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模样,倒是昏君样十足。
哎,反正朕的风评不好,在阿奚的心里可是彻头彻尾的昏君呢。一想到那个张家小郎君,她又不紧不慢地点开实时。
让她瞧瞧,宫外现在是什么情况。
……
宫外,裴朔已经和张瑜碰面了。
张瑜这人行事直接彪悍,直接把王楷五花大绑地丢到裴朔跟前,然后又将舞姬曲素叫出来,看得金吾卫中郎将申超眼皮子都是一跳。
就,一口气,人全了?
张瑜懒洋洋地靠着柱子,非常爽快潇洒地对裴朔说:“查吧,你还缺什么人,我去绑过来。”
裴朔挑眉。
申超:“……”他身为金吾卫,好想说这样是不合规的。
这叫绑架吧。
不过申超一想到这案子,硬生生把话憋回去了——管他的,人是这位侠士绑的,跟他又没关系。
裴朔开始依次问话,王楷依然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曲素却说了许多。
“沁儿已经被郜远纠缠了很久,那郜远声称能帮沁儿脱籍赎身,要娶沁儿为妾,但沁儿宁死不为妾,也不喜欢那郜远的做派,自然绝不答应。我们身份低微,不过是低级伎者,哪里反抗得了郜远……”
“后来,那郜远恼羞成怒,便故意在一日酒宴上刁难沁儿,让她出丑,又将她献给大理寺卿家的大郎伏敬……”
曲素说着,还怯怯地看了一眼被堵嘴捆绑的王楷,小声说:“当时,王世子也在场,他还在起哄。”
王楷:“……”
裴朔拢袖站着,凉凉地看了一眼王楷,“继续说。”
“沁儿自然不肯答应,她不小心摔碎了酒杯,惹得伏敬发怒,险些因此迁怒郜远,郜远不敢得罪伏敬,心里暗恨沁儿不识好歹,沁儿后来悄悄同我说,郜远离开之前,还威胁了她一句,说给她三日时间反省,否则休怪他无情。”
申超皱眉:“那混账就这么把人杀了?”
曲素低声道:“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一日,沁儿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两眼无神,袖口还有血迹,我问她话她也不答,只看见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把刀,然后她让人转告郜远,说她答应嫁给郜远为妾。”
“我察觉到不对,那天晚上想留下来照看沁儿,谁知管事嬷嬷突然叫我去南曲赴宴,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发生了命案。”
曲素说着,跪了下来。
“几位大人。”
她低泣道:“我们虽为官奴,此身微贱,却从不做害人之事,沁儿定是被人逼迫,才会想拿刀杀了郜远,可她哪里是郜远的对手……”
申超暗骂一声:“真是混账。”
裴朔神色凝重,一边旁听的张瑜也站直了,神色认真起来。
如果曲素说的是真的,那案子的来龙去脉便很简单了。
裴朔又问:“你可认得此案被指认的凶手荆玮?”
曲素点头,“我听沁儿说,这个荆玮是三年前来京城的,当年他饿晕在城外快死了,是沁儿的家人救了他,后来他在京城安顿下来,以杀猪为营生,也是为了报恩。”
“但是这个荆玮……”曲素说:“我曾无意间听到他和沁儿说话,他留在京城,似乎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是因为别的事……”
申超摸着下巴,说道:“现在唯一一个疑点,就是这个荆玮又是为什么不辩解,甘心顶罪呢?”
裴朔眸色一暗,心道,八成是和五年前的裁军之事有关。
这种官宦子弟,也只能欺压欺压普通百姓,郜远也只是个小角色,荆玮到底是从军过的人,不可能这么容易被陷害,除非是有什么人和事在威胁他,比如郜远的父亲……左威卫将军郜威。
很好。
裴朔托申超去通知刑部的人来,暂时将曲素带去刑部安置,便站在原地,开始细细沉思,如何筹划全局。
他看向一侧懒洋洋的少年:“劳烦阁下,将齐国公世子带回。”
张瑜踢了踢王楷,奇道:“他派人刺杀你,你不想计较?”
裴朔微微眯眼,不动声色,“与本案无关,在下无暇计较。”
张瑜却笑了起来,“无关?那可未必。”他轻松地一拎王楷的衣领,在对方呜呜乱叫的惊恐注视下,恶劣地说:“看我的吧,我有办法。”
然后这少年直接轻松地扛起王楷,一跃上了屋顶,顷刻间就消失得没影。
刑部的人来带走曲素,裴朔一同回了刑部交代来龙去脉,刑部尚书汤桓乍然听闻裴朔的重大突破,心中大喜,很是欣慰地拍了拍裴朔的肩,“你小子真是不错!”
裴朔抬手一拜,“大人谬赞。”
汤桓说:“下一步,你当如何?此事还是缺点火候……”
的确。
裴朔想到那神出鬼没、连身份都不知道的少年,不由得皱眉,暗忖那人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很快。
大概一个时辰后,裴朔知道了。
说来也是荒谬,裴朔还是从汤桓那儿知道的。
当时汤桓紧急去了大理寺一趟,回来时便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还喃喃道:“真是活见了鬼……这叫什么事儿啊……”
裴朔便问:“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人怎么如此为难?”
汤桓急得团团转,正在思忖怎么向上头汇报此事,一听裴朔发问,想起裴朔素来聪明,便想让他出出主意:“你是不知,今日有人在大理寺外击鼓,口口声声说要自首,声称自己杀人了……”
随后大理寺将那自首的人盘问一番,才知道他杀的是齐国公世子派来的刺客。
那人一边说,还一边把齐国公世子本人绑来了。
大理寺卿伏岳:“?”
再一深问,又问出了涉及了王楷刺杀裴朔未果的事,紧接着就牵涉出了那桩杀人案,以及前段时日京兆府审的那个酒肆老板案。
这事牵涉人员太复杂,大理寺直接把刑部尚书汤桓、齐国公王之献、京兆府尹等朝廷官员一口气全叫去了。
汤桓去的时候,本来也没想太多,反正不是他刑部的案子,他就当看个热闹呗。
谁知。
当他看到那自首的人时,眼前一黑。
张瑜。
张相的亲弟弟张瑜!!!
汤桓前天夜里刚刚拜访过张府,与张相交谈时,偶然瞥见过那位张家小郎君。
汤桓印象极为深刻,一是因为这少年青春年华、明媚漂亮,当时便在张府的庭院中练剑,身手令人惊奇。
二是因为,素来神色冷峻、令人畏惧的张相,仅仅只是朝窗外看了一眼,目光便柔和了几分。
他温声道:“阿奚,今日天凉,练完剑记得擦擦汗,莫着凉了。”
那少年一个旋身,利落地收剑入鞘,笑道:“知道了阿兄!我又不小了。”
这对兄弟感情极好。
汤桓当时深有感触,便立刻奉承道:“原来这便是那位久不在京中的小郎君?今日一见,身手真是了得。”
张相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结果今日。
在大理寺,汤桓看到了这没事跑来自首的张瑜。
京中认得张瑜的人微乎其微,那大理寺卿伏岳还在逞官威,私下里商讨时,他有意巴结齐国公,说:“世子肯定是无心之过,先将那自首的小子定个罪再说。”
汤桓:“……”求求你可闭嘴吧。
所以,他到底,要怎么通知张相呢?
第41章 大理寺案9
这件事在大理寺卿伏岳眼里,就是“突然来了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居然敢把朝廷官员都扯进来,真是找死”。
在汤桓眼里,则是“张瑜好端端的想不开跑到大理寺自首,八成是仗着自己是张相的弟弟就乱来,到时候还得靠我们给他擦屁股”。
然而。
在张瑜眼里,却是“现在算闹大了吧?我要不现在就遛?”
这少年站在大理寺里,被衙役押送去监牢的路上,在抬头琢磨周围的墙高不高,屋檐排布如何,用轻功能遛多快。
他根本就没打算被审。
首先,他对皇帝不抱希望,对这个充满贪官污吏的朝廷也不抱希望,更不觉得能靠自己无罪释放;其次,他本来就不打算在京城多待,大不了远走高飞,谁能抓他?
这事换任何人,都没底气这么干。
但张瑜敢。
张瑜只在阿兄跟前很听话,因为他知道,阿兄之所以留在朝廷,是当年为了保全他而心甘情愿做出的妥协和牺牲。
人人都说他阿兄只手遮天,但只有张瑜知道,阿兄早已将自己牢牢困在局中,置身高处,牵涉太多,一旦跌落,就是粉身碎骨。
所以阿兄才给他全部的自由。
除了兄长,任何人都休想限制张瑜。
张瑜敢这样做,也是仗着京城知道他身份的人微乎其微,除了那个刑部的官员,谁也没有在张府见过他,他也不会连累到阿兄。
就是成了通缉犯之后,见那个小娘子要麻烦点儿了,不知道他都做到这个地步,她会不会感激他呢?
衙役正要把张瑜推入大牢,谁知这少年双手一挣,腕上的铁链应声而断,整个人利落地一跃,直接上了屋顶,在所有人惊呆的目光中侧身回头。
那张漂亮的侧脸,神态冷漠又轻蔑。
“我自首,又不是要坐牢,有本事来抓我。”
随后扬长而去。
……
大理寺和刑部都被张瑜这一出给弄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