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颇有点儿借酒浇愁的架势。
她脑袋是越垂越低,最后整个人半趴在了石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右手还捏着酒杯。
张瑾皱眉,淡淡提醒:“陛下,要适量。”
她抬眼望着他,水眸盈光,“你怕朕喝完了吗?”
“……”
“朕要是喝完了,你还给朕送不送?”
张瑾是不太想送了,她这副喝醉的样子不成体统,偶尔这么一次不被人看到,已经算是极限。
她却伸手,轻轻拽了下他的官服袖摆。
张瑾垂睫看着她拉着自己的小手。
“还要……要三坛……”
她说的是三坛,摆出来的手势却是个“四”,半歪着头瞅着他,似乎在等他说话。
“行不行嘛……”
张瑾:“……”
张瑾沉默。
他很想说不行。
但到底还是这短暂的和谐气氛占了上风,他缓缓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她的手背,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摁下一根手指。
变成了“三”。
“三坛。”
他压低声音,盯着她的眼睛。
姜青姝又眨了一下眼睛,突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她笑得猝不及防,令张瑾一怔,甚至来不及挪开眼。
她小声说:“爱卿,朕要四坛。”
张瑾:“……”
得寸进尺。
张瑾可以立刻冷然拒绝,按照他的作风,他应该冷冷地训斥她对臣子撒娇(张瑾认为她是在撒娇)的行为是于礼不合,不能这样贪图酒色,要求她去处理朝政。
但是这样,她肯定又要恼他了。
其实自私点想,喝酒没什么不好。
她若不喝酒,也许都不会扯他的衣角,挨他这么近,一口一个黏糊糊的爱卿。
张瑾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
他冷静克制地扶着她悬在桌边的手臂,让她重新趴回到石桌上,她又看向酒杯,继续喝了起来。
【司空张瑾被装醉的女帝缠着,一度想拒绝女帝的要求,但由于心太乱,还是答应了给女帝再送四坛桂花醑。】
还好阿奚没告诉他,她的酒量呢。
姜青姝仰头,把杯中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邓漪又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景合宫宫人,对方一把跪倒在女帝跟前,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事,要陛下亲自去定夺。
终于来了。
姜青姝起身正要过去,却因为酒意晃了晃脑袋,看向张瑾,“朕要去景合宫,爱卿一起去吗?”
朝臣去后宫,张瑾一般会婉拒,但这喝过酒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放心,便颔首道:“好。”
第159章 回朝5
后宫发生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侍君们争起宠来,无非就是互相挑刺,逼对方出丑或是犯错,高位的趁机教训低位的,要是再狠点,也可以栽赃嫁祸,直接把人坑入冷宫。
男人狠起来,比前朝后妃争宠的时候还毒辣。
就怕遇到又菜又爱玩还有背景的。
就像赵澄这样。
前来通知女帝的是景合宫的人,只说是“景合宫闹了起来,侍衣突然发狂,伤了贵君和侍君”。
不过,伤得不重。
因为姜青姝早有准备。
【竹君崔弈放出消息,让贵君赵澄怀疑侍衣灼钰装傻,侍君卢永言出谋划策,教赵澄如何试探灼钰。】
这个赵澄,又被人当枪使了。
赵澄针对灼钰,如果赵澄赢,那就顺势铲除了灼钰这个阻碍,如果灼钰赢,灼钰背后的长宁公主很可能会得罪赵氏一族,且这个关键时期,灼钰也会因此失去女帝的“宠爱”。
崔弈很懂怎么借刀杀人。
可惜,姜青姝虽然四处拉偏架,不代表就放任他们可以乱来了,平时他们想怎么互杀都行,前提是她默许。
否则,谁都别想坏她的事。
【贵君赵澄故意拿坏掉的食物试探侍衣灼钰,想测试他会不会吃,灼钰津津有味地吃完了,还打了个饱嗝。】
【贵君赵澄故意在礼节上挑灼钰的刺,要治他不敬自己的罪,灼钰被人按住时突然剧烈反抗,混乱间不小心推倒了卢永言。】
【侍君卢永言故意撞到了脑袋,企图栽赃侍衣灼钰。】
【贵君赵澄命人拿下侍衣灼钰,灼钰对赵澄动了杀心。】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
千牛卫警跸,女帝大步流星,身后的宫人脚步匆匆。
实时还在不断地刷新。
【侍衣灼钰发狂,扑向贵君赵澄,却被景合宫侍卫孔津阻拦,孔津立刻反制住了灼钰,灼钰动弹不得。】
【贵君赵澄下令,要把发狂的侍衣灼钰拖出去杖责。】
【侍卫孔津想起女帝的密令,没有允许其他人靠近侍衣灼钰,劝贵君赵澄等女帝来了再处置。】
姜青姝虽然有上帝视角,但还是要防止意外,对于后宫中的每一个人,她都做出了一些针对性的安排。
比如赵澄,背后站着拥兵自重的赵家,是最不能死的。
——那就给他安排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
早在崔弈散播谣言时,姜青姝就让邓漪去提醒那个侍卫了,让他寸步不离地看着点儿赵澄,然后她亲自抱着酒坛来了御花园,开始在离景合宫最近的亭子里喝酒。
梁毫要通知张瑾,那就通知吧,到时候她料理赵澄的事,稍微偏颇一点就能甩锅在张瑾身上,赵家也只会觉得是张瑾针对他们,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张瑾看她醉了,八成是不会拒绝同行的。
多么完美的安排。
至于那小傻子……
【侍衣灼钰被按住,一听到他们要请女帝,就奋力挣扎起来,看起来像再次不清醒地发了狂。】
景合宫内,那少年正被按着跪倒在地上。
他挣扎的力道实在是不容小觑,按着他的侍卫孔津都感觉有些吃力,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看似瘦弱的少年居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少年垂着头,挣扎间散开的乌发盖住大半精致透冷的脸颊,露出来的那双乌黑眼睛,涣散却又惊恐,眼尾泛着血红,像是一只应激的猛兽,充满着攻击性。
他们说去请陛下来。
少年挣扎了许久,突然垂下了头,好像平静了。
然而那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越发戾气横生。
孔津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不敢贸然放开他。
就像方才,这少年冲向赵澄的样子,连出身将门、会些武艺的赵澄看了都吓得腿软。
这是个疯子。
不是傻子,是疯子。
精神不正常的人,突然发狂也无可厚非,卢永言撞到头只为了陷害灼钰,可他不知道,灼钰是真的想要了赵澄的命。
并且,他会栽赃给卢永言。
就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灼钰有机会碰到赵澄,那么,赵澄就一定会死。
因为灼钰的手上,有毒药。
很久之前,长宁公主送灼钰入宫的前一夜,便将一个装有药粉的空心玉佩交给了他。
“此去宫中,必有尔虞我诈。”
她低声说:“玉佩里的粉末为二种毒药,上层毒发极快,但并非必死剧毒,若太医救得及时,也能将人救回来,你可以用此毒应对尔虞我诈、栽赃嫁祸。下层毒发需要一个时辰,但此毒必死无疑,神仙难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用。”
长宁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不是装傻,她也只是在赌,赌他是个聪明人,否则怎么能在郑家活到今日?
若真是聪明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发现他在装傻,那是欺君之罪,连长宁都脱不了干系。
是她保进宫的人,她当然不会让他任人宰割。
长宁公主亲手把玉佩系在少年的腰间,盯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不想继续过从前被打骂的苦日子,那就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让陛下喜欢你。”
让她,喜欢他。
喜欢。
那时的小傻子,一听到这两个字,心跳就骤然加快,有些无法想象那个明亮得如太阳的少女,会有喜欢自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