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买完东西,乔珍珍去了邮局一趟。
她每次来县城,都要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或是包裹。
今天倒是巧得很,没有走空,乔父给她寄来一封厚厚的信。
乔珍珍拆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装的是关于时政的复习资料。
乔父自从得知高考恢复的消息后,立马就去给她找资料,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因为贺母成分不好的缘故,上课期间是不谈政治的,包括乔珍珍在内,都是自己拿着课本自学。
而乔父寄来的这些复习资料,恰好能补齐她的短板。
乔珍珍正高兴时,想到原书中,乔父受伤的事情,算算日子,应该就是在高考的前几天。
第40章
乔珍珍看书时, 就对乔父异常佩服。
他十五岁时参的军,上过战场也杀过敌,是个宁折不屈的硬汉。
退伍前,他已经当了好几年的团长, 原本还有望再往上升一升。谁知突逢变故, 失去了一条腿。
他因伤从部队里退下来时, 原身刚考入大学,回家的次数便不多。
乔父性格要强,纵然生活有诸多不便, 也依旧拒绝被人照顾。在那两年里,他的脾性变得比较古怪。
直到一天,他突然辞去部队为了关照他,特意给他安排的工作,然后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伤残金全部拿出来买货车,带着手底下几个退伍后混得很不好的兵,开始做起了货运。
在当时那个年代,车匪路霸尤其猖獗, 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哪里又出现了杀人越货的案件。
乔父对自己一向够狠,即使左腿没了半截,无法开车,他也依旧可以坚持跟车送货。
把货送到地方后,他拄着拐杖,还能沉得下心跟人谈生意。
没两年的工夫,车队便壮大了起来。十几年后, 乔父一手创立的货运公司, 已经发展成了国内规模最大的物流公司。
而在原身大学毕业,带着周河过来见乔父时, 乔父的资产就已经颇为丰厚了。
乔父当时为了工作,每天跟着货车天南地北地跑,顾不上闺女,第一次见这个准女婿时,他没看上。
虽然当时的大学生非常金贵,可他觉得周河优柔寡断,做事没气魄,但奈何闺女喜欢,只能认下此事。
原身跟周河结婚后,他给予了不少支持。
周河大学毕业后,便被分配到纺织厂工作,九十年代的时候,厂子的效益明显变低,到了九七年,更是出现了大面积亏损。
眼看周河就要下岗,是乔父出钱出力,让周河将国有工厂转为私营企业,又派人到国外采购了一批新设备,这才将厂子盘活,有了后来响当当的大企业。
因为有这么一位有能耐的岳父在,周河跟原身结婚后,从不敢说一句重话。原身使性子时,他得做小伏低,在旁陪着小心,免得她一个不高兴,就跑回娘家告状。
只可惜乔父到底还是少了条腿,身上的小病小痛不断,等到过完六十岁生日时,便生了场大病,整个人立即垮了下来,身子骨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等到乔父病逝后,名下的资产全都转给了原身。
原身每年光是拿物流公司的分红,都足以她随意挥霍。
也因为这般,周河从来不敢看轻原身,待她总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乔玉兰为什么这么眼红原身,总跟她过不去,就是因为原身的命确实是好。
当她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时,原身却过着优渥的生活。
从小到大的落差感,让她心理扭曲,只有原身倒霉,她的心里才能获得片刻的快意。
*
乔珍珍算着日子,距离高考的前一个星期,她去了趟县城,给乔父拍了份电报。
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大字。
不想活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引得邮局的工作人员频频向她确认,是否真的要这么发。
顶着审视的目光,乔珍珍眉眼弯弯地解释着:“我没想不开,跟我爹开玩笑呢。”
工作人员不赞同地劝道:“这玩笑可不能乱开,你爹看了得多心急呀!”
乔珍珍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就这样发,他知道我这是缺钱了,找他要钱呢。”
工作人员闻言,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这闺女也太不省心了。
乔珍珍发完电报,便放了心。
乔父视女如命,只要看到电报,排除万难也会来。
*
早上落了场雪,下午还未化冻,红河生产队的家家户户都窝在屋里烤火。
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军大衣,脚下踩着长靴,提着军绿色的行李袋,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
中年男子一身正气,眉眼中笼罩着逼人的威严,看上去极有压迫感。
路上有队员碰见他,见他来势汹汹的样子,都不敢跟他搭话,早早就避让开了。
乔卫国眉头紧锁,他此次来只为私事,自是不会占用国家资源,所以也没人给他带路,他是自己走山路找过来的。
这么冷的天,村子里来了外人,早早就有人去大队长那通风报信了。
大队长匆匆赶来,观男子身上穿着,还有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明显是部队里的干部。
大队长忙迎了上去:“同志你好,我是红河生产队的大队长,不知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是探亲还是访友?”
乔卫国跟大队长握了握手,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的身份:“我是乔珍珍的父亲。”
大队长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乔珍珍的父亲啊,她现在住在小学那边,我带你过去。”
乔卫国点头,跟着大队长一起往西走。
路上,他打量着周围那些破败的土房,他小时候穷,住的房子不比这好,但他闺女他是清楚的,从小到大住的是干净整洁的单位房,养得也相对娇气了些。
要不是闺女当时太不像话,他费尽心思给她买的好工作,就等她过去报到了。
她倒好,一声不吭地跑去下乡当知青,把他给气得半死,当时就放了话,以后不再管她。
可没多久,闺女要回城的信件和电报就接连来了。
他硬是狠下心肠,决心让她在生产队吃够苦头,等以后回城了,才会珍惜自己的好日子。
仔细算算,闺女在农村也待了有一年多,就算她这次没考上大学,他也打算把她带走了。
只是想到电报里的内容,乔卫国的脸色很难看,问道:“她前些日子在队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没有呀,入冬后,她基本都不怎么出门,上午给孩子们上课,下午带着知青们学习。”
乔卫国只得换了个法子问:“一个星期前,她不是去了趟县城吗?当时心情怎么样?”
“去县城?那肯定是乐呵呵的,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回来。”说完,大队长瞅了眼乔父的脸色,补充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自从当上小学老师后,不用上工,每天心情都很好。”
心情好?
乔卫国脸色一沉,乔珍珍简直胆大包天,这种事都敢拿来哄骗他。
天知道他一回驻地,收到这份电报时,心里有多么焦灼。
当天就请了假,为此还耽误了一次演练任务,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达市里,然后又换乘客车到县城,再步行到这个红河生产队。
路上这几天,他没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才发现这是被闺女给骗了,心里不可能不冒火。
乔卫国抹了把脸,从路边捡了一根竹棍,拿在手上掂量了下,正好趁手。
一旁的大队长见状,眼角一抽,赶忙劝道:“同志你千万冷静,孩子明天就要去考试了,可别把孩子给打坏了。”
乔卫国硬声道:“这闺女不打不行!再不治她,以后不定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
大队长赶紧给乔珍珍说好话:“这可不能打,你这一棍下去,她身上的伤怕是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乔卫国神情一顿,追问:“她常在队里受伤?”
“是呀,她刚来生产队时,或许是不适应,不是在这里摔了,就是在那里磕了,身上总是青青紫紫,后来才慢慢好转。”
乔卫国听闻视如珍宝的闺女受伤,心里的气总算消了些。
他之前也收到过闺女说自己头破的电报,当时还误以为她使苦肉计,没想到还真有这事。
乔卫国虽然心疼,但手上的竹棍却没丢:“这次先不打她,但也得好好吓吓她,你在旁边拦着点就行。”
大队长点头答应着。
*
与此同时,教室门口,乔珍珍正跟大家道别。
明天就要去参加高考了,现在再学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把状态调整好,为明天的考试养足精神。
乔珍珍站在仓库门口,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后,便准备关上大门,就突然被人给叫住了。
“乔珍珍。”
乔珍珍扭头看去,乔玉兰从树后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在树后等了多久,头发都被树上掉落的水滴给弄湿了。
乔珍珍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关门。
“我有正事跟你说!”乔玉兰小跑上来。
乔珍珍停下动作,想知道她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了?
乔玉兰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这件事家里人都让我瞒着你,可百善孝为先,我思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乔珍珍面无表情,像是丝毫不感兴趣。
乔玉兰一咬牙,一鼓作气道:“二叔受了重伤,奶奶已经赶到军区医院了,听她说,二叔的左腿已经截肢了!”
乔珍珍冷冷地审视着她,宛如在看一个小丑。
乔玉兰心下一紧,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现在大可给家里发电报求证,二叔做完手术后,中间清醒过一次,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别告诉你。”
乔珍珍冷笑:“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特地跑来通知我?”
乔玉兰咬了咬唇,作悲痛状:“我就是觉得二叔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他现在生死未卜……”