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愣了一下,楚彧继续道:“你摔了燕美人的玻璃瓶,所以,你应该请求燕美人的宽恕。”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集到了燕摇春身上,彼时燕摇春正支着下巴看好戏,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她吃惊地看向楚彧,不知道他这是想闹哪一出。
而淑妃如遭雷击,让她承认自己嫉妒燕摇春尚且困难万分,还要去求燕摇春的宽恕?她倒不如从这湖边跳下去算了。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这简直是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再踩十个来回,无论如何,淑妃都开不了这个口。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楚彧见她如此,眼神冷了些许:“看来你并无悔过之心。”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天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少见的愠怒,淑妃忙道:“臣妾不是,臣妾真的知错了。”
她忍不住紧咬下唇,转向燕摇春,艰难地开口道:“燕美人,方才是……是我之过,不该……不该摔坏你的瓶子,请燕美人原谅我这一次吧。”
说完这句,淑妃便紧紧闭上了嘴,紧咬牙关,手里的丝帕都快要扯成破布了,眼神更是透着怨愤和不服,嗖嗖往外射冷刀子,恨不得要把燕摇春射出个三刀六洞来。
见她如此,燕摇春就来劲了,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笑眯眯地道:“淑妃娘娘刚刚说了什么?这儿的风太大,嫔妾听不清呢。”
闻言,淑妃一脸的不可置信,她都已经纡尊降贵给燕摇春道歉了,没想到这贱人居然还敢刁难她?
她纵横后宫多年,从来只有她刁难别人的份儿,何曾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淑妃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指着燕摇春:“你这——”
眼看那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旁边的宁美人天灵盖都要吓飞了,连忙一把拉住她,陪着笑劝道:“淑妃娘娘别生气,这水边风大,燕美人听不清也是正常的。”
她一边劝,一边拼命给淑妃使眼色:皇上还在呢,你要疯也别在这里疯啊!
多亏了这一句,将淑妃在发疯的边缘堪堪拉了回来,她死死掐住宁美人的手臂,气得心口起伏,但还是勉强保持了理智,宁美人松了一口气,又转向燕摇春,笑道:“嫔妾觉得燕美人一向心胸开阔,是个非常宽仁大度的人,一定不会和娘娘计较的。”
燕摇春与她对视,片刻后,慢慢地笑了,这宁美人也是有意思得很,整一个双面胶,贴完这边贴那边,刚刚要不是她在旁边疯狂拱火,淑妃也不一定会摔那个玻璃瓶子,最后闹成这种局面,她又站出来做好人了。
燕摇春心里寻思着,宁美人不会有什么GDP任务要完成吧?真是给她忙坏了,现在居然还想道德绑架自己。
燕摇春岂会如她的意,遂笑吟吟道:“那真是叫你失望了,我是个小人,心胸狭隘得很,一点儿也不宽仁大度。”
这下别说淑妃,就连宁美人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感觉淑妃的指甲一下子就掐进自己的肉里,还狠狠地拧了拧,像是把她当成了燕摇春,痛得宁美人倒吸一口凉气,漂亮的脸都快扭曲了。
燕摇春无视她们,继续慢悠悠地道:“虽然我这人性格不好,也不宽容,但是我自小就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做错了事情,向别人认错的时候,态度一定要诚恳,声音一定要洪亮,姿态一定要谦卑,否则,如何取得他人的原谅呢?”
她说着,又看向楚彧,笑眯眯地道:“皇上说对不对?”
楚彧虽然表情不变,但是眼底却染上了几分细微的笑意,颔首道:“燕美人说得有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帝妃二人一唱一和,眼看这是真的敷衍不过去了,宁美人只好给淑妃出主意,轻声细语道:“娘娘,您不如走到燕美人跟前去,再向她好好道个歉,燕美人必然会原谅您的。”
事已至此,任是淑妃再不情愿,也要服软了,她紧咬牙关,一步一步挪到燕摇春面前,道:“燕美人,今日是我的错,摔了你的东西,请燕美人恕罪。”
燕摇春看着她那忍气吞声的模样,跟方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心里简直爽翻了,笑眯眯地道:“淑妃娘娘也有今天啊。”
淑妃倍感屈辱,用力攥紧了手,竟把养得好好的指甲都折断了。
燕摇春终于仗势欺人了一把,扬眉吐气,道:“罢了,谁叫我心地善良,宽仁大度呢?就不与淑妃娘娘计较了,不过,娘娘下次还是要小心些为好,毕竟这船再大,也有翻的那一天啊。”
淑妃怨毒地瞪了她一眼,转向楚彧,垂着首道:“皇上,臣妾已照您所言,向燕美人道过歉了。”
楚彧颔首,忽然问李得福,道:“宫中规矩,若是弄坏了御赐之物,如何惩治?”
李得福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道:“回皇上的话,犯事者该笞二十,禁足一个月。”
淑妃霎时间睁大眼,不敢置信道:“皇上,臣妾不是已道过歉了,岂能一过二罚……”
楚彧看向她,道:“你觉得向燕美人道歉,就是在罚你?”
淑妃顿时闭了嘴,哪怕她再没有脑子,也知道这句话不能接,只好忍着怨气应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楚彧淡漠地望着她,道:“你是太后的亲侄女,深受她老人家的喜爱,入宫多年,她总是一味纵容你,宠着你,以至于你如今已经视宫规为无物,连朕御赐的东西也敢动手,你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吗?”
淑妃脸色唰地白了,连忙跪下去:“臣妾不敢。”
楚彧的语气没什么情绪,道:“你不是不敢,只是有恃无恐罢了。”
这句话一针见血,淑妃终于害怕了,连连摇首,哭腔哽咽道:“臣妾不是,臣妾真的知错了……”
楚彧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如今触犯了宫规,也该按规矩处置,否则其他人都来效仿,叫母后再如何掌管六宫?”
他把太后抬出来,淑妃这下是彻底偃旗息鼓了,上一次因为李更衣的挑唆,她发了病,大闹锦绣宫,惹得太后生气,这会儿才刚过多久,又出了这种事情,淑妃心里惶惶然,已经开始六神无主了。
李得福见状,立即向两个内侍使了眼色,道:“淑妃娘娘累了,还不赶紧扶着她回锦绣宫歇息?”
一场闹剧终于收了场,众人也都忙不迭作鸟兽散,亭中唯余燕摇春与楚彧二人,还有满地的玻璃碎渣,在夕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散落在各处,像一颗一颗小星子,十分漂亮。
燕摇春忍不住俯身拣起一粒,放在指尖端详,楚彧道:“这碎片锋利的很,当心伤了手。”
闻言,燕摇春抬起眸看他,好奇道:“你不是在批折子吗?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楚彧还没回答,八幺八就在他脑子里闹开了:“因为我啊,因为我啊!宿主大人!这都是八幺八的功劳!”
楚彧没理它,而是岔开话题,道:“等过几日,我再让人重做一个玻璃瓶来。”
燕摇春对这个啤酒瓶倒是没什么执念,只打趣道:“你刚刚不是还骗淑妃,说这玻璃瓶世上仅有一个吗?君无戏言啊。”
楚彧却微微挑眉,道:“不对。”
燕摇春疑惑:“嗯?”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一样的,”楚彧解释道:“纵然是外表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他们的神魂和思想也都各有不同,更何况工匠做出来的玻璃瓶?所以我方才说,那个玻璃瓶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并不是说谎。”
燕摇春这下真的有点吃惊了,为楚彧这不同常人的思维方式,她忍不住轻轻鼓起掌来,笑道:“不错,好一番诡辩。”
她忽然想起一事,道:“说起来,你刚刚隔了那么远,真的看见淑妃摔瓶子了?”
楚彧沉默片刻,道:“没有,隔得太远了,我并未看清,只是听见她说话了而已。”
燕摇春心下了然,她就说嘛,这人是个近视眼,怎么可能看得那么仔细?偏偏淑妃还真被这大尾巴狼给骗到了。
转念一想,燕摇春又啧了一声,道:“完了。”
楚彧:“怎么了?”
燕摇春叹气道:“我的病假明天就要到期了,淑妃今天吃了大亏,慈宁宫那老太太指不定要怎么发作了。”
光是这么想想,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连夜辞职,提桶跑路算了。
谁知楚彧听了,略一思索,道:“无妨,我再给你续上。”
燕摇春:?
“怎么续?”
楚彧唇角微勾:“山人自有妙计,你不必管了。”
这一句宛如天籁,燕摇春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捉住他的手摇了摇,道:“太感谢了!我要爱死你了!”
终于不用每天五点多爬起来,去开那个该死的早会了!
楚彧怔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的笑颜,金色的夕阳落在她的眸中,像那些散落的玻璃,晶亮而美好。
“楚彧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65。”
过了一会儿,八幺八才又继续播报:“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有了小幅度上升,经系统判定,将楚彧设定为主攻略目标,即将开启主线任务。”
“让我们恭喜卷王,暂时保住了他的正宫之位,请再接再厉哟!”
第39章
锦绣宫。
“啊!”淑妃痛叫一声,反手给上药的宫女甩了一巴掌,怒道:“你这蠢物!笨手笨脚的!是想害死本宫不成?”
她的贴身宫女连忙呵斥道:“蠢货,还不快滚下去!”
淑妃受了罚,挨了二十笞刑,她向来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一时间心里委屈万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本宫就摔了一个瓶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前本宫弄坏他的东西,也不见他计较过一次,上次还伤到了他的手,他也没有这样生气……”
贴身宫女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天爷!娘娘,这话怎么能说呢?皇上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今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燕美人和宁美人都在,他不得不这样做,并非有意要责备娘娘,您可别往心里去了。”
听了这话,淑妃红着眼圈道:“真的?”
“当然了,”宫女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奴婢听皇上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动气呢。”
淑妃这才好受了一点,又道:“你让那些狗奴才把嘴闭严实点,别让太后知道了。”
宫女面带为难,小声道:“娘娘,这哪儿瞒得住呢?只怕……她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
慈宁宫。
此时已过了酉时,天光微昏,宫里掌了灯,太后坐在软榻上,听了下方宫人的禀报,半晌没说话。
正在这时,有一宫人自外面进来,低声禀道:“皇上来了。”
太后听罢,吩咐道:“请皇上进来。”
不多时,身着深色常服的楚彧自殿外进来,先是向太后行礼:“儿臣躬请母后圣安。”
太后虚扶了他一把,道:“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母后。”
楚彧在软榻上坐了,太后笑问道:“皇帝政事繁忙,怎么有空到哀家这里来了?”
楚彧微微一笑,道:“国事再忙,也还是要来母后身边尽孝,晨昏定省,不可懈怠。”
太后感慨道:“皇帝有心了。”
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楚彧才提起来意,道:“方才儿臣责罚了淑妃,令她禁足一个月,面壁思过。”
“哦?”太后故作不知,道:“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怒了你?”
楚彧答道:“儿臣今日赏赐了燕美人一个花瓶,淑妃拿在手中把玩,将它摔碎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儿臣若只是轻轻揭过,一来有损皇家威信,二来则是,母后如今掌管后宫大小事务,劳心劳力,夙兴夜寐,淑妃不帮着您也就罢了,反而恃宠而骄,给您添乱子,这样下去,她日后如何能处理六宫事务?”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后愣是没找到突破点,还要颔首赞同,道:“这孩子是有些骄纵了,不知天高地厚,都怪哀家宠坏她了。”
楚彧道:“此番小惩大诫,儿臣希望淑妃能反思己过,不要辜负母后的期望才好。”
太后欣然道:“你的这些思虑很好,哀家也早就想敲打敲打她了。”
她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哀家老了,没有用了,你忙于政事,日理万机,还要处理这些后宫琐事,真叫哀家心中惭愧啊。”
楚彧立即道:“母后言重了,若是没有您倾力襄助,只怕儿臣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
“能有皇帝这一句话,哀家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太后笑了笑,又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你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