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道:“你想知道我请了谁帮忙,就留下来等着瞧。害怕的话,你也可以选择逃走,尝一尝我剑阵的威力。”
撕好笑:“你认为我还会怕谁?”
从前他确顾虑颇多,不太喜欢暴露自己,可近来大荒战乱四起,供他修炼的能量早已溢出到不得不出来排解的地步。
他敢说,现今的大荒怪物里,论杀伤力他能排进前三。
“但我没必要和你浪费时间,更没无聊到去和你们争什么排名。”
撕撂下这句话,忽然似烟雾一般腾空。
他并未直接去冲击剑阵,而是定在剑阵的正中央位置。
哗!
撕的背后蓦地抽出几十根黑色触手,在他身侧狂舞。
触手表面黏黏糊糊,如同沼泽,沼泽之下“封印”着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尖啸。
一瞬间,奚昙如同堕入无边地狱,哪怕封住耳识也没用,那些糅杂在一起的、痛苦到极致的尖啸,直达心底,震颤灵魂。
撕目望更多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你只是碎心脉而不死罢了,真觉得自己有本事克制我?我要杀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我如今有几分欣赏你,并不想立刻要你的命。奚昙,你年纪还小,莫要意气用事,将剑阵开启,我留给你成长的机会,今后再寻我复仇……”
“你废话真多!”奚昙顶住那股震颤,咬牙催动剑阵,上方的剑气凝结出剑雷,朝撕劈去!
那些剑雷劈在撕的触手上,仅仅是劈掉了几张“面孔”。
剑气飞溅在其他的“面孔”上,反而加剧了惨叫声,令触手变的更加粗壮。
撕摇头:“糊涂。”
话音落下,他背后触手中的绝大多数,兵分十几路,向那十几柄悬山化做的巨剑延伸。
它们似藤蔓一般,缠上扎入地面的巨剑,粘稠的黑色液体逐渐污染剑身,入侵剑气。
剑气其实是由奚昙从心脉释放的,剑气被污染,奚昙也会遭到反噬。
奚昙想要控阵驱邪,却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他仿佛被一条无形的触手自脚踝缠绕到脖颈,难以喘息,动弹不得,站立不稳。
巨剑失去控制,不断震颤,引动的整个雪原爆发地震,居中的大雪山有雪崩的趋势。
山巅厚重的积雪开始滚落,掩埋在下方的古旧神殿,逐渐显露出冰山一角。
……
“撕的触手变化很大。”
已知结局,姜拂衣并不担心奚昙。
她指着那些令人浑身汗毛竖起的黑色触手,“从海底伸出来的触手类似冰晶,颜色透明,没有‘人脸’,更听不到惨叫。当初我娘被触手拉入海底,我若看到的是这种,肯定会怀疑海底还有一个怪物。”
燕澜也觉着奇怪:“撕被封印消耗和弱化之后,按道理说,触手应该还是原本的样子,仅仅是威力减弱。对比触手前后的差别,冰晶状态,像是被净化了?”
“净化?”姜拂衣琢磨,“这些人脸是不是生灵剧痛之下产生的怨气?”
“可能是。”隔着时间墙,燕澜无法感知,“佛道好像说,众生痛苦的根源,来源于五蕴炽盛。以我浅薄的理解,是说一切痛苦来自于我们的感受。”
姜拂衣因为亦孤行的佛剑,对佛道有一些简单的了解,知道五蕴指的是色、受、想、行、识。
五蕴炽盛,顾名思义,是说这五蕴都像被火燃烧。
燕澜继续道:“佛经有云,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大概是说,只要我感知不到我的存在,五蕴皆空,便可渡一切苦厄?”
姜拂衣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撕的触手是被我们石心人的佛道剑意净化了?”
燕澜微微颔首,猜测道:“以撕的天赋修为,净化不可能一蹴而就,必定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在这漫长的过程中,还要承受和抵抗他的碎心攻击,这个怪物,当真只能由你们石心人来镇守。”
姜拂衣重新看向奚昙:“怪不得亦孤行和撕接触之后,所受的影响最小。他修习的苦海剑道,应该就是外公在此时领悟出来的。”
同时明白,为何要将撕封印在极北之海的海底。
五蕴炽盛乃痛苦之源,要灭掉这把炽盛火焰,冰川海底最合适。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极北之海距离雪原最近,就近原则。
记忆碎片接下来显示的场景,基本符合姜拂衣和燕澜的推测,奚昙的确是在痛苦和挣扎之中,领悟出了苦海剑意。
只是场面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壮阔。
捆绑住奚昙的“触手”骤然崩断。
奚昙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大雪山的山巅,伫立于那座已经完全显露出原貌的神殿外。
触手急速追上。
此番奚昙动也不动,只是喊了一声:“先祖佑我!”
他背后古旧的神殿骤然金光乍现。
这座神殿并不一般,铁匠为救众生剜心之后,十几万雪原人类在武神的指点下,亲手建造而成。
每一块石头,从凿取、搬运上山,再到搭建,众人诚心诚意的在心中默念武神教导的法咒。
神殿凝聚着众生信仰之力,是石心人诞生的摇篮。
金光笼罩之下,奚昙被渡上了一层金身。
且剑心在胸腔内迅速再生,即刻成熟。
那些想要再度缠上奚昙的触手,畏惧金光,纷纷后退,撤回到撕的身边去。
而奚昙因为再生剑心,周围的悬山巨剑剑气暴涨。
剑身上缠绕的触手,被剑气冲击的粉碎。
撕此时与山巅基本平视,他望向神殿的眼眸,不自觉的流露出几缕忌惮:“神殿?先祖?你不是怪物,你是神族?可是九上神诞生于太初清气,其他神族诞生于九天清气,你们怎么会诞生于一座普通的神殿?”
说普通,因为神殿的样式和石头,一看便是凡品。
但却真实的拥有神力。
撕突然明白了,“当年那个铁匠果然是你的先祖,我听闻你们石心人偷了武神剑,该不是当年武神将剑融了,给那铁匠铸了一颗拥有太初之力的剑心,再结合信仰之力,想令铁匠一步登天,羽化成神?”
他颇感震惊,一贯被他当做养料和食物的渺小人族,竟有羽化成神的潜能吗?
……
姜拂衣仰望神殿,禁不住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这座神殿,竟然可以令我们的剑心迅速再生?”
真是太好了。
她正愁这颗剑心长的慢。
燕澜则眨了眨眼睛,之前修罗海市,他在姜拂衣胸口吐了一口血,竟然令她突破,一直是个迷。
知道石心人的剑心根基来源于武神剑之后,一切都变的合理。
他的血,能引动石心人心脉里的武神剑气。
但此时燕澜忽然发觉,寄魂当时的猜测也具有合理性。
他成为了姜拂衣的信徒。
在那个节骨眼上,由于姜拂衣舍命救他,他对她的热爱攀上了一个小巅峰。
石心人的诞生,和信仰之力息息相关。
武神的热爱,能抵不少信仰之力。
姜拂衣同时获得了两种能量,才会在战中突破。
也就是说,燕澜的那口血,并不能令所有石心人都突破,世间唯有姜拂衣。
那么,可不可以推论,燕澜越信任她,对她的感情越浓烈,越疯狂,她就会变的……越强?
会。
燕澜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对他自己会不会造成影响。
若是会,燕澜觉得自己和公螳螂还真是颇为相似,倒是冤枉了寄魂。
姜拂衣瞥见燕澜摇了摇头:“怎么了?”
燕澜回过神:“没事,忽然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往事。”
慌忙挥出脑海。
姜拂衣瞧他仰着头,好像特意避开她视线的模样,疑惑:“嗯?”
燕澜本想搪塞过去,犹豫片刻,低头回望她,眼神少了几分惯常的克制:“我在想,以我现如今一无所有的处境,该怎样助你一臂之力。”
姜拂衣愣了愣,随后认真审视他忽然变得有点怪异的眼神。
怀疑燕澜是不是意识进入记忆碎片之后,肉身被他后灵境里的心魔给霸占了,从而又影响到他的意识。
燕澜读懂了她的担心,生出几分难堪:“不要乱想,我没事,方才生出一个想法,等咱们从记忆碎片里出去之后再说。”
……
上空,撕仍处于震惊之中:“人,真的可以成神?”
奚昙只说:“老妖怪,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更不可能放你离开!”
撕会惊讶,只是因为此事改变了他对人族的认知,不表示他畏惧神族。
可是不畏惧,并不代表他无视神族,不在意和神族结仇。
大荒怪物种族繁多,每个种族的数量却及其稀少,都是单打独斗,杀就杀了,基本没有后顾之忧。
庞大的九天神族却是不能随便得罪的。
撕不是个狂妄的性格,不认为能凭一己之力对抗九位太初上神。
“我知道了,你搬的救兵是武神。”撕不再掉以轻心,决定迅速冲破法阵,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悬山剑是扎入地面的,剑阵上方是最薄弱之处,撕朝上方直冲。
与此同时,奚昙立在神殿门前,手掌覆在胸口,掌心将新生的剑心取出。
顷刻间,剑心在他掌心化为一柄长剑。
剑柄和剑身上刻满了莲花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