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楷一脸欲哭无泪,欲言又止,“陛、陛下……”
这少年天子含笑看了他一眼,又说:“他不会杀你的,霍凌出入你齐国公府如过无人之地,若此人武力在霍凌之上,想杀你岂能让你活到今日?他应是有别的意图。”
“而朕。”
她想了想,用一种轻松而顽劣的口吻说:“朕就假装跟你不认识。”
王楷:“……”
“怎么?不愿意?”
“不……”王楷哭丧着脸,“能为陛下献身,是臣的荣幸。”
“放心。”她伸手拍了拍王楷的肩,语重心长道:“齐国公劳苦功高,对江山社稷有功,朕自然不会害了他的儿子。”
王楷心道,您上回在君后宫里也这么说。
王楷算是看明白了,无论是他表兄,还是眼前的女帝,都是表面上温和的笑面虎,一个狠辣无情杀伐果断,一个扛着傀儡皇帝之名却根本不是善茬,坑他的时候一点不手软。
姜青姝朝外头瞧了一眼,便收回手,施施然地走入这破旧屋子的隔间里去。
而外面。
霍凌几乎用尽全力咬牙支撑。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难缠的对手,此人用剑如神,身法灵活得堪称捉影无形,剑招厉害与否且不论,但此人的实战经验几乎远在霍凌之上。
剑锋一挑,此人回身一脚,霍凌以剑格挡,整个人骤然往后踉跄数步。
“让开。”那蒙面少年说。
他悠然挽了个剑花,高束的马尾在风中飞扬,姿态依然轻松。
霍凌死死抿紧唇,双瞳漆黑,浓郁得如化不开的墨,再次握紧剑冲了上去。
——他不会让!
陛下在里面,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
霍凌剑势越来越凶猛,几乎成了豁出命的打法,两道人影再次纠缠,衣袂翻飞间,那蒙面少年惊讶地“咦”了一声。
他旋身躲他剑招,近距离地看着这小将军冷冽的眼睛,很是不理解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认真?”
霍凌不答。
“我劝你别拦路,否则,我就认真了。”蒙面少年微微沉眸,说。
霍凌说:“阁下若执意闯入那屋子,在下也会全力以赴。”
真是执拗。
怎么会有这么执拗死板的人?
那蒙面少年挑了一下眉梢,上扬的眼尾藏着几分冷意,不再客气,再次用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
唰!
双剑上下纷飞,犹如交织的清光。
霍凌渐渐不敌,被他一剑刺穿肩膀,他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发白。
那蒙面少年懒得耽搁时间,趁着霍凌受伤便冲向那屋子,负伤的霍凌捂着渗血的肩膀,紧追在后头,二人快到几乎不给人反应余地。
王楷只觉得一阵冰冷的风掠过面门,随后颈边便是一凉。
一把剑,横在他喉间。
蒙面少年露出一双镇静又漂亮的眼睛,轻蔑地瞥了一眼浑身僵硬地王楷,偏头对霍凌说:“你身手还不错,但是为这个人卖命至此,不值得。”
霍凌抿紧唇。
他没有答话。
因为他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女帝的身影。
只有一个王楷,被剑架着,满脸惊恐、双腿发软。
“这、这位侠士。”
王楷面上堆笑,战战兢兢道:“不、不知在下是何处得罪了侠士……我们是不是有误会……”
蒙面少年嗤笑了声,“误会?你做过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王楷:“……”
真的见了鬼,这一个个的,怎么都问他这话。
王楷是真的不记得了,他做过的事太多了,哪知道他是为了哪件事?他心知对方怀着目的而来,也不欲申辩,开口便是求饶:“侠士息怒,这刀剑无眼的……”
他悄悄伸手去碰那剑锋。
蒙面少年冷笑,将剑锋贴得更近,“原来你怕死。”
王楷浑身一抖,被迫仰着头,浑身的注意力都汇聚在喉间,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侠、侠侠……侠士……”他紧张道:“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全都给你……”
王楷吓得肝胆欲裂,余光求救地望向一侧负伤的霍凌,希望这个千牛卫小将军能别在一边干看着,赶紧救救他。
但霍凌只关心女帝。
他右手还紧紧握着剑,左手捂肩,血染红了大片衣衫,又沿着指缝渗透出来。
就在气氛有些紧绷时,一道纤丽的人影从隔间款款走出。
这三人同时看了过去。
是姜青姝。
姜青姝在里头确认了来者身份,便戴好帷帽,不急不忙地走了出来,径直望着那蒙面少年,笑道:“我当是哪个不速之客,原来这么巧,又是你。”
张瑜。
另外二人同时一怔,霍凌有点茫然,王楷也是颇为惊诧,目光游移不定地在女帝和蒙面人身上来回。
张瑜扬了一下眉梢。
“是你。”
他右手稳稳地握着剑,身姿颀长,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大辣辣地打量着姜青姝,“真巧,你怎么在这里?”俨然一副和她很熟识的样子。
姜青姝说:“和你的目的一样。”
“来教训他?”
“是呀。”
姜青姝撩起纱帘,挂在帽沿,露出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悠然扫了一下王楷,不紧不慢道:“此人作恶多端,时常欺压无辜百姓,我前几日蹲守在齐国公府外,便是想寻找下手的时机,今日正好他出门了,我便让护卫将他抓过来揍一顿,谁知还没来得及揍,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她说着,盈盈瞧了张瑜一眼。
这话中的不速之客也正是在说他。
张瑜别扭地咳了一声。
“他也不早说……”少年嘀咕了声。
姜青姝听到了,只是笑了笑,偏头看向一眼受伤的霍凌,道:“看来,我的护卫打输了。”
霍凌低声道:“属下无能。”
“不怪你。”
姜青姝把手绢递给他,让他捂一捂伤口,偏头看了一眼张瑜,意味深长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已经很厉害了,只是这世上总有武功高强之辈,有时路遇强者,并非坏事,好在咱们今日运气好,碰到的是位心地仁善的侠士,没出杀招。”
她话里话外皆在毫不吝啬地赞扬张瑜,那少年束着马尾,露出一双白净的耳朵,此刻竟隐隐有些泛红。
可惜面巾遮盖了下半张脸,看不见全部的表情。
“既然也是教训这王楷的人,便算我伤错了……喏,伤药。”张瑜也不扭捏,直接爽快地承认了错误,从衣领中掏出一个瓷瓶,轻轻一抛,扔给霍凌。
霍凌抬手接住。
姜青姝却不依不饶:“我的护卫伤这么重,侠士就给个伤药打发了?”
“那你要如何?”张瑜想了想,提议道:“那跟我回家?我家中有更好的药,可以帮你的护卫包扎,保管好得快。”
“今日不成,我今日还有别的事呢。”
“那明日?”
“明日也不可。”她嫣然一笑道:“不知侠士告诉我,你是谁家郎君,改日小女子登门造访?”
“那不行,万一你登门时我不在,你碰到我阿兄了怎么办?”
“怎么,阁下的兄长会吃人?”
“很多人都怕他。”
短短片刻,二人你来我往,语速颇快,话题倒是聊得越来越偏。
全然忽视了被剑指着的王楷。
姜青姝慢条斯理道:“侠士越是这样闭口不说,小女子就偏要知道侠士的身份。”
张瑜听她这么说,颇为好玩地挑起眉梢。
“那你猜猜看。”
姜青姝:“……”
这个人真幼稚,这么拐弯抹角,以为她真不知道他是谁吗?
她轻哼一声,像是来了脾气,一放帷帽纱帘,转身便朝这废弃小屋外头走,霍凌默不作声地跟上。
她正要提着裙摆跨出门,就听到那少年郎在后头笑着问:“喂,你真这么要想知道的话,我们交换一下也可以,你告诉我,你是谁家娘子?”
“不要。”姜青姝也学着他的语气说:“你猜。”
“……”
张瑜眉梢一挑,眼睁睁看着她出门去了。
等屋内变得安静,只剩下他和王楷二人,他才笑了起来,觉得那有脾气的小娘子真好玩。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