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容却颇为恍然:“我一直以为……”
以为燕澜就是冷漠无情,故意伤害她,让她死心,想将她让给他的好兄弟,原来他只是不懂……?
燕澜自小早熟,聪慧过人,胜过同龄人千倍万倍。
竟然不懂。
燕澜话锋一转,板起脸道:“只不过,我仅仅是理解了你闹腾的根源,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重来一次,我依然不会讨回那只送出去的风筝,不会替你求情,更不会违背族规去禁地探望你。”
休容噗嗤一笑:“我知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燕澜。从小到大,我明知你是这样的人,却非得想从你这里得到偏颇,是我拎不清。”
燕澜沉默。
休容耐不住好奇:“我挺想知道,倘若此事换做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你会不会……”
燕澜不是没假设过:“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会像你一样,因为想要证明什么,就跑来胡搅蛮缠的刁难我。”
休容“哦”了一声:“你在告诉我,我会输的原因。我刁蛮任性,而她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女子。”
“不是。”燕澜紧紧绷了绷唇线,“她是我见过最精明的女子,最会看碟下菜,知道我吃软不吃硬,便整天哄着我,将我哄的晕头转向。知道另一个男人没骨气,就爱去欺负和刁难他。”
休容:“……”
从燕澜这句话中,休容听出了不少内容,心中一时间颇为痛快。
心道你也有今天。
休容悠然自得的整理面纱:“我猜你主动与我和解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猎鹿。你不希望你二人之间的关系,继续恶劣下去。”
燕澜承认:“我族如今外患严重,更有危险的大荒怪物伺机而动,情况比我想象中艰难太多。我不希望内部再起任何纷争,我需要绝对坚实的后盾,才好放手一搏。”
休容正色道:“那我也告诉你,我从来不曾挑拨过猎鹿和你的关系。与此相反,我曾多次质问猎鹿,为何要与你决裂,去争夺少君之位。但他不肯告诉我,只说让我相信他,巫族少君谁都可以当,唯独你燕澜当不得,求我帮他夺。”
燕澜不辨神色。
“我知你不信,但我不曾撒谎。”休容朝道观看去,“你不如仔细想一想,三年前,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令他对你生出了这般强烈的抵触之心。这三年,他连性格都变阴沉了很多。”
燕澜深深蹙眉,若不是休容从中挑拨,他当真想不出来缘故。
从前休容爱慕他,数次拒绝猎鹿,也不曾影响过他与猎鹿之间的感情。
至于权力,以燕澜对猎鹿的了解,他不该有兴趣。
为何突然感兴趣,想当这个少君?
事实上,族中大事,从来都是大祭司、族老、少君共同拿主意。
少君的权力究竟有多大?
从燕澜与大巫争执数年,连自己的名字都改不了,可见一斑。
休容回头看燕澜:“你既愿意寻我和解,何不去亲口问问他?”
……
姜拂衣和柳藏酒即将走到城门口。
柳藏酒停下脚步,仰头眺望飞凰山:“奇怪。”
姜拂衣跟着抬头:“奇怪什么?”
柳藏酒回忆:“飞凰山比起五年前,好像移动了一些位置。”
他最擅长的功夫就是逃命,对距离非常敏感。
姜拂衣道:“它不是原本就会移动。”
柳藏酒比划着:“但我十五年前也来过一次,十五年前和五年前,位置是没有变化的。女凰这五年,似乎有些定不住飞凰山了?”
姜拂衣猜测:“估计和她的伤势有关?”
她仰头望山时,前方城门上,亦孤行也一直在遥遥望向她。
得知姜拂衣会来飞凰山,亦孤行早两天便已抵达白鹭城。
不必刻意寻找,姜拂衣一旦出现在附近,他手中苦海就会有所反应。
被魔神清洗过后,反应不再似之前那般强烈,但也足够用了。
“圣尊。”霜叶在他背后拱手,禁不住问道,“这姓姜的小姑娘究竟有何特殊之处,魔神大人闭关养伤,正是最后关头,竟分魂而出。”
亦孤行道:“大荒怪物。”
霜叶吃了一惊,之前抓枯骨兽时与她打交道,完全看在凡迹星面上才放过她,竟没看出她的特殊之处:“怪不得。”
他们夜枭谷一直以来的任务,正是放出所有被囚禁的大荒怪物。
霜叶又试探着问:“但相较其他怪物,魔神大人似乎更重视她一些。”
亦孤行微微颔首:“她种族特殊,不但能为魔神操控几位顶尖力量,比如凡迹星,商刻羽,无上夷好像也是……除此之外,姜拂衣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一批新的顶尖力量。比那几个遭封印削弱的怪物用处更大,她才是魔神所需要的,颠覆人间的最强杀器。”
这并非魔神之言,是亦孤行自己猜测的。
如今他才明白,当年魔神正是因为看好姜拂衣家族的剑,才会收他为徒。
亦孤行不懂的是,苦海剑被封在那海怪体内,海怪被魔神诛杀后,苦海为何会在那么多人里,选择他为剑主。
可他好像辜负了这份信任。
洗剑之后,剑静了下来,他的心静不下来。
“属下愚钝,一直不太明白。魔神大人身为人族,修的是长生道,咱们夜枭谷的教意,也是探寻长生之道,可是颠覆人间和长生道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亦孤行同样不知,他们这些普通人类,生于浩瀚天地之间,犹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能看透的,始终只是沧海一粟。
……
姜拂衣正仰头望山。
倏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姜拂衣循着视线望去,瞧见一位熟人从城门口走出来。
正是之前给她种下连心魔虫的刑刀。
这少年原本一头长白发,被暮西辞给燎了一半,遂剪成利索的短发。
许久不见,比之前长了点,已经垂至肩膀。
柳藏酒瞧见是他,一瞬炸毛,咬牙切齿:“夜枭谷真是阴魂不散!”
“他还好。”姜拂衣对刑刀的印象其实不错。
能用连心魔虫这种方式,以自身性命去要挟凡迹星给他师父霜叶治病,说明刑刀本性不坏。
姜拂衣甚至动过心思,赠刑刀一柄心剑。
策反他脱离夜枭谷,走上正道。
只不过随着刑刀逐渐走近,姜拂衣察觉出一些异常。
刑刀眉眼桀骜,而走近之人,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尚有一定距离,刑刀停下脚步,拱手:“姜姑娘。”
这一开口,姜拂衣更确定对方不是刑刀,预感不妙,脊背紧绷。
姜拂衣先将柳藏酒支走:“小酒,你先去城门口等我。”
柳藏酒不答应:“你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姜拂衣撒谎:“刑刀会出现在白鹭城,定是凡迹星答应为他师父治病。我心脏里还有他种下的连心魔虫,他应该是来帮我取出来的。”
那虫子早被姜拂衣捏出来扔了。
刑刀微微颔首:“没错。”
柳藏酒磨蹭着先走,和刑刀擦肩而过时,警告他:“你少耍花样。”
刑刀淡淡勾了下唇角:“我并无恶意。”
等柳藏酒走远,姜拂衣直截了当:“阁下莫非是夜枭谷的魔神大人?”
“姜韧。”
姜拂衣稍稍一讷,心中顿生一股微妙;“您也姓姜?”
姜韧朝前走了半步:“我年少时,曾经救过一个人。但此人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将我残害之后,扔进极北之海。然而我命不该绝,遇到了一名女子……”
姜拂衣不动声色,藏于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姜韧娓娓道来:“她当时刚从封印里苏醒没多久,意识不清,只记得自己叫做‘姜’。我在她手中重获新生,便抛去前尘,以‘姜’为姓,为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
姜拂衣忽然很想笑,他怕是不知石心人取名的传承。
直接成了她母亲的义子,她的哥哥。
姜拂衣忍住不笑:“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姜韧道:“一千五百年前。”
姜拂衣:“……”
“您不是人类?”
“我是人类。”
“人类修炼到地仙巅峰,大概是一千岁的寿元,您竟然可以活这么久?”
姜韧并不作答,只静静凝视姜拂衣,不知在想什么。
知他厉害,姜拂衣极力保持镇定。
不断安抚自己,此人曾被况雪沉的父亲重创,闭关三百年,如今借用刑刀的肉身,说明尚未恢复,无需担心。
静得诡异,姜拂衣换个问题:“前辈,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如何被封印的?”
姜韧摇头:“大概被封印太久,她的识海有所损伤,记忆并不完整。”
姜拂衣难以理解,他说母亲此时才刚从封印里苏醒,也就是尚未开始剜心赠剑,为何会损伤识海?
封印太久的说法靠不住。
兵火、棺木隐、独饮擅愁、枯疾,四个同一时代被封印的怪物,都是被减少寿元,弱化修为,没见一个记忆出现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