字在前面的, 也赶紧看看自己的名字是否有变。
这让已经沉寂了几天的府衙广场前又热闹起来, 众人吵吵嚷嚷的, 都快要将广场给掀翻了。
而沈佑和周大金、谢凯三人却是已经到了牡丹城颇为有名的酒楼牡丹阁里面吃饭了,这里当真是富丽堂皇,丝竹悦耳,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三人此番心情都很美好,因为都得到了好的结局在此次科举考试上。
沈佑拿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名,心情自是畅快。
而谢凯虽然一开始也是冲着第一名来的,但最后只拿了个第二名,他也不觉得难过什么的,他对于沈佑的才华,刚败下风。
而周大金也是求仁得仁了,他未来目标就是成为状元的管家小弟。如今沈佑取得了好成绩,他自然是开心得很。叫了一坛子的陈年佳酿牡丹醉,不停的劝着沈佑和谢凯多喝。
周大金不用劝,自己已经喝得快掉到碗里去了。而沈佑因为今日心情高兴,想到蔡瑁当时那个脸色,他就觉得畅快,也跟着多喝了几杯。
而谢凯,本来是一点酒都不想沾的,但奈何周大金和沈佑两人今日兴致都很高,不停的劝着,也就喝了几杯。到后面喝醉了后,不用人劝,他自己也吵吵着喝了起来。
……
次日,天方才蒙蒙亮,沈佑悠悠转醒,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伸手摸了摸脑袋,依旧没有得到缓解,他撑着头缓缓坐起身子,却感觉腿上被什么东西压着,转头一看,却原来是谢凯也在床上,一只腿正搭在他的腿上,沈佑当即失笑,看对方睡得香甜,也不忍打扰,转身就要下床。
因为腿被对方压着,他就抽了抽自己的腿,却因此谢凯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茫茫然的四周一看,在看到沈佑的时候就轻轻一笑道:“沈佑兄,早啊。”
沈佑也笑道:“谢凯兄,你醒了。”
听到此话,谢凯愣了愣。
醒了!醒了!醒了!然后他立刻坐起身来,转头四顾,这竟然在床上,他和沈佑在同一张床上,他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有些凌乱,领口微微张开,顿时面色大变,瞬间发白,眸中满是惊骇。
沈佑看对方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