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至少要持续八个月整,但听皇后这意思,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所以哪怕有人心中不乐意,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就连岑才人也闭了嘴,惠昭仪面带微笑道:“皇上此举乃是为国为民,我们这些后宫姐妹能尽上几分绵薄之力,为君分忧,也是一桩好事。”
皇后满意地点头,道:“很好,看来诸位都是深明大义之辈。”
“其二,”皇后继续道:“中秋将至,因为缩减开支的缘故,今年的中秋宴便不再奢侈铺张,大操大办,只在凤凰楼摆个家宴,团聚一番。”
对此,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每个月的例银都减了,谁还在乎这个中秋宴?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曼声道:“臣妾以为不妥。”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门口处,淑妃终于姗姗登场,她的穿戴一如既往的张扬,发髻高挽,金钗玉坠,身着一袭妃色娟纱织金绣花宫装,明艳华丽,竟比皇后还要高调三分。
入了殿,淑妃略一福身施礼,道:“臣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她虽然是行礼,却不见得放低了姿态,皇后看着她,声音淡淡道:“你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淑妃本想坐下来,左右环顾,却没见到椅子,皇后也不叫人看座,她便只好就这么站着,道:“中秋宴每年只有这一回,太后娘娘最喜热闹,爱听青云班的戏,也喜欢瞧火树银花,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本就该热热闹闹的,方才有意思,何必弄得那么小家子气,既寒酸,又扫兴?”
听她说完,众人皆是神色莫名,却也不敢吭声,这时候,皇后反倒是笑了起来,她轻轻抚掌,笑吟吟看向其他嫔妃,道:“淑妃娘娘高见,可有人愿意给她解释解释?”
语气不无讥嘲,淑妃自是听出来了,她一进来就是趾高气昂的姿态,这会儿有点绷不住了,面露狐疑之色,却还要强自镇定,道:“本宫说错什么了吗?”
燕摇春心里都有点想叹气了,开会迟到就算了,还要乱开麦,这不是自己把脸伸给人家打吗?
淑妃这个智商,真是令人分外怜爱啊,难怪太后那么护着她,要是不看紧点,估计早把自己作没了。
最后还是老好人惠昭仪没忍住,开口解释道:“淑妃娘娘来得晚,有所不知,今年大昭各地皆有旱事,户部拨了许多粮款赈灾,边关又有戎人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皇上已经下命,让后宫暂时缩减开支,以缓解国库燃眉之急,皇后娘娘这才说中秋宴不好大肆操办。”
闻言,淑妃表情一僵,惠昭仪便给她递台阶,笑道:“淑妃娘娘心中时时牵挂着太后,想必她老人家知道了这份孝心,也是十分欣慰的。”
宁美人也附和几句,淑妃的面上这才好看了些,对皇后道:“臣妾也是为了您着想,到时候办中秋宴却惹得太后娘娘不痛快,反倒不美了,本是一番好心,却说错了话,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皇后牵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无妨,本宫向来不听蠢人的意见。”
这话犀利且一针见血,毫不客气,令淑妃当即变了脸色。
皇后却没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众人,道:“诸位若是无事,便可散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起身告辞,皇后却想起什么,叫住燕摇春,道:“燕容华留下来,本宫有些事情同你说。”
燕摇春一怔,但是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便应声住了步子,对上阮拂云担忧的目光,遂向她微微一笑,示意无事,阮拂云这才随着其他人离开了。
很快,仙居阁内便冷清下来,淑妃竟然也没走,她看了燕摇春一眼,语气轻慢道:“本宫有事要同皇后娘娘商议,还请燕容华回避。”
燕摇春还未说话,皇后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是燕容华不能听的?”
她说完,还向燕摇春招手,声音变得和缓轻柔,道:“来这里坐。”
燕摇春慢吞吞道:“多谢皇后娘娘赐座。”
于是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有趣,燕摇春身为四品容华,却能坐在皇后身边,而淑妃至今没有被赐座,原本她也是有一把椅子的,但是早已被皇后撤下去了,只能干巴巴地站在殿中央。
淑妃的表情变了又变,敢怒不敢言,她在后宫多年,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但给她脸色看的人是皇后,而皇后背后的那个人,就连太后也要掂量几分。
淑妃前阵子吃过一回苦头,这会儿到底是忍住了,不去看燕摇春,而是对皇后道:“臣妾听说,如今后宫嫔妃侍寝进御事宜,皆是由皇后您一手安排的。”
皇后倚着软枕坐了半天,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又换了一边,索性半倚在燕摇春身上,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似的,懒懒道:“不错。”
淑妃咬咬牙,竭力保持着从容,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有求于人,道:“臣妾如今已解了禁足,皇后娘娘为何不愿意安排臣妾侍寝?”
皇后单手支着头,目光落在燕摇春的耳铛上,白玉珠在天光下熠熠生辉,灿若明珠,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摘取,她漫不经心地道:“淑妃也想侍寝?皇上从前不是说了,你不必侍寝么?”
淑妃看了燕摇春一眼,又将眼神移回皇后身上,隐晦地辩解道:“那是从前,如今臣妾身体康健,为何不能侍寝?”
皇后正欲去拨弄那白玉珠的手指顿住,与此同时,燕摇春也忽然转过头,两人一起看向淑妃,淑妃被她们这整齐划一的动作吓了一跳,很快又镇定下来,道:“皇后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慈宁宫问太后娘娘。”
皇后微微眯起眸,端详她片刻,才道:“这就不必了,你想侍寝,本宫同司宫台说一声便是,就……”
她想了想,问一旁的宫女道:“最后一个侍寝的人是谁?”
燕摇春忽然答道:“是岑才人。”
“哦,”皇后顺口道:“那就把淑妃安排在岑才人之后吧。”
听了这话,淑妃面露些许不忿之意,她看了燕摇春一眼,对皇后道:“臣妾身为一品正妃,岂能屈居一介才人之后?便是按位份来排,臣妾也该排在燕容华之前。”
皇后轻轻挑眉,转头看向燕摇春,语气透着几分戏谑之意,道:“燕容华,淑妃想取你而代之,你答不答应?”
燕摇春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微笑道:“嫔妾自当退位让贤。”
淑妃得偿所愿,扬眉吐气地走了,路过仙居阁门口时,看到那把被搬出去的椅子,都顾不上计较。
殿内,皇后打量着燕摇春,以手支颐,问道:“你果真不在意?”
她解释道:“淑妃和其他嫔妃可不一样,她是有太后撑腰的,皇上若是让淑妃抄一晚上书,估计太后明天就去杀去乾清宫,讨要说法了。”
闻言,燕摇春眨了眨眼,道:“那岂不是很热闹?”
“啊,”皇后忽而笑了,轻轻捏了捏她耳铛上的白玉珠,道:“确实热闹,本宫最喜欢看这种热闹了。”
第70章
待淑妃走后,仙居阁内再次恢复了安静,燕摇春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叫嫔妾留下来,有何贵干?”
皇后才像是刚刚想起正事来,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你,上次才病了一回,近来身子如何,可养好了?”
燕摇春没想到她竟会主动问起这个,道:“嫔妾已大好了,多谢娘娘关心。”
“那就好,”皇后微微颔首,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晚来一趟红叶斋?”
燕摇春一怔,皇后便提醒道:“上回的话本子,你还没看完,还是说……你觉得不好看?”
“不是,”燕摇春终于反应过来,立即道:“嫔妾觉得您写得很好,只是担心贸然前去,会扰了娘娘的清静。”
“无妨,”皇后望着她,眼中浮现几分很浅的笑意,眸子微亮,柳眉轻挑,慢悠悠道:“既是你来,本宫很高兴。”
燕摇春也笑了:“若是娘娘不嫌弃,嫔妾便叨扰了。”
皇后神色满意,随即看了看天色,问她道:“本宫要回去了,你呢?”
燕摇春也没别的事情,便道:“嫔妾与娘娘同行。”
两人遂一同出了仙居阁,走了几步,燕摇春忽然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那女子背影纤细高挑,穿着一袭芝兰紫的衫裙,身旁跟着两个宫女,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那是……”皇后微微眯起眸,仔细辨认着:“萧美人?她怎么在这里?”
燕摇春也认出来了,心中有些惊讶,皇后似是想起什么,道:“你与萧美人颇有交情?”
她不疾不徐道:“从本宫叫散到现在,已过去了至少一盏茶的时间,这仙居阁旁边又没什么景致可看,一般不会有人在此逗留,除非这位萧美人是有什么事情,又或者在等人。”
她分析完,望向燕摇春,道:“想来她以为本宫会为难你,特意在此等候,说起来,上次夜里你急病,萧美人也赶了过来,若是没有交情,她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闻言,燕摇春不禁心虚,又有点莫名的愧疚,道:“嫔妾与萧姐姐确实有交情,只是……”
个中原因,她不知如何详说,好在皇后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性子,只轻轻唔了一声,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之色,便岔开了话题。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闲聊着,往长安宫的方向而去,正在这时,前方有一行人缓缓过来,领头那人坐在轮车之上,穿着一袭月白色华服,眼上蒙着一道黑色绢布,这熟悉的穿戴,令燕摇春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是许久不见的明王。
与此同时,明王那一方人已经停下来了,且让到了宫道的一侧,显然是打算等她们先过去,待皇后与燕摇春上前时,明王拱手揖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停下步子,转头看向他,语气冷淡道:“明王殿下,这是去慈宁宫?”
“是,”明王微微一笑,温润如玉,道:“之前听闻娘娘抱病,深居长安宫,微臣甚忧,不知如今凤体可安好?”
皇后扫了他一眼,道:“多谢王爷关心,本宫很好,长命百岁。”
“那就好,”明王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敷衍,又转向燕摇春的方向,拱了拱手:“燕容华,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燕摇春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心中有些惊异,福身回了礼,答道:“嫔妾一切都好,谢明王殿下关心。”
明王似有寒暄之意,却被皇后开口打断了,似笑非笑道:“王爷该去慈宁宫了,免得太后她老人家等得着急,派人来寻你。”
明王听罢,微微抿起唇,微笑道:“是,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待别过明王,两方人马擦肩,朝着两个方向,背向而行,皇后忽然问燕摇春,道:“你与明王相识?”
燕摇春一怔,答道:“从前见过两回。”
“两回?”皇后转头看向她,明眸微眯,道:“本宫要是没记错,明王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燕摇春见她有疑虑,便只好把从前在乾清宫见过明王的事情和盘托出,皇后听完,并没有说什么,等走出一段路程,才道:“你往后离这人远一些。”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郑重其事,燕摇春有些疑惑,但还是道:“嫔妾与明王并没有什么交情,点头之交罢了,恐怕以后也不会有来往。”
皇后表情淡淡道:“那自然是最好。”
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在遇到明王之后,皇后身上又浮现出那种丧感,像一株没有精神的植物,蔫蔫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燕摇春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难道皇后和明王之间,有什么过节?
……
此时,御书房。
“楚宸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20。”
楚彧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比起从前,他现在已经稳重了很多,甚至还能毫无阻碍地将批文写完。
八幺八夸他大有长进,宠辱不惊。
“不错,你已经颇具正宫娘娘的风范了。”它很欣慰地说。
楚彧:……
他没理会八幺八,而是唤来李得福,道:“什么时辰了?”
李得福道:“回皇上的话,已经申时末了。”
楚彧不太满意,他看着外面的夕阳余晖,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今天是八月初一,按理来说,是娇娇侍寝的日子。
一想到那个名字,他的心情都变得轻快起来,对李得福道:“让御茶房把茶备上。”
天都还没黑,天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李得福向来十分有眼色,很懂事地道:“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他说着便要退下,楚彧忽然又叫住他,道:“等等,你派人去摘星阁……”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语气难得有些踌躇不定,李得福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等候着,谁知等了半天,楚彧又改口道:“罢了,不必派人去了。”
李得福起先一头雾水,陡然间福至心灵,皇上这是担心燕容华今日不来,想派人去问问,却又怕她真的说不来,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这么等着,总算还有几分希望。
李得福悟了,心里感慨,情之一字,果然磨人,就连素来沉着稳重的皇上也没能逃过,看来是真的陷进去了啊……
这样一来,李得福也开始为他家主子忧心,无论做什么事,都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好容易等到天色黑了些,连忙亲自到正殿门口等候着,翘首以盼,这样燕容华来了,他也能第一个去禀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