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子连着好一段时间独宠竹君后,崔弈他爹崔令之,突然显得比张瑾还急。
崔令之琢磨道:“怎么都一段时间了,四郎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张瑾:“……”
刑部尚书汤桓双手捧着玉笏,在一边打趣道:“令郎入宫前可有检查?该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要不补补?”
反正不能生的肯定不是陛下。
崔令之略微动摇,“不会吧……”
汤桓悄悄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宋御史家的长子最近刚得了对龙凤胎,他儿子就是之前不太行,用了个民间土方子,就一胎得俩!回头我帮你去打听打听,没准儿竹君用了也能早点生……”
张瑾:“……”
张瑾实在听不下去,表情越来越冷,用力咳了声。
正说得起劲的汤桓听到这一声咳嗽,连忙噤声。
不过他理解错了司空的意思,以为司空只是提醒他们别在上朝前聊这么危险的话题,便又悄悄对崔令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放心吧,回头我就去打听偏方的事,让你儿子早点怀孕”。
等到时候竹君有孕,生下第一个皇长女,张党势力更上一层,他汤桓也能在司空跟前沾点功劳。
汤桓邀功般地冲张瑾笑笑。
张瑾:“……”
张瑾背过身去,闭目深吸一口气。
一群不可理喻的家伙。
第191章 有孕4
春花开了最后一波,等它们谢了,便是临近入夏了。
上回猎场里酣畅淋漓的较量,令双方皆印象深刻,再次体会到时,已又逾一月。
女子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骑装轻便,高踞马上,端得英姿飒爽。
一场赛马之后,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帕子擦汗,笑道:“我以为我的骑术长进了,结果每回和你都只差一点点,霍将军莫不是在故意让着我?”
“没有。”霍凌平静道:“只是贺将军与我技巧不同,在下只是每次与将军比试,都能悟得一些。”
“我又何尝不是。”
贺凌霜说着,目光扫向不远处,盯着突然出现的身影,“那是谁?”
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方才远远的,就一直在站在那儿瞧着,似乎是在等他们比试结束,此刻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霍凌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来者时神色有些意外,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少女已经扬起手臂对他兴高采烈地打招呼,“阿兄阿兄!”
霍凌压低声音,“……这是家妹。”
不同于兄长的内敛拘谨,霍元瑶是个极其外向的社牛,今日她好不容易沐休,听说阿兄这几日都在猎场和人赛马,也听坊间说了阿兄和一个女将军御前赛马的事迹,本就心痒痒,当然要趁机会过来瞧瞧。
她今日穿着常服,一路提着裙摆笑着奔过来,跟阿兄打了招呼之后,看向马上的贺凌霜,“想来这位就是贺将军了!我叫霍元瑶,如今任职于京兆府,为录事参军。”
贺凌霜挑了一下眉梢。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笑容明媚灿烂的少女,觉得她讨喜可爱,实在是想象不出她是个女官,朝一边的霍凌笑道:“令妹看着如此年轻,想不到竟已入朝为官,真是优秀。”
霍凌还未说什么,霍元瑶已抢先一步道:“我哪比得过贺将军,当初以女子之身参加武举拿下一甲,那些男人都不是将军的对手,能在武将之中争出一席之地,我以为将军年纪应该不轻了,没想到今日一见,看起来也就比我年长几岁。”
霍元瑶口齿伶俐,在谁跟前都能机灵讨巧。
贺凌霜闻言,不由得大笑出声。
当初她在御前万分拘谨,看着沉默谨慎,私下里却是个比较利落的性子,这也是为什么她私底下和云安郡主的关系会不错。
无关其他。
仅仅是因为,性情相投的人是互相吸引的。
贺凌霜利落地翻身下马,朝霍元瑶一拱手,“霍大人。”
霍元瑶连忙还礼。
她原先用的是女子互相见礼的姿势,发现贺凌霜仅是双手抱拳,又飞快地改成抱拳,还朝她抿起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副笨拙又机灵的样子,让贺凌霜失笑。
一礼之后,霍元瑶又主动道:“我今日只是来瞧瞧阿兄,能碰到将军真是缘分,不知是否打扰了将军?”
贺凌霜:“不妨事,我这几日都是清闲得很。”
“是吗?我这两日也沐休,看来明日也可以看到将军了?”
“正是。”
“那真是太好啦。”
这二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她们之间聊天,倒是一点也不拘谨,没有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熟络的速度简直超乎想象,霍凌在边上等了一会儿,慢慢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好像完全是冲着贺凌霜来的,压根不理他了……
贺将军看着也是干脆利落不苟言笑的人,但一见到瑶娘,似乎也开怀许多。
他好像突然多余了。
霍凌:“……”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霍凌只要和妹妹在一块儿,总是被衬托得没存在感。
霍元瑶此刻只缠着贺凌霜说话,压根没功夫理会自家阿兄。
好奇这位贺将军是一回事,霍元瑶也有别的意图。
贺凌霜隶属于左武卫,也算是张司空的人。
陛下上次着重赏赐了她,但贺凌霜也只是按照君臣之礼谢恩,并没有额外表态,霍元瑶想替陛下过来试探一二,最好趁机和她打好关系,看看此人究竟如何。
霍元瑶虽然个性直接泼辣,但偏偏长了张讨喜无害的脸,一双杏子眼明澈水亮,笑起来还有若隐若现的梨涡,能让别人对她放下戒心。
她今日还特意梳着双髻,看起来只是个活泼单纯的小丫头。
很快,贺凌霜便被缠着教起她骑马来。
贺凌霜也心知肚明,眼前的少女看起来虽然烂漫可爱,但未必表里如一,否则她怎么可能在京兆府长久待到今日,在官场排挤下生存下来。
霍家兄妹,都不简单。
—
崔弈受宠的这些日子,东宁宫是一日比一日热闹,景合宫日渐清冷。
从前陛下身边还有个如影随形的小侍衣,只可惜侍衣中毒太深,被勒令不许踏出眙宜宫一步,但这样养着也不是办法,没有天子过问,其他太医已经陆续忙于别的事。
只有心善的戚容,每日还在耐心进出眙宜宫。
已至季末,太医署又有了新的大考。
太医署在本朝有严格的考校制度,每月、季、年都会进行考试,其中太医令丞有季试,其他人譬如博士、医工等每月皆有医术考核,过程严格,会直接决定太医品级。
戚容当初只是个小小的女医,后来受到天子栽培,有幸跟神医学过一段时间,医术突飞猛进,在太医署的职位也升得越来越快,成了医监。
放眼整个太医署,医监只有四位,医监之上,丞有二人,再往上就是二位太医令,一个是五十多岁的秦施,一个年过七十的方呈明;太医丞一位46岁,一位53岁,其中46岁的那位前些日子病故了,正是空缺。
这对戚容来说,是个晋升的机会。
为了好好完成考核,戚容白天诊脉煎药,时常炉火还未熄灭,整个人差点坐着睡着,仍然强打起精神,一边熬药一边温书。
她耐心地给侍衣熬好药,又强忍着疲惫去向陛下复命,告诉陛下,侍衣的病已经好了大半。
姜青姝正在竹君那边赏乐,听到她的禀报,回身看了她一眼,“你瞧着精神不好,好好去歇息吧。”
戚容道:“太医署考核在即,臣不敢偷懒。”
姜青姝回忆了一番,“最近太医丞有空缺。”
“是。”
“朕记得方老之子,与你同为医监。”
“正是。”
戚容现在才二十七岁,太医署里其他三位医监最年轻的也超过了三十岁,其中最有资历的人,是太医令方呈明的儿子,40岁的方嘉石。
如果不考核,按资排辈,应该是方嘉石晋升。
戚容听到陛下提及方嘉石,觉得陛下是觉得她太年轻,暗示她不必急着晋升,在底下多磨砺几年。
毕竟方老都年过七十了,德高望重,陛下说不定也想给他一个面子,让他儿子上去。
戚容其实也理解。
但心底也不由得泛冷。
她太年轻,身为女子,又出身贫寒,在太医署本就格格不入步步维艰,就算付出别人数倍的努力,比他们优秀,也只能勉强和他们取得同样的地位。
这些日子,在她跟前仗着资历指指点点、暗示她知趣些主动让出机会的人,也不在少数。
虽然考核只凭医术,但终究也讲人情。
这一年多以来,戚容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但依然倍感无力。
如果连陛下也和那些人一样这么逼迫她,她当真是没有办法了。
谁知,眼前的天子温声对她说:“朕让他们少给你安排一些杂活,这些日子,专心温书,朕相信你的能力。”
戚容猛地抬头,似乎难以置信。
“怎么了?”
“陛下,臣以为……”
姜青姝笑,“以为朕要徇私?”
“……陛下恕罪,臣不是这个意思。”戚容连忙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